他一定曾能觸碰到這些。可後來呢……?


    後來玉華集無一活口,自己醒來時,已附在這小道童的影子裏,懵懂十載,一無所知。


    “影哥,別想了,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後慢慢會清楚的。”顧雲山自然猜到他心中所想,悄聲安慰道。


    影輕輕“嗯”了一聲,道:“你先睡一會,我看著。”


    “好,有情況便叫我。”顧雲山應了一聲,便闔眼養神去了。也不知睡了多久,才聽影哥喚他:“雲山,醒醒。”


    顧雲山渾身一繃,入眼來秦川那映著白雪格外明媚的晨光。


    “你聽見了嗎,馬車的聲音,聽起來是往南邊去的。藏在馬車裏走,能省不少事。”影說道。


    顧雲山探頭一望,果然有一輛布棚馬車懶洋洋地在行在玉匣關的山道,晃晃悠悠地往南邊去,車廂後邊摞了幾個箱子,拿油布蓋著,想是剛剛探親回來罷。趕車的是個中年男人,不像是個練家子。顧雲山將劍匣裹好,係在身後,這才動身遠遠綴在馬車後頭。


    馬車在玉匣關口停下,車上下來一個婦人、一個少女與一個少年,想來是一家四口。這玉匣關裏多是帝王州的人,坐在茶攤裏大約在談些什麽,顧雲山躲得遠,也聽不清,隻瞧那一家子草草吃了些早點,便匆忙駕車離去了。


    顧雲山跟了一段,尋了個機會悄悄躍上馬車後頭的空檔處,閃身擠在兩邊的箱子中間,拿油布遮了身形。他身法輕盈,路上又顛簸,車裏的人都沒有覺察分毫,仍自顧自在閑談。


    “阿娘,他們講有歹人在鎮子裏行兇,咱們家不會有事吧?”少年問道。


    “不會的,他們不是說了嗎,太白和寒江城派人過去了,不會有事的。”那婦人溫言安慰道。


    “也是!誒,阿娘,那你說大哥回來了嗎?大哥回來了的話,肯定誰也不敢亂來,大哥那麽厲害!”少年語氣帶著些許憧憬,緊接著“嘭”地一聲磕了哪裏似的,“啊”地叫了一聲。


    “秋子,老實點。”少女喚了他一聲,聲音裏有些許責備,“你啊,額頭都要碰青了。”


    “哦……”少年頗為委屈地應了一聲,之後便是瓶瓶罐罐的聲音,想是給他揉了點藥膏罷。


    顧雲山在後邊聽著,暗笑了笑。這等尋常的對話,竟令他覺出幾分溫情來。


    “影哥,你說阿竹會不會在鸚哥鎮?他家不也在那兒?”顧雲山在心中問影。


    “既然太白與寒江城都在,他應該也在吧。”影淡淡地應聲道,“你這副樣子,還能去見他?”


    “我遠遠地瞧一眼也行啊……”顧雲山無聲地笑了笑,道,“還是算了,等我手邊的事做完再去找他吧,免得節外生枝。”


    影輕嘆了一聲,還未說得什麽,便忽聽得箭矢破空的銳嘯之聲,幾乎便是那一瞬,趕車的人慘叫了一聲,重重地栽下了馬車。


    顧雲山眉心微擰,屏息凝神,手已按在背負的劍匣上。


    顧雲山被少女的尖叫震得頭疼,微微掀開油布一角觀望,才知這小半日功夫,車已行至藥王穀。藥王穀這處四季如春,這會兒還有若有若無的花香和著微風吹來,可這香氣裏,卻飽浸了血水腥味,令人厭煩。


    “當家的!”車裏的婦人悲呼了一聲,被那少年重重地拽了一把:“娘!”


    緊接著便是幾個江湖人踏雪的聲音,一人痞笑道:“喲,聽聲音,車裏還有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另有人附和道:“兄弟們來這破雪山,也好久未曾開葷了!”


