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在屋裏轉悠了好幾圈, 這才開口讓她來叫賈琰, 當時賈赦的臉色, 王善保家的可是看得明明白白地, 當下見賈琰也是這樣的模樣,便道:“姑娘,這,這事兒,您能否給奴婢透個底兒。老奴這心裏慌慌的。”


    賈琰想了想,笑道:“與你不相幹。”


    “那……”


    “一會兒我跟父親說過你就明白了。”


    王善保家的聽說,這心裏越發跟小貓爪子撓得一樣,癢癢的。


    好在她是邢夫人的陪房,而且賈琰也一天天地大了,賈赦要跟女兒說話,也要妻子邢夫人在場,還要敞開著房門,屋裏也要擺上一群的人,包括王善保家的的兩位奉儀女官之一。


    因此,雖然好奇不已,可王善保家的還是能夠堆著笑臉兒,伺候著賈琰進了邢夫人的上房。


    賈琰給父母見過禮之後,還沒有來得及坐下,賈赦就急匆匆地道:“二丫頭,這次,你在宮裏有沒有受委屈?”


    賈琰笑道:“父親?皇後娘娘那般尊貴,豈會找我一個才剛剛十二歲的小丫頭的麻煩?當然,如果說冷著女兒,也是有的。”


    隻不過這個冷字也大有講究。


    如果不是跟去年的採桑禮相比的話,賈琰還發現不了這裏頭的不對勁。


    聽了這前麵的,賈赦才稍稍安心,可聽到後一句,賈赦立刻一頓。


    當年老義忠親王還是太子的時候,他也是做過太子伴讀的,賈琰說的這個冷字,他如何不明白?


    當時賈赦的臉色就變了。


    賈琰見狀,道:“父親會在回來的第一天就這麽問女兒,可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其實,大家都是一起回來的,隻不過邢夫人和賈琰直接回房先換了家常衣服,而賈赦另外有事兒,耽擱了一下而已。


    賈赦想了想,還是苦笑,道:“萬歲不過是把我叫到身邊,然後一句話都沒有跟我說,也不曾看我一眼就是了。”


    這話可是大有文章。


    勸農禮和採桑禮乃是每年二月裏最重要的一件大事,是祭禮,也是向天下臣民表示皇帝注重農事的儀式。因此有著非常嚴格的程序。


    在皇帝行勸農禮的時候,誰站在什麽位置,都是有禮製的。皇帝把賈赦叫到身邊,那是寵愛,可是叫到身邊,卻不跟賈赦說話,也不看賈赦一眼,這就是敲打了。


    邢夫人見狀也小聲道:“老爺,為妻,會不會是因為那邊的緣故?”


    賈赦立刻皺眉道:“有話就直說!支支吾吾地做什麽?”


    邢夫人縮了縮脖子,小聲地道:“為妻也是聽說的。老爺可還記得寶玉和那個丫頭在絳芸軒做的事兒?”


    賈赦非常不高興的皺眉,道:“跟這事兒有什麽關係?”


    “為妻隻是聽說,聽人說,因為寶玉是個有來歷的,因此招了宮裏的忌諱,這才被人用這樣的法子廢了……”


    “住口!”賈赦大怒,“這樣的混帳話你也信?你把萬歲當成什麽人了?”


    “可是,人人都說,萬歲是個愛遷怒的……”


    “你!”


    見賈赦眼看著要爆發,賈琰連忙道:“父親,太太雖然說的是謠言,但是太上皇積威甚重,加上當年老義忠親王的事兒,這裏頭有人故意傳這種話,這種可能性也不是沒有。女兒想著,這樣的流言大約最開始的時候在內宅婦人之中流傳著。萬歲不會真的計較,但是,若是趕在大節下,心裏不痛快,那也是人之常情。”


    賈赦皺著眉頭道:“你的意思是,就是因為趕在頭上,因此萬歲才……”


    賈琰笑道:“也未必全是如此。”


    賈赦皺眉:“什麽意思?”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就跟女兒一樣,若是想要用某個人,也會找些事兒考校考校對方的心性本事。女兒猜想著,以前我們家是不顯,如今我們家有了紅薯這麽大的功勞,萬歲想要看看,我們一家榮顯了,這性子會不會有差,是否能夠做到榮辱不驚。說不定還會藉機逼一逼,看看我們是不是隻有這麽一點能耐。”


    這倒是符合用人的規矩。


    賈赦默默地點了點頭。


    的確是如此。窮人乍富,也是一個十分常見的現象。


    如果萬歲隻是覺得他們家是運氣好,白撿了紅薯這個功勞,隻怕早就封了自己的爵位,然後把他們賈家當吉祥物一樣供起來了。


    可如今看來,萬歲一直壓著自己,沒有給自己封爵,現在又來這一招,這是不是要用自己呢?


    如果是前者,賈赦還要擔心,皇帝是不是還記著他是當年老義忠親王的舊人,因此不想用他,隻拿他當吉祥物,或者是擺設。


    可如果是後者……


    那可真的是苦盡甘來啊!


    一想到這個,賈赦的心中就是一熱。


    前麵的那個,賈家最多也不過是一個空頭爵位,如果是後者,那就是賈家不但有爵位,還會有實權!


    想到自己蹉跎了大半輩子,老了老了,眼看著孫子都要有的年紀,竟然贏來了事業的春天,賈赦的心都活絡了。


    他往上麵的太師椅上坐,又衝著妻子女兒示意,讓妻女各自落座,方道:“二丫頭,那你說說看。換了你,你會怎麽做?”


    雖然賈赦的心裏也有大致章程,但是,他幾乎沒跟當今皇帝打過幾次交道,這心裏有點發虛。而他這個女兒,好像還蠻得皇帝的眼的,聽聽女兒的意見,也不差。


    至少求個心安。


    賈琰想了想,道:“父親,你可還記得那日萬歲駕臨咱家的拙園,說的最後一句話嗎?”


    如果是你父親,那麽就不會是隻有這麽一點。


    這是皇帝的金口玉言。


    賈琰這麽一說,賈赦立刻就跳了起來:


    “萬歲這是在嫌棄我們在紅薯推廣上不利?”


    賈琰道:“父親,依女兒看,如果是去年年初的時候,萬歲的確需要有人大量地種植紅薯,這樣,萬歲才能夠用紅薯裝滿國庫,才能夠有錢糧餵飽邊關的軍民。”


    賈赦立刻明白過來:“可是今年,萬歲已經讓芸兒去大同做主簿,管軍屯種紅薯了。”


    賈琰道:“不止如此。以前是朝廷的諸位大人沒有認識到紅薯的好。去年諸位相國大人在我們家的拙園親眼看到了紅薯的高產。因此,隻怕今年國家在各地都種了紅薯,甚至有的地方還逼著百姓種了紅薯……”


    賈赦立刻皺了眉頭,道:“紅薯又不能納稅!如果逼著百姓種,那不是害民嗎?!”


    而且最後朝堂上肯定有人會上摺子,說不應該大規模地種植紅薯。


    雖然皇帝肯定會駁斥,但是,這種事兒也足夠噁心人的。


    更重要的是,以後有別的好糧食,這種事情還會發生。


    中原地大物博,可百姓為什麽會說興百姓苦,就是因為這個!


    總是這樣,一個崩潰走向另一個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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