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笑笑,道:“那你去睡吧,我去百花樓一趟,看看有沒有什麽要添置的東西。”


    陸小鳳問道:“很急麽?”


    花滿樓笑道:“怎麽不急?我都大半年沒回過百花樓了,不是說等這個案子結了之後和我回百花樓麽?”


    陸小鳳眼瞅著四下無人,湊過去抱住花滿樓,輕輕在他耳邊道:“別的都無所謂,有一個七童就夠了。”


    花滿樓順手一拍陸小鳳的腦袋,笑道:“你不是要去睡覺麽?快去多睡會兒吧,落暉樓樓主約的是‘夜賞荷花’,明晚還有得熬。”


    即使被花滿樓拍了腦袋,陸小鳳也沒撒手。他道:“七童不睡麽?他約的可是我們兩個人。”


    花滿樓無奈道:“我又睡不著。”


    最終,睡不著的花滿樓還是被睡得著的陸小鳳拖到房間裏麵,又被迫睡了一下午的覺。


    聽過強迫別人交出銀錢的,聽過強迫別人去做飯的,聽過強迫別人賣身的,就是沒聽說過強迫別人純睡覺的。


    陸小鳳也算是奇人。


    次日夜晚,睡眠充足的陸小鳳和睡眠過多的花滿樓如約來到退園。


    最後一縷陽光也已經退居地平線以下,天幕被完全的黑暗籠蓋著,唯一的例外就是散發著柔和光輝的明月。


    今晚的星星都很暗,教人看不清楚。如果是推演星象的人碰上這種天氣,隻怕是要氣得跳腳。


    幸而,陸小鳳和花滿樓不會占星卜卦,暗淡的星星對他們來說並沒有什麽特殊意義,所以他們這會兒還是愉快而平靜的。


    隻要他們身旁站著彼此,他們有什麽理由不愉快呢?


    陸小鳳和花滿樓走進退園之後,才發現退園著實不小,而且陳設布置樣樣精巧,品味不俗。


    他們已經在退園走了一小會兒,可卻還是沒有看到落暉樓樓主。


    陸小鳳笑著問花滿樓道:“七童,你看這落暉樓樓主現在還沒出現,難道他的意思是要咱們兩個人一同遊園,不算他?”


    陸小鳳嘴裏說得輕鬆,心中卻沒有片刻鬆懈,一直保持著警惕。畢竟,邀請他們的是落暉樓樓主,而不是別人。


    花滿樓笑道:“落暉樓樓主邀請我們的是‘夜賞荷花’,你還沒看見荷花呢,怎麽就敢斷定人家沒有來?”


    說著話,花滿樓和陸小鳳又順著走廊拐了個彎兒。


    他們看見了荷花,大片大片的荷花,在月光下靜靜地開放著。偶爾有風從遠處吹來,荷花便搖曳起來,一陣清香撲鼻。


    有一個人,正站在荷花池邊,靜靜地欣賞著這滿池的荷花。


    聽見陸小鳳和花滿樓的腳步聲,那個人也並沒有轉身,而是對著滿池的荷花道:“沒想到絕頂聰明的陸小鳳,居然也有這麽武斷的時候。”


    陸小鳳的聲音中帶著笑意,眼睛裏卻隻有提防,他道:“絕頂聰明不敢當,我要是真的絕頂聰明的話,又怎麽會被你和沙曼耍得團團轉呢?至於武斷,我剛剛那句話的語氣是帶著疑問的,又如何說得上是武斷?”


    那人轉過身來,他的臉上倒是掛著微笑,發自內心的、真誠的微笑。


    雖然被麵具擋住了大半張臉。


    不過那個微笑倒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微笑。


    落暉樓樓主笑著對陸小鳳道:“你會被沙曼算計,不過是因為你的心,在對待女人的時候太過柔軟。如果你從一開始你就拒絕她的要求,你又怎麽會受那麽多的折磨呢?”


    陸小鳳也笑道:“不論如何,我總是認為,還是心軟一些的好。如果我的心和你一樣硬的話,那我和你又有什麽區別呢?”


    落暉樓樓主大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笑話。他反問陸小鳳道:“你怎麽知道,我的心是硬的呢?”


    陸小鳳也反問落暉樓樓主道:“如果你的心不是硬的,那麽白馬寺的眾多僧侶此刻都在哪裏?”


    落暉樓樓主悠然道:“他們不過是一些籌碼罷了。”


    “籌碼?”陸小鳳問道。


    落暉樓樓主答道:“是,籌碼。這個退園裏,現在就隻有我們三個人,我可是一點兒武功都不會,如若手裏沒有一些籌碼的話,豈不是要任你擺布?”


    落暉樓的樓主,竟然真的一點兒武功都不會?


    陸小鳳和花滿樓之前不是沒有注意到落暉樓樓主的異樣,而是他們根本沒有想到,落暉樓樓主是真的一點兒功夫都不會。他們至多在心中猜測,這位樓主是練過什麽掩藏真實水平的功法罷了。


    但現在,落暉樓樓主就這麽大大方方地告訴他們,他真的一點兒武功都不會。


    陸小鳳笑起來,道:“既然如此,我為什麽不擒住你,然後要求他們用那些僧侶來換你的命呢?”


    落暉樓樓主依舊是笑著的,仿佛陸小鳳說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路邊隨便一