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揚州的必經之路上,往往會有一些簡單的茶攤。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來往客商途經,饑渴交集,若恰逢一茶攤,茶水簡單,卻足以解渴,點心一般,但可以充饑,再加上攤主熱情大方,誠實好客,生意便可越做越好。


    今日與平日本也無甚不同,來來往往的客商,形形色色的客官,那攤主也見得多了,不放心上。先是來了一名騎馬的藍袍劍客,風塵仆仆卻不掩一身正氣,麵色疲憊,卻遮不住一雙劍眉星目,豐神俊朗。這名劍客來了也不多話,坐下隻是客客氣氣地要了一碗茶,兩個饅頭,自顧自吃著,偶爾抬頭欣賞一下路邊風景,倒也不急不慢。


    不多時也來了兩名佩劍男子,騎著一匹白馬,一匹黑馬,一人著青一人穿白,那著青衫男子眉眼清雅,斯文有禮,而那白衣男子看上去年紀覺青衫男子年紀小上一些,卻更是眉清目秀,俊逸不凡,鳳眼含英,劍眉帶俏,鼻若懸膽,唇若紅櫻,一身白衣更襯得一身清雅傲氣,引人注目。


    那兩人似乎與這藍袍男子相識,藍袍男子衝他二人微微點頭,青衫男子點頭應了,穿白衣的俊秀哥兒卻不願理睬,轉頭點了一壺好茶,要了一碟點心和一碟花生米,與他同伴自顧自吃著。


    藍袍男子也不著惱,微微一笑,低下頭繼續喝他的茶,吃他的饅頭。


    一陣得得馬蹄清響由遠及近,不多時一匹棗紅馬出現在道上,馬背上乃是一名身穿紫衣的女子,同樣腰配長劍,頭戴鬥笠,覆著一層薄薄的麵紗,倒也看不清麵貌。到了茶攤,女子極利落地跳下馬走來,將韁繩交予茶姑,便自行尋了一張桌子坐下,輕聲要了一碗茶和一碟點心。然後便大大方方地將鬥笠摘了下來,露出一張清爽的美人麵容。


    三撥人,都身配長劍,互不幹擾,各飲各茶。


    不想此時,又來了一個公子哥兒。這公子哥兒原本倒也無他,偏生帶著一撥子狗仗人勢的奴才,而那公子哥兒又在那群下人的攛掇下,借故找了茶姑的毛病,不多時便開始呼呼喝喝動手動腳,那攤主不由暗暗叫苦。


    他這茶攤經營也是不易,幾年艱辛方有如今氣象,今日遇上此事原本也不是頭一回,但回想以往,攤主便不由心驚膽戰,隻望今日那茶姑千萬忍氣吞聲,大不了教那公子哥摸幾下小臉,灌幾口茶水,縱然受此調戲,過後補償她便是,千萬莫要求救,引得那幫俠客動起手來,砸了他的生意不說,還鬧得他將來沒了生計。(.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那茶姑也是聰明姑娘,知道此時萬萬隱忍,待那公子哥失了興致便算過去了,無非是讓他戲耍一番找些樂子而已,咬咬牙,倒也不算什麽,故而被調戲得兩腮掛淚,卻依舊隱忍無聲。


    那三撥俠客也各自喝茶,不聲不響。眼看事情便要過去了,那白衣的俊俏公子卻忽然冷冷開口:“也不知手中巨闕是用來作甚的。既然南俠不管,就讓白五爺管管吧。”言罷手一抖,長劍一閃,向紈絝公子呼嘯而去,唰唰幾下便將那公子的衣服切成碎片,零亂耷拉,狼狽不堪。


    那紈絝公子一呆之下,懵然大呼,一幫奴才立刻揮舞著砍刀衝了上來。


    攤主欲哭無淚,隻得抱頭找了一處地方藏好,心中求神拜佛千萬莫要砸光了他的攤子。


    那群奴才一擁而上,也不管是不是白衣公子的同伴,對著其餘兩撥劍俠也是揮刀便砍。


    幾乎同時地,藍袍男子與紫衣女子皆自歎息了一聲。


    藍袍男子微微蹙眉,無奈舉劍格擋,卻不脫鞘,隻求既不傷人亦不被傷。


    那名女子亦未出劍,出手卻比那藍袍男子狠辣十分,幾番拳腳下來,身邊已經倒下一片。


    這一群奴才,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全被放倒,逃的逃,倒的倒,隻留那掛著布片的公子哥兒癱坐一處。


    白衣男子執劍冷眼相對,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搜尋,似在盤算自那裏下手,將那紈絝子弟看的膽戰心驚,但心底猶不示弱,大喊:“你好大膽!你可知我是何人?!你竟敢……”


    白衣男子冷哼一聲,刷地一劍便在紈絝公子胸前衣裳又劃開一道口子,冷道:“還請教公子府上何處?”


