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晃晃一腦袋小辮,用生硬的中原話嚷道:“不是我!”


    “那你半夜來這兒做什麽?”樂無異從聞人羽身後探出腦袋,隻覺那人十二分地眼熟,卻不記得在哪裏見過。他學著聞人羽的口氣教訓道,“吃不飽就說,下次我再多做些……偷吃多不好。”


    “嗯,你的烤肉很不錯。我不是賊,我是來幫你。”男人瞅見樂無異就舒展了糾起的眉,“你叫什麽,走完這趟就跟我走商怎麽樣。我從不虧待屬下,隻要跟了我,以後還能……”


    “喂,等等!”聞人羽不耐地打斷他,收起槍向樂無異解釋道,“他是我師兄找來的嚮導,叫……”


    “女人,你槍法也不錯,可以叫我狼王。”


    “我叫聞人羽,不叫女人。”少女冷道。


    男人慢慢走近,魁梧的身軀幾乎將二人籠住。他抓抓脖子,見指尖沾了絲血跡,不由瞪了聞人羽一眼,昂起下巴傲然道:“繩結太鬆,我來教你。”


    “你胡說,我們還用它捉過人,要不是……”聞人羽想起樂無異昏迷時依然攥緊著斷繩,醒來後卻再不提謝衣一字,便頓住了話頭。狼王嗤了聲,從沙下摸出活結,套在手腕上示意二人來看。


    “原來這種結……還真套不住人啊。”聞人羽有些失望,湊近細瞧狼王的動作。男人耳垂上的金環晃過她的眼,她才發覺他耳下果然破了皮,頸側凝著一條細血絲。她想起樂無異脖子上兩道重疊的疤痕——卻都是在後頸。


    那個親手給無異留下傷痕的人……聞人羽嘆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狼王教的繩套果真抓住了小賊。風波過去,他仍常找樂無異聊天,被婉拒了多次依然心心念念招他入麾。聞人羽怕樂無異無端再添堵心事,幹脆與他一同進出,見到狼王走近便藉故阻攔,幫著樂無異脫身。三人老鷹抓小雞似地玩了幾回捉迷藏,誰也奈何不得誰,而那日閃過聞人羽心頭的疑惑,很快就消失在行軍的疲憊中了。


    八月的伊列山穀開滿鮮花,是流月城一年中最美的季節。


    華月走進昏暗的紫微殿,將新摘的萱草換下幾日前的虞美人,灰暗的石壁頓增幾點亮色。她見虞美人裏還剩幾朵花苞,挑揀了幾枝,打算帶回去置在自己屋內。


    身後有人走近,華月轉過身,恭敬地向來人跪下:“參見紫微尊上。”


    “起來說話吧。”


    沈夜的臉色和緩許多,華月暗想他今日或能允準自己所求之事,心下略寬,並未留意到跟在他身後的黑衣暗衛。她仍是跪著,恭聲懇求道:“尊上,離珠回城已有數月,可否將她放出天牢,交由屬下處置?”


    二人說話間,黑衣暗衛悄然隱沒了身形。


    “你也要學她婦人之仁?”沈夜麵色轉冷,“欺上瞞下、罔顧職守……你說,該如何處置?”


    “她雖瀆職,卻罪不至死,按烈山律,自首及初犯皆可減刑……”華月急道,卻見沈夜已不耐地走過她身邊,擺在手邊的虞美人花苞轉眼被碾得粉碎。


    “隻要背叛一次,就定有第二次,棄又何惜?”沈夜斥道,見華月神色哀戚地跪了半晌,才緩了麵色拉起她,“念其自行歸城,杖斃改為鳩殺。你不必過分傷懷,既是你座下之人,刑畢便交由你善後。”


