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道:“你這個小促狹鬼!莫要捉弄你大嫂子,你大嫂子寡婦失業的,也不容易。她那份我替她出了吧。”


    李紈的嫉妒,賈母也看出來了。賈母會維護李紈,完全是因為賈蘭在場。就是為了這個重孫子,賈母也不好讓李紈太過沒臉。此其一。


    其二,因為王夫人的短視和無知,賈寶玉銜玉而生、有大來歷的名頭雖然不是舉世皆知卻也被皇家記上了,這樣的賈寶玉將來到底是個什麽章程,賈母心裏也沒底,賈母能夠做的就是自己在一日就照應賈寶玉一日。可將來要給賈政養老的事兒說不得還是要落在賈蘭身上。就是為了兒子,賈母也要顧忌些個。


    其三,當然是李紈是寡婦,而且還是跟邢夫人一樣私房不豐厚的,根本就拿不出什麽體麵的禮物來,與其是讓李紈因為這樣的理由再丟一次臉,還不如自己來出。橫豎賈母自己是不缺這點子東西的。


    說著,賈母就讓鴛鴦再準備了一份,當然,是按照李紈的身份出的。賈琮和賈環兩個依舊是金錁子,到了賈琰這裏,賈母卻給了一支碧玉灑金如意簪一對玲瓏碧玉鐲。


    賈母道:“你這小孩子家家的,竟然沒幾樣首飾,你娘也太不上心了!好歹也是過年呢!”


    賈琰笑道:“這不是在姑媽的日子裏頭,不好太過招搖不是?等出了姑媽的九月大功,我一定會好好打扮。兩位奉儀也教了我很多東西呢。隻不過還在姑媽的日子裏頭不好直接上身罷了。”


    賈母這才笑起來:“是是是,看我,剛說的就忘記了。”


    賈琰立刻親親熱熱地挽了賈母的胳膊道:“既然老太太錯怪了太太,那孫女兒替太太跟老太太討個巧宗兒可好?”


    賈母也來了興致:“什麽巧宗兒?”


    賈琰答道:“您看,今年寶玉已經八歲了,環兒六歲,蘭兒也到了啟蒙的年紀。當初寶玉在三四歲的時候就記了三四本書在肚子裏頭,那個時候,誰見了寶玉不誇讚的?”


    “你是說,送寶玉去家學?”賈母皺起了眉頭,道:“可是一來寶玉身子弱,我怕他吃不消,二來,你也知道,他那個性子最是坐不住的。”


    賈琰笑道:“老太太,依孫女兒說,要是真把寶玉送去家學,那才是作踐了寶玉的天分,也誤了蘭兒和環兒呢。”


    “哦?為什麽?”賈母一聽,立刻皺起了眉頭。


    這話不對啊。


    賈琰道:“老太太,論理,這事兒是輪不到孫女兒這個姑娘家開口的。可是,這不是我們琮兒跟環兒一般大麽。父親就專門去家學看了一回,結果回來氣得夠嗆,好幾個天都掛著張臉,讓太太跟我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賈母一聽,更緊張了:“這是什麽緣故?”


    賈琰答道:“聽說是因為家學裏麵十分不成樣子的緣故。您看,我們賈家在京中八房,又有跟後頭的璜大嫂子一樣,把自己的娘家弟弟也往家學裏麵送的。這家學裏麵的小學生哪裏會少的?可偏偏家學裏麵就六老太爺一個,六老太爺又是那般年紀了,精神難免不濟,自然就疏於管理,家學裏頭亂自然就難免了。再者,我們家的孩子哪個不是金尊玉貴打小一大堆丫頭婆子地伺候著的?可若是送到家學裏麵,有個淘氣的衝撞了,若是隻是口舌也就罷了,可若是那些小學生打架鬥毆錯手傷了,那可怎麽好?”


    賈母立刻道:“打架鬥毆?竟然還有這樣的事兒!老六是怎麽辦事兒的!”