    紈絝子弟嚇得不敢說話,胸口又一痛,立刻慘叫出來:“殺人啦殺人啦!”


    “嘖,很吵。”紫衣女子冷然開口,聲如冰晶相擊,清越冰涼。眉目雖美,卻冷淡無情。


    白衣男子得意一笑,冷言對公子哥道:“你是哪家不成器的東西?竟敢在白五爺麵前耍橫?快說!”


    公子哥兒一顫,便叫道:“我是揚州知州的公子。”


    白衣公子撇了一旁沉默無言的藍袍男子一眼,冷笑一聲道:“原來又是個官宦子弟!!”


    這個“官宦”二字咬得極重,倒似別有深意。


    青衣男子道:“五弟,莫要再鬧了。我們還是快走吧。”


    白衣公子哼了一聲,收劍回來,冷語威脅道:“若你下回還敢為非作歹教我白五爺瞧見了,仔細你的小命!”言罷拍拍衣衫,對著紫衣女子拱手道,“姑娘好身手。在下錦毛鼠白玉堂。這位是在下四哥,翻江鼠蔣平。”


    紫衣女子並不還禮,卻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冷然道:“白五爺這就行俠仗義結束了?”


    此言一出,白玉堂與蔣平均是一愕,麵麵相覷。


    紫衣女子淡淡道:“公子一番打砸搶,教訓的還是揚州知州的兒子。痛快出氣了,甩手就走,但這茶攤往後可如何生存?”


    白玉堂登時怔住了。


    紫衣女子又道:“那知州兒子在此地吃了大虧,未必敢找公子麻煩。但卻大可以拿這茶攤老板與茶姑出氣。這茶攤想來也開了幾年,教公子這般一鬧,他們又得換個地方重新開始。而原本這一切都可避免。隻要那茶姑忍氣吞聲,挨過這一時,待那紈絝公子玩夠了自然放開。”


    白玉堂強忍著怒氣道:“原來是白某多管閑事,救錯了人。”


    紫衣女子淡淡道:“本就是如此。何況你不僅救錯了人,也打錯了人。這公子哥兒年歲不過十幾,滿臉稚氣,本是天良未泯,全是身邊奴才攛掇才一時糊塗,你這般羞辱於他,讓他今後如何見人?若將來因此偏激,誤入歧途,公子又該擔幾分責任?”


    蔣平不禁怒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江湖兒女本色,若照姑娘說法,這天底下的不平事可都不用管了!”


    紫衣女子淡然道:“小民本就有小民的生存法則,你們自詡俠士,卻拿你們的法則來衡量他們的生活,還視為理所當然,難道不是最大的不平?”


    此言一出,白玉堂與蔣平登時都怔住了。


    藍袍男子不禁看了這紫衣女子一眼。


    白玉堂冷哼一聲,道:“那依姑娘之見,此事又當如何?”


    紫衣女子一歎,轉向藍袍男子道:“而今有開封府的禦貓展昭在此,又何須我多事?”


    藍袍男子被點破身份,卻是一怔,拱手笑道:“在下展昭,字熊飛,常州人氏。卻不知姑娘如何知道在下身份?”


    紫衣女子笑道:“天底下能讓錦毛鼠白玉堂這樣橫眉豎眼動輒言語帶刺的,大概也就你禦貓展昭了。今日之事我既勉強算是被卷了進來,那就稍稍插個手。其餘的是還是展大人出麵的好。”說罷上前提起紈絝子弟,又自馬上取出一套衣服丟給他,道:“這是套男裝,你自換上。如今這般像什麽樣子?”


