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方才歸來,便見著司命在崑崙虛大殿內候著。正在納悶,卻見他笑著與她拱手道,“上神辛苦。”


    她搖搖頭,隻道,“星君在此相候,想來是為著師父?”


    “正是。”司命笑道,“帝君知墨淵上神歸位在即,特遣小仙到此。因帝君親點,墨淵上神最後一世,須上神你親自去渡,待到他功德圓滿,白日飛升,便能歸位。”


    她蹙眉問道,“帝君如此說,想來這其中當有不確定之事?”


    “正是。”司命嘆氣道,“雖上神在凡世已十分注意,然則墨淵上神的元神於上一世,已然覺醒了七分。若非有上神在身側日夜不歇地護佑,魔族已然對墨淵上神諸多不利。”


    “覺醒了七分……”她喃喃道,“難怪……”


    “上神,恕小仙直言,”司命道,“若墨淵上神最後一世元神全部覺醒,則他便會以凡人之軀得回所有記憶,自然也就無法於凡世以凡人之身白日飛升了。”


    “你的意思是……”她的心一沉。


    “倘若當真,上神的元神便無法歸位。”司命沉聲道,“隻能困在凡間,做一名地仙了。”


    她默了一默,蹙起眉,沒有言語。


    “不過這隻是最糟糕的情況。”司命笑道,“最大的可能還是墨淵上神功德圓滿,飛升歸位。帝君要小仙前來,不過要叮囑上神幾件事。第一件,上神須封住周身法力,以凡人之姿入凡世渡化墨淵上神。第二件,此世因是最後一世,是以無人能斷言會需要多久方能結束,或數月,或數年,或十數年,或須更久。上神須耐心些。第三,無人知何時墨淵上神方能功德圓滿,且中間可能困難重重。上神在凡間不可犯殺孽,不可貪妄,不可癡迷。”


    “多謝星君提醒。”


    司命方才離開,大殿上師兄們已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帝君就是偏心,我們這麽多弟子不選,偏要十七去渡師父成仙。十七最是怕師父,見著師父便像耗子見著貓,這青丘的白淺上神瞬間矮了一截,半分造次都不敢。你們說,十七去,行不行啊?”


    “就是就是,我看還是大師兄去方比較妥當。大師兄向來穩妥,且跟著師父最久,最清楚師父脾性,應當是最好的人選。”


    七嘴八舌之間,令羽卻轉眼去瞧白淺,見她似未生氣,便嘆了一口氣,朗聲道,“諸位師兄弟們,且聽我一言。帝君要十七去渡師父,並非隻是偏心。師父最疼十七,也與十七最是親近,若論渡化,別人所說師父皆可能不聽不信,卻不會不信十七。且十七於師父,乃有七萬年傾身相護之情,不看僧麵看佛麵,但凡十七出馬,定然沒有搞不定的!”


    眾師兄弟一聽,似被說動,便都安靜了下來。


    疊風笑道,“九師弟說得是。帝君考慮周詳,就不要再多言了。十七這些年在凡間守護著師父,也是勞苦功高,這最後一關,也定要你親自出馬的。”


    她微笑著向師兄們拱手,“十七此去,定不負所托!”


    周南國。


    熙來攘往的大街上一位白衣女子正執著一柄青色的扇子,悠然地將扇子啪地拍在麵前卦攤的桌上,向著那攤主訕訕笑道,“既然這位道友號稱神算,那便與我算上一卦,如何?”


    攤主抬眼看她之時,似有一絲詫異,卻又很快恢復了原本淡然的神色,隻輕聲問道,“姑娘要算什麽?”


    她拿起扇子,瀟灑地搖著,唇邊掛著笑,“自然是姻緣。”


    攤主尚未答話,卦攤前圍觀的人群中已有人笑道,“姑娘真是好眼力,這位攤主在這宋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算的卦,沒有不準的。若問姻緣,定然不會錯。”


    她卻一揮扇子,笑道,“那可說不準。這世上號稱神算,實則欺世盜名的多了去了。”她於錢袋內掏出一錠金,擱在桌上,笑得很是肆意,“我這人向來大方,這卦金也優厚。不知這位道友可有興趣?”


    這姑娘出手之闊綽引得圍觀人群倒吸一口涼氣。便有七嘴八舌的議論,又聽得一聲高聲叫喊,“難得這姑娘如此誠意,便與她算上一回罷!”周圍俱是附和起鬧之音。


    街角子闌瞧見這一幕,回頭對著在一旁偷看的十幾位師兄嘖嘖嘆道,“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想當年我與十七偷偷下山替人摸骨算命,還怕師父責怪。如今師父竟也淪落到要與人算命為生了,真是風水輪流轉。”


    “這十七膽子也太大了,你們方還說她見著師父就像老鼠見了貓,如今看來竟有些小瞧了她,她確然是在凡間歷了千載的。然則似這般與師父說話,等師父回了崑崙虛,可有她受的了。”長衫擔心地說道。


    “師父最寵著十七了。左不過十萬遍沖虛真經,不怕。”疊風微笑道。


    周圍一陣鬧笑。


    令羽在一旁瞧著,沒有吱聲,隻暗暗替白淺鼓勁。“快些拿下!”


    這邊廂攤主瞧著麵前的金錠,抬眼看著她肆意的眉眼,略感無奈,微微嘆道,“想來姑娘所求,當不止如此罷?”


    “這是自然。”她搖著扇子,微笑道,“這卦金既不菲,若不做點旁的約定,豈非無趣?”


    “姑娘請明言。”他淡淡笑道。


    “不如我與你打個賭。你若算得準,這卦金自然歸你。若算得不準,便收了這卦攤,從此再不與人算卦,”她合上扇子,“隻隨我去修道。如何?”


    此話一出,周圍一陣哄堂大笑。其中便有人笑道,“今次這姑娘是第幾位了?這攤主確然長得端正,總招些鶯鶯燕燕到此,吵吵鬧鬧一番,也是一道奇觀了。”


    “然則他算命從未失過手,姑娘,你怕是要輸的。”有人勸道。


    她隻搖著扇子,微笑著看他,“你可敢與我賭一回?”


    街角子闌已興奮地叫道,“買定離手!買定離手!各位師兄,這千載難逢能看著師父出糗的時機怎能錯過?不對,何止千載難逢,簡直曠古爍今,今日不賭後悔莫及!”


    這邊疊風已挑眉道,“你們賭便賭,隻是這話說在前頭,他日師父歸位,你們誰要是說漏了嘴,便獨個去領罰。”


    “這是自然。”


    於是這邊子闌買了應戰,那邊長衫疊風買了不應,其餘十幾位師兄弟也各自掏了銀子下注。令羽在一旁搖頭嘆道,“人心不古啊。”轉頭隨手便買了應戰。


    那邊攤主笑道,“如何不敢?”頓了頓,又道,“我並非為了卦金。隻是這位姑娘來歷不凡,能占上一課,亦屬難得。”


    她笑道,“好!如此,便請道友與我好好算上一算。”


    他與案上取來龜殼一對,雙手並了,閉眼默念了一段訣,方擲於案上。


    細細看了,乃翻開《周易》,識得上兌下幹,乃是夬卦,上為兌,兌主澤,下為幹,幹為天,是為洪水滔天之相。他蹙了眉,乃緩緩道,“姑娘這姻緣,合一澤字。詩偈曰:塵勞迥脫事非常,緊把繩頭做一場。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乃是說姑娘情路坎坷,幾多蹉跎,路盡淚盡,仿若山窮水盡,卻於澤中撥雲見日,守得雲開見月明。終得與心上人長相廝守,再續前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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