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意。


    然而多想亦無益。既是接下了原主的殼子,承受了原主的浩劫,那便冤有頭債有主,誰施加的痛楚,他便千百倍地還回去便是,即便最後自己因這浩劫死了,也不枉他白白穿越這一遭。


    孟珩閉了閉眼,把腦內有關於原主的紛繁記憶和思緒清理了一番,冷笑一聲,重又睜開眼。


    眼睛裏的焦距漸漸找回,目光變得清明堅定。


    他麵色如常地起身、更衣、洗漱、易容,把那培育得枝繁葉茂的石菖蒲摘下幾片葉子,磨成粉末,包在懷裏,然後出了房間。


    卻在走出房間的一瞬,感知到了一股熟悉的奇異氣息。


    這是……有妖精在王家作祟?


    孟珩眯了眯眼。自他借宿王家以來,剛開始也時有遭到妖精騷擾,可自他略施催眠術趕走了幾個小妖之後,便沒再見過自不量力膽敢上門作祟的小妖了。


    他尋著氣息探過去,行至庭中某處,卻突聞幾聲若有若無的異響,不由得停下腳步。仔細分辨下來,卻是東廂房王世孝的堂弟王世樸的住處裏發出的。


    而那妖異之氣也在此處愈發濃烈起來。


    孟珩皺了皺眉頭,王世樸的事情他本不欲多管,然而若是真叫他被妖精吃掉或者殺了,對王世孝夫婦二人來說,卻是滅頂之災。


    他沒再猶豫,幾步跨過去,就要踹開房門。


    然就在這當兒,房門“吱扭”一聲響,東廂房的門從裏麵被推開了,走出兩個扭在一起的人影來。


    王世樸竟是和那女子模樣的妖精拉扯在一處,衣衫不整,舉止輕浮,口中似還在說什麽汙七八糟的情話。


    孟珩挑了挑眉。據他所知,王世樸尚未婚娶,也無一體麵營生,僅靠著堂兄王世孝的接濟才得以度日,平日裏在王世孝的麵前也扮作一副憨厚老實模樣,可這背地裏卻是輕浮得很。


    眼下不知什麽緣由,竟和女妖混在了一處。


    不過這王世樸的生活作風,孟珩可管不著,他此番作為,不過是為了王世樸一條小命兒而已。


    可那邊王世樸卻不領情,正和懷中的美嬌娘依依惜別,甫一推開門,卻見門外站著個不速之客,再一瞅,原來是那一直看不上眼的賴在別人家不走的粗陋窮小子,登時羞怒交加地罵道:“我說門外怎麽窸窸窣窣的,原來是你這偷聽牆角的無恥小兒!他媽的竟敢偷聽老子的牆角,看老子不打死你這下流胚!”


    孟珩眉頭一挑。


    自他活到這個歲數以來,還沒見過膽敢如此對他出言不遜的人。


    “你膽子很大麽。”他勾唇輕笑一聲,然後淡淡道:“本來還想看在乃兄的麵子上,提醒你一下這個女人非妖即怪,不能招惹,現在看來卻是沒那個必要了。”


    語畢,他笑意一斂,對著王世樸的眸中轉瞬間漫上一層陰翳,低喝道:“睡!”


    王世樸隻覺一陣天翻地覆的暈眩感席捲而來,緊接著便“撲通”一聲跌在地上,睡死過去。


    少年好整以暇地蹲下,拍了拍王世樸的臉,道:“記住了,這是第一次,若再有第二次,可不是讓你睡一覺這麽簡單了。”


    “而至於你麽,也最好給我幹幹淨淨地從王家消失。”他聲音一凜,站起身對著那女妖斥道。


    此時那妖精也索性丟開了裝扮,隻見她竟把臉上那如花似玉般的人皮活生生地撕下,露出一張陰森可怖的血盆大口,張牙舞爪著就向孟珩撲過來!