    賈代儒是庶子,年紀也比賈代善小,作為嫡兄的遺孀,又是誥命夫人,賈母當然有資格喚他一聲六弟或者老六。


    賈琰道:“有什麽法子呢。誰讓家學裏麵如今就是沒有一百個小學生也有幾十個的。六老太爺年紀大了,就是有瑞大哥哥幫襯著,那也不過兩個人罷了,夠什麽使的?再者六老太爺輩分雖然高些,可身份卻不夠,有些嫡係的就不大敬重他老人家。家學裏的小學生又都是最淘氣的年紀,隻要有一個開頭,後麵就有一群跟風的。外麵的孩子,誰知道他們的跟腳?若是個個都老實懂事也就好了,怕就怕有那麽一兩個有花花心腸的,勾著我們家的孩子往歧路上走!雖然說他們這樣做無非是想撈幾個錢使我們也不差這幾個錢,可要是孩子移了性情那可怎麽好?!”


    聽得賈母連連念佛:“無量天尊!可不是這個道理!難為你這孩子細細地,都考慮到了。”


    賈琰笑道:“老太太,孫女兒才多大年紀,哪裏想得到這些?不過是父親怎麽說我就怎麽學罷了。父親也是擔心家裏。”


    這話賈母信。


    賈母也相信,這是賈赦擔心自己不理會他,方才讓女兒來說項。


    賈母拍了拍賈琰的手背,道:“罷罷罷,我知道老大的意思了。橫豎明兒個我要去你們東院,我會跟你父親好好談一談。”


    喜得邢夫人連忙向賈母行禮。


    賈母跟賈赦雖然是母子,可母子之間並不親近,每年元宵的時候,賈政還會來賈母跟前陪賈母猜燈謎,可賈赦就沒有這個機會了。不過,每年年初三的時候,賈母都會去賈赦那邊赴宴。


    這也是一年到頭賈母唯一一次跟賈赦親近的時候。可就是這樣,在這一天,賈赦也很難找到機會跟賈母說幾句話——這裏麵有很大一部分是賈母刻意為之。


    這是賈家十幾年的規矩了。


    如今賈母願意跟賈赦談一談,可不是一個好兆頭?


    邢夫人也知道賈赦的心結,她更清楚,賈赦有時候對她不滿就是因為她沒有哄好賈母、沒有為他們母子緩和關係作出什麽有實質進展的作用來,所以賈赦才不大待見她。現在,賈母願意跟賈赦談一談,無論之後的結果如何,對她來說,都足夠讓賈赦多給她兩天好臉色了。


    現在的賈母還不是原著裏後期的賈母,原著裏賈元春封妃之後,賈寶玉就成了便宜國舅,王夫人仗著賈元春的勢,連賈母都快壓不住她了,更別說王夫人是個沒腦子的,把賈寶玉的玉、薛寶釵的金鎖和金玉良緣唱得滿京城都是,那個時候賈母就知道賈元春完了,皇家不會讓賈元春生下皇嗣的機會,也不會讓賈寶玉有機會登上仕途!所以那個時候,賈母才會說出類似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裏需要跟那些寒門子弟一樣去擠千軍萬馬擠獨木橋這種話,因為她知道,對於賈家和賈寶玉來說,科舉將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是現在,一切都在賈母的掌控範圍之內,賈家也沒有到那一步,賈母當然希望自己的子孫能夠出息。賈母不曾指望過賈環,可賈琮和賈蘭兩個,一個是她的親孫子,一個是她的親重孫子,賈母哪裏會完全不顧這兩個的前程?


    別說是賈母,事關自己的兒子,就是李紈也拋開了對賈琰的嫉妒:


    “二妹妹,大老爺可說過把這書齋安頓在哪裏?還有這先生的事兒……”


    事關兒子的前程,由不得李紈不關心。


    賈琰轉而給邢夫人使了個眼色,邢夫人知道這是要她開口。可是邢夫人也知道,賈琰的目的是梨香院,邢夫人不想把王夫人王熙鳳兩個都得罪了,因此躊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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