    紈絝子弟不敢違抗,又確實需要,拿了衣服便轉去樹後穿了。


    展昭聞言微微一笑,卻又一歎,對公子哥的方向道:“你自幼喪母,你父又忙於政務對你疏於管教,這才讓你誤交損友。知州大人雖知你不成器,卻因你喪母一事心中有愧,加之你又是孟家唯一子嗣,多數時候對你也縱容忍讓,這才讓你越走越遠。如今你若再不醒悟,隻怕將來孟氏一脈就斷在你手裏了。”


    孟公子於樹後隱隱傳出啜泣之聲,竟不答話,未幾轉出,身上衣服已然勉強穿好,雖然可穿,卻穿得亂七八糟,頗為滑稽。


    紫衣女子搖頭道:“我好好一套衣服,倒讓你穿得這般滑稽模樣,真真是丟了我的臉。”


    孟公子跪地磕了三個頭,啜泣道:“今番多謝諸位大俠教誨!”


    展昭又道:“而今你心中可有計較?”


    孟公子點點頭,泣聲道:“我即刻回去,叫人送些銀兩來賠償攤主損失。從今後發憤讀書,再不與那群狐朋狗友廝混。”


    展昭頷首道:“如此倒好。去吧。”


    不想那紫衣女子卻微微搖頭:“不好。”


    “怎地?姑娘心中可有主意?”展昭笑而問道。


    紫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他便是回去,拿來的銀兩也是他父親的官俸,明明是他自己糊塗做錯,難道還指望他人為其付賬?若真心悔過,便當是幫著茶攤老爹將這茶攤好生整理一番算出損失,然後依著每日十文的工錢在此幫忙做事,至抵足了老爹損失為止。”


    如此安排真可謂別出心裁,一時間除了紫衣女子外,其他人都怔住了。


    不久之後卻是那蔣平忽然笑道:“姑娘這倒是條好計。既免得他好了傷疤忘了痛,又讓他也嚐嚐苦日子,省得日後四處惹是生非。”


    白玉堂卻是哼了一聲,不理不睬。


    展昭細細一想,頓覺紫衣女子如此安排果然再好不過,遂使然笑道:“不錯,這實在是個好點子。”言罷又轉頭問孟公子道:“你可願意如此賠償?”


    孟公子思索一番,點點頭:“全憑大俠安排。”


    紫衣女子又忽然搖頭道:“這並非是我安排,乃是建議。而你已然到了可以為自己做出選擇的年紀。此事由你自行決定,與我無關。你若不接受這建議,也可考慮其他辦法。我自無權幹涉。”


    孟公子又磕了頭,道:“多謝姐姐提點!”說罷站起來,開始動手整理茶攤。


    那攤主如何敢讓知州兒子幫他整理,慌忙出來勸阻,奈何那公子卻又執意要幫,登時相持不下。


    展昭笑道:“攤主不必阻撓,自去做事便罷。那孟知州若得知此事,對攤主定然感激不盡。”說罷對紫衣女子拱手笑道,“姑娘見識不凡,展某佩服。”


    紫衣女子笑道:“還不知展大人如何消除這攤主疑慮?”


    展昭笑對攤主道:“攤主盡管將孟公子當作尋常幫工便是。今日之事,展某必定對孟大人據實以告。孟知州乃是開封府尹包大人的門生,並非不明事理之人,隻是對自家愛子不忍苛責才致今日。孟公子在此幫工了解民生疾苦,於他將來亦有莫大裨益。知州大人對此定然感激在心。”


    攤主聞聽他竟是開封府展昭,心中登時安了下來,連聲道謝,自去做事了。


    三人回過頭,卻見那姑娘戴上鬥笠,已然翻身上馬,準備離去。


    蔣平急忙上前問道:“還未請教姑娘高姓大名!”


    高姓大名本是用於成年男子,對年輕女子應用“芳名”,而今蔣平一著急竟混淆了去。


    紫衣女子不禁莞爾,回眸輕笑,道:“我叫琉璃。”


    “琉璃……”蔣平望著紫衣女子縱馬而去的身影,喃喃自語,不禁有些微微出神。


    “四哥!走了。”白玉堂拍拍他的肩膀,沒好氣道,“這等自以為是的女子,何必放在心上?”


    蔣平不禁有些臉紅,也不爭辯,隻微微一歎,回身卻見到展昭亦上了馬,拱手一禮,道:“二位,展某有事,先行一步,告辭。”說罷也不看白玉堂不善臉色,衝著蔣平微微一笑,策馬絕塵而去。


    白玉堂冷哼一聲,覺得今日實在丟足了麵子,便悶聲不吭自行上馬,蔣平知道五弟心中又生芥蒂,不禁微微一笑,也不再提,翻身上馬,與他一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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