    孟珩心下不由一凜。


    直接以人皮為偽裝的妖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不過,隻要這妖有眼睛和耳朵,他便不會有半分畏懼。


    他凝神屏息,正待要施術,卻又突然感到體內那股極寒之氣猛地翻滾上來,手腳被那痛感一激,僵直不能動,眼睜睜地看著那妖怪撲到眼前。


    孟珩牙關緊咬,額頭浸上一層冷汗。


    這次的極寒極痛之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更加劇烈,密密麻麻有如鋪天蓋地之勢,從心髒之處鋪展開來,迅速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然而隻要他神智尚有一絲清明,就絕不會被任何身體上的痛覺掣肘。


    甚至說,肉體上的痛感,於他而言更像是一把利劍,狠狠地斬斷一切猶疑和顧慮,讓他的心誌反倒更加強悍和堅定起來。


    孟珩把眼珠轉向那妖怪,不發一言,隻定定地看過去。那眼睛裏翻攪的滔天雲霧猶如地獄的入口,瀰漫著鬼魅的氣息。


    催眠之極致,連半句言語也無,隻須眼神對望時的一瞥足矣。


    那妖怪劍拔弩張的氣勢頓時土崩瓦解,片刻之間便化作了幾縷青煙,緩緩消逝而去。


    隻不過消失的同時,那張人皮也連帶著消失了。


    孟珩卻並未放鬆下來,他麵色凝重地立在原地。


    他隻感到在那妖精消失的同時,體內翻滾著的劇痛也如潮水般褪去,了無痕跡,然而另一股溫暖的氣息卻漸漸瀰漫上來,並不猛烈,卻像是溪流一般點點滴滴地漫上來,讓他的身體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輕快之感。


    孟珩玩味地挑了挑眉,看來原主這副殼子的情況並不如他想像的那般簡單,原主記憶裏的那起子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也值得好好摸索一番才是。


    他略理了理有些褶皺的衣襟,抬腳跨過橫在地上的王世樸,出門而去。


    ———


    王世樸是被王世孝夫婦二人叫醒的。


    彼時已近正午,仲夏的烈日曬得地麵發燙,王世樸聽得呼喚,呆愣愣地坐起,隻覺得頭昏腦漲,如同被人悶打一頓一般,頭痛欲裂。


    他捂著腦袋幹嚎幾聲,扶著王世孝的胳膊站起,然而又是一頓天旋地轉,搖搖晃晃之中直喊“噁心”,被王世孝夫婦驚奇地噓寒問暖了好久,才勉強以“無事”作答。


    直到午飯後獨坐房中,才隱隱約約記起之前發生之事。


    昨日他從賭坊回來,路上遇到一美艷女子,名喚芸娘的,自稱是大戶人家裏逃出來的小妾,因不堪正妻折磨,所以偷偷跑至街頭,眼下正無處可去。


    他左右一想,這女子生得美艷動人,又流離失所,不若自己將她帶回,若是王世孝夫婦二人撞見了問起來,自己橫豎也算是做了一樁善事,實話實說,不怕他二人發難。


    沒想到這女子竟也是個風流成性的,三言兩語挑逗一番,便成就了一樁好事,整夜纏綿,直到天明。


    可……那之後發生了什麽?


    腦中又疼痛欲裂,王世樸抱著腦袋在地上打了幾個滾,腦中忽地浮現出一張可憎的麵孔來。


    孟珩!


    他記起來了!是孟珩這無恥小子打攪了他和芸娘的好事兒,把芸娘趕走,還羞辱了自己一番,然後又不知使了什麽手段偷襲他,害他現如今頭痛至此!


    王世樸一張臉都變得扭曲。


    好個下流胚!白吃白喝賴在他們家不走不說,平日裏也不知向王世孝夫婦二人進了什麽讒言,攛掇得陳氏那婦人三天兩頭趕自己出去,說是讓自己謀個正經營生為自己好,在他看來不過是不待見他,想攆他出王家了。


    這會兒那下流胚又他媽壞了自己的好事兒!


    好,很好。


    既然那下流胚不想讓他好過,那他倒要讓那小子看看,這王家到底是他王世樸說的算,還是他媽的一個外來戶說的算!


