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站起身來:“課程結束,波特。”


    我茫然地看著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怎麽能表現得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你得清除我的記憶。”


    斯內普肉眼可見地停滯了一下。


    “課程結束,波特。”他重複道,“離開出我的辦公室。永遠別再出現在這。”


    “你不能這麽做。”我說。


    辦公室門突然在我身後開了,發出咣當一聲。


    “出去。”


    “你不能這麽做!”我站起來的動作幾乎同時撞飛了桌子和椅子,“我不該知道這些!讓我忘了它!”


    我眼前一花,狠狠地撞在了走廊的牆上,辦公室門砰地在我眼前關上了。我跳起來,朝著它拳打腳踢,一下特別狠的踢擊在我大腳趾上留下鑽心的劇痛,我一瘸一拐地退開兩步,繼續衝著那無動於衷的門板咆哮。


    “開門!麵對我!你不就是想拿它折磨我嗎?”整個城堡大概都被我吵醒了,我不在乎,“出來!你這懦夫!”


    一個盛怒的斯內普的出現倒讓我愣了一下,他杖尖的火星迸濺在我鼻子上,“不許叫我懦夫!”


    “那你還想要什麽稱號呢?膽小鬼?”我瘋狂地說,“你背叛了你的前主子,伏地魔,不是嗎?現在你又背叛了鄧不利多!你這兩麵三刀的可憐蟲!”


    紅光籠罩了我的視野。我在恐慌中再次睜開眼睛,有那麽一會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我不在我所知的任何一個房間裏,大腦抽搐的劇痛提示我記起去上大腦封閉術課,斯內普的表現很反常,然後——哦。


    誰也活不下來,誰也不能倖存。


    我與被單糾纏著滾落在地上,胡亂踢開它們衝到門口,一把拉開了門。熟悉的走廊被冰冷的藍色晨光所籠罩,我四下張望,右邊是巨怪跳舞的掛毯,左邊是光滑堅硬的石牆。我在有求必應屋。


    我重又關上門,再轉身麵對屋子時床和散落一地的被單已經消失了,狹小的空白房間裏隻有另一扇門。


    我再次在石頭台階和黃銅壁燈的包圍下逃亡,從豬頭酒吧的壁爐上跌落時我嚐到了嘴裏血的味道。


    我撞上豬頭酒吧的門,門軸發出碎裂聲。阿不福思穿著晨衣朝我咆哮,我沒有朝他看一眼。


    我穿過晨霧籠罩下的霍格莫得,一扇扇禁閉的店門從我身邊掠過。街道空無一人,村子還在寂靜中沉睡。


    我在村口與大路相接的地方撐著膝蓋喘息,麻木的手指翻尋時口袋裏的東西紛紛落在地上,魔杖被高舉過頭頂。


    天色一點點亮了起來,晨光開始變得溫暖。我終於將無法再支撐的胳膊放了下來,無助地四顧,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或者哪裏還沒有出問題。


    “恐怕在失去售票員後不久,騎士公共汽車就不再營業了。”鄧不利多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慢慢轉過身麵對他,甚至不想假裝自己被嚇了一跳,他當然會來的。“這個你也計算在內了?”


    “我並沒有料到斯內普教授會將這件事告訴你。”鄧不利多緩緩地說。


    “然後他,怎麽說,過意不去,向你坦白了?”


    “不,是阿不福思向我發了消息。你毀了他酒吧的門。”鄧不利多停頓了一下,“如果他知道真相,是絕對不會這麽做的。假設你向他求助的話,現在可能已經離開英國了。”


    “好吧,”我狂亂地看過除了他的臉以外的任何地方,“好吧,反正那是遲早的事。我不在乎什麽騎士公共汽車,我可以走出去。我可以幻影移形哪怕那可能讓我丟掉一條腿。你打算怎麽阻止我逃走?當然不是咒語,那太低級了,你才不屑於用咒語去控製別人。”


    鄧不利多靜默地看著我,直到我不得不與他對視,注意到他看上去是如此蒼老,就像西裏斯死後我砸毀他辦公室時那樣。我可以忍受很多東西但不包括這個,不是現在。


    “說點什麽!”我瞪著他,“我要走了,我會讓你的計劃泡湯,我發誓我會的。你覺得我會為了正義送死,嗯?為了一個更好的世界?我幹嘛要在乎世界在我死掉之後會變成什麽樣?我幹嘛要在乎拯救他人既然我根本就不值得?——德拉科馬爾福從我認識他起就是個血統歧視的渣滓了,他差點殺了兩個人,兩個人!但是在阿不思鄧不利多高尚的眼睛看來,他和他的敗類家人還是比我更值得被拯救!”


    “你不是被拯救的那類人,哈麗雅特。”


    “噢,又來了,預言和救世主之類的狗屁。就因為我腦門上給刻了道蠢傷疤,所以就得英勇無畏地朝著伏地魔衝過去,假裝不知道自己麵前是什麽,喊著用愛戰勝一切。愛戰勝過什麽?我父親愛我和我母親所以他死了,我母親愛我所以她也死了,我因為我母親的愛活下來的唯一理由是要在合適的時間去死!愛曾阻止過你失去任何東西嗎?”


    鄧不利多沒有回答,他的目光從半月形鏡片上方投來,幾乎是渾濁的。


    “你花了這麽多時間了解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先生,有沒有發現我從來不是為了去死而戰鬥的?”我問,我的頭又開始劇烈地抽痛,我太累了。


    “我要死了,哈麗雅特。”鄧不利多說,“斯內普教授將會殺了我。”


    我啞然了。狂風從我的大腦中席捲而過,什麽也沒有留下。張開的嘴給我開了個頭,我使勁地笑,笑得就像殺死了仇人的貝拉特裏克斯、退進帷幔時的西裏斯。我大笑,我假笑,我蹲在路邊抱著頭笑。我笑這攤荒唐的爛事,笑得心都快碎了。我幾乎希望鄧不利多加入進來,但那個策劃著名我和自己死亡的人站在那兒,沉默得像尊天殺的雕塑。


    “你怎麽能這麽對我?”我質問,上氣不接下氣,“這算什麽?我是你找的什麽殉葬品嗎?”


    “摧毀戒指的時候我犯了一個錯誤,”鄧不利多像沒被打斷似的說,“中了一種古老的咒語。斯內普教授替我爭取到了一年的時間,現在大概還有幾周。”


    “所以你一點都不擔心馬爾福的任務。”我盯了他一會兒,跟上了話題,“為什麽是斯內普?為什麽不幹脆讓馬爾福完成它?”


    “那男孩的靈魂還沒有完全被毀掉,我不想因為我的緣故而讓它四分五裂。”鄧不利多回答。


    “哦,”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哦,好吧。真體貼。”


    “我建議你趕緊回到城堡裏去,魁地奇決賽馬上就要開始了。你的隊員需要你。”鄧不利多平靜地說。


    這件事過去半個月裏都占據著我的全部心神,但現在它遙遠得好像屬於另一個世界。


    “這會讓你好過些?想到我死前打完了最後一場球賽?”我問。


    “我總是希望你們都能好好活著,”鄧不利多說,“你們每一個。”


    太陽升起來了,橘色光芒拉長了萬物的影子,照亮了鄧不利多銀白的鬍鬚和眉毛,照出了他臉上深深的皺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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