    華月叩謝後退出內殿,忽聽沈夜喚了聲初七,不由回頭,果見一名暗衛在沈夜麵前單膝跪下。那人麵具覆著眉眼,身形卻有些眼熟,她正要仔細打量,那人卻又消失了。


    關押重犯的牢房建於紫微殿地底,厚實的石壁刀槍不入,通路逼仄,彎繞似迷宮,每一道門都設有崗哨,就連老鼠也難以脫身。


    數月前,一度失蹤的離珠突然自行返城,華月先前聽報她在外界擅發藥物,本以為至多被罷黜庶民,不想以其低微品階居然引得沈夜親自過問,之後又審出私放捐毒死囚的舊事,數罪併罰,竟是難逃死罪。


    行刑前的最後一麵,華月難掩悲傷,離珠反倒很平靜,挑了些尋常事說了,又問及滄溟城主病情。華月道,瞳已將滄溟身上的連心蠱移接給他人,眼下已是無礙。


    “傳言受過矩木洗髓之人才可接種連心蠱,若有人可代,為何當年滄溟大人還要甘冒大險……”


    “聽說尊上近日才尋到繼任宿主,這才移接過去的。我幾日前覲見滄溟大人,她麵上的蠱王血印已經消失了,氣色也好了許多……還留我多彈了幾曲。”


    離珠點頭,道無厭伽藍雖是可怖,幸好有華月隨侍城主身側,箜篌之音亦能安撫蠱王躁動……今後城主深居簡出,二人見麵少了,定是有些捨不得。


    華月嘆了口氣,將一卷泛黃的山水畫交到離珠手裏,道是前日替她整理屋子時找到的。


    “記得你十分喜愛這畫,理屋子那天見它放在桌上,就順手帶來了。此地條律嚴明,也隻能帶這類物事進來。”


    “多謝廉貞大人。奇怪,我明明好好地收在箱子裏的……”離珠展開畫卷,麵上浮起淡淡笑容,“這是十多年前,破軍大人從中原回來後畫的,我看著喜歡就討了來。他那時對我說,他在中原見過與畫中一般的桃花林,還有許多城中沒有的花草樹木,讓我以後一定要出城看看……後來我在展細雨待了幾年,才知道他說得沒錯。”又指著畫卷兩端的漆黑畫杆笑道,“我拿到畫後看了又看,才發覺這兩根軸居然是用筆桿做的……唉,就算是隨手裝裱,也虧那位大人想得出來。”


    離珠的笑意尚在臉上,忽有一名獄吏走近牢室,對華月低聲道:“時辰差不多了,廉貞大人請回吧。”


    “再等等……”華月長嘆一聲,哽咽著握住離珠的肩,替她理了理散亂的鬢髮,“對不住,是我沒護住你,如此、如此你也算見過他了。明日後,我會將它與你……葬在一處。”


    露水未幹的萱草輕輕搖曳,肆意盛放著鮮活的生命,猶然不知幾日後凋謝零落的結局。


    殿中二人一跪一站,黑衣男人看著身前半跪的暗衛,淡淡道:“三日後,你親自行刑,不得有誤。”


    “是。”


    男人微微拖長了聲音:“你少時與離珠交好。若是不忍,本座亦可……安排他人。”


    “屬下並不記得離珠祭司此人,隻知自己是大祭司大人的利刃。”戴著麵具的暗衛將手放在胸前,起身後深深行禮,毫無遲疑地答道,“大人放心,屬下定不辱命。”


    第十七章


    十數日後,百草穀眾人行至大漠腹地,發覺先前尋到的古道路標竟已被人盡數毀去。幸好近處有水源,旁有一小片稀疏的胡楊林,秦煬下令全隊紮營,自己帶著幾名兵士親自外出探路。


    北方天空的雲端之上隱約可見伊列山脈,冰雪終年不化,遠遠看去,連行經的雲朵都像被寒意凍在了山頂。秦煬等人行到山腳,見峽穀中間隱著一線寬的山路,路兩側皆是刀砍斧劈的絕壁,入口還有駐兵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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