    少年人又用力按了按受了驚嚇瑟瑟發抖的少女手背,跳下了馬車來。他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之中的阿爹,緊握著自己雕木頭用的小刀,手卻在微微發顫。憤怒與恨意在他心底裏翻湧,可他同時也很清楚,他麵對那四五人,實在毫無勝算。


    那一行山匪看了看他手裏的刻刀,晃了晃手裏沾著的鋼刀,踢開腳邊中年人的屍體,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用這個?要不要哥哥借給你一把木劍玩?”


    他們自然看得出車上的人毫無功力,隻是覺得有趣,倒不急著動手了,隻饒有興致地看著那十五六歲半大點的孩子。少年哼了一聲,緩緩上前踱了兩步,手指一翻,卻疾電似的將那木柄的雕刀狠狠地插進身邊騾馬的屁股,劃開好長一條血口。那騾馬吃痛,長嘶一聲,什麽都顧不得了,便載著一車的驚叫橫衝直撞,竟真沖開了這幾個山匪的包圍,往南邊疾馳而去!


    “操!!給老子上!!”為首那人趕忙側身讓過發瘋的馬匹,心中覺得狼狽,氣惱道:“三子去截住那馬車!”說著鋼刀舉起,明晃晃地將日頭照進少年人的眼睛,眼看就要將他劈一個身首分離。少年人自知躲閃不過,緊閉上眼來,隻覺那鋒利的刀尖劃破棉衣,掠過肌膚帶來尖銳的疼痛,從傷口湧出的血水浸濕了衣裳,又暖又熱,可被風一激,卻又冷得令人發顫。


    這是要死了嗎?但願娘親與堂姐無事啊……


    可自肩頭劈下的刀勢卻猛然一頓,耳邊響起“錚”的一聲長鳴。那少年人楞了一下,睜開眼來,隻見那把鋼刀不曉得被誰挑飛,畫了個圓弧,重重地插在一旁的凍土裏,而那行兇的山匪,竟雙目圓睜,失力地緩緩倒了下去。又聽得“唰唰”的幾道細微的聲音,一條黑影在圍著他的幾個山匪之間穿梭了一個來回,便見那些個原本氣焰囂張的匪賊盡都倒了下去,連一聲慘叫都未及呼喊出來。那影子甩了甩劍,身形約略地頓了一頓,好似看了他一眼,卻轉瞬煙霧似的消散了去。


    “鬼?”他看著這詭異的畫麵,愣了半晌,伸手去捂肩頭的傷口,低頭看向躺在地上悄無聲息的賊人,咽了口唾沫,踢了兩腳,才見隻一線淡淡的血水,自這人的心口洇入了地上的白雪與泥淖。命懸一線的驚險過後,所有勇敢與力氣一下子都被抽空了似的,他幾乎站都難以站穩,直癱軟地跪倒在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聽得馬蹄與車轍聲來,勉力抬頭望去,便見自家那布棚馬車去而復返,駕車那劍客一身白棉衣,顯然是個太白弟子。


    那太白弟子控住了發狂的騾馬,跳下馬車來,蹲下身仔細檢查了那幾具屍體,“咦”了一聲,對隨行的另一太白弟子道:“這傷蹊蹺……”


    一人看看這處唯一一個還活著的少年:“小弟弟,這些人是誰殺的?”


    少年楞了一下,訥訥道:“我……不、不是我……我不知道……”又想起什麽來,一把握住那太白弟子的手臂,急生問道,“我娘和堂姐呢?”


    那太白笑笑,從懷裏取了一瓶傷藥來,安慰道:“別怕,你家娘親和姐姐都好好的,你好好上藥養傷,別想太多。”


    那少年恍惚片刻,才見自家堂姐跳下馬車來,疾走兩步上前,半跪在地,一把擁住半邊身體被血浸透的少年郎,哭道:“秋子、秋子,你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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