    王世樸站起身,照著那床柱狠狠地踢了一腳。


    ———


    孟珩自出了王家後,一路輾轉,先是把那石菖蒲送至趙老爺府上,順帶又收了趙老爺兩張銀票作謝禮,而後徑直進了城,來到一處繁華地界。


    此時這街上車水馬龍,道路兩旁也盡是鱗次櫛比的商鋪和民居,一眼望過去,極盡繁華,果然是京都的風範。


    而在這林林總總的樓閣雲廈之中,有一所特別引人矚目——詣春樓。


    詣春樓是這京都裏出名的酒樓,其出名之處不在於樓舍之華美、菜餚之美味、唱曲之動聽,而在於一個特殊的地方。


    情報——也就是信息交換,而且是光明正大的信息交換。


    凡來這裏之人,要麽是想得到某種消息,要麽是想散布某種消息,隻要掏得起銀子,買得起位子,詣春樓都可以辦到。


    孟珩就屬於後一種。他要將自己的存在慢慢地散布出去,無論是作為催眠師的他,還是作為披著原主身份的他。


    此時他與上前迎接的店小二道了聲謝,便落座於他慣常坐的那個座位,然後點上兩個精緻小菜,一壺上品清茶,一邊隨耳聽幾句看台中央飄出的咿咿呀呀的曲子,一邊淺嚐慢飲。


    鄰近的幾桌不常來的酒客下意識地抬頭看去,見是一衣著樸素、相貌平平的少年,便興致缺缺地移開了目光,兀自和同桌共飲的人閑話著這偌大京城裏發生的奇聞軼事。


    孟珩抿唇微微笑了笑。


    他並不心急,因為他知道,隻要他坐在這裏,便自會有人找上門來。


    果然,少年隻在這裏坐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人注意到了這邊,那幾人低低地交流了幾句,便一臉凝重地向少年走過來。


    第6章 高效審問


    孟珩望著對麵的幾人,遺憾地一笑,搖頭道:“對不起,這種情況恕孟某無能為力。”


    那幾人失望地對視一眼,麵色一片灰敗,然仍有一人不死心地問道:“閣下竟也毫無辦法嗎?”


    孟珩看了他一眼,表情毫無波瀾,淡淡道:“孟某所長者,不過涉關人心之事也,幾位所言之事,應去拜求名醫妙手才是。”


    那人聽罷,終是沒再說什麽,長嘆一聲,與其他幾人一同離去了。


    孟珩舉起茶杯輕抿一口。


    總有古人分不清心理診療師和普通大夫之間的區別,他也實在是不耐煩解釋。這個朝代的科普工作沒做到家,總不能讓他代勞吧。


    放下茶杯,卻又有一人坐到麵前,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那人見孟珩抬眼看他,也睨著眼睛打量了他幾眼,有些遲疑地問道:“閣下可是孟大夫?”


    孟珩點頭,正要開口應答,眼角餘光卻突然瞥到一抹身影,不由得眯了眯眼,心下閃過種種猜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然而他麵上卻不顯,轉過視線,對著麵前之人正色道:“正是孟某,閣下前來,可是府上出了什麽事?”


    中年男子神色一緊,收起剛剛對這少年的輕慢之色,忙將府上的事情一一道來。


    原來這男子乃京城一官宦之家的管家,聽聞這詣春樓散發出去的消息說每隔三天,樓裏就會有一位擅長陰陽方術之學的能人異士坐鎮,年齡雖不大,本事是一等一的高妙,因此才尋到這裏來,為府上那不知怎地,突然就變得魂不守舍、茶飯不思、瘦骨嶙峋的公子求條生路。


    孟珩仔細聽完,略一沉吟,頷首道:“貴府上大公子的情況在下已明白幾分,剩下的還要當麵問詢察看才是。這樣吧,您先把府上的地址給我,我明日一早就去府上為大公子診治。”


    男子聽了,喜不自勝,對著孟珩再三道謝。


    孟珩搖了搖手指,微微一笑:“先別急著道謝。孟某的規矩想必閣下也聽說了。出診前需得先付訂金二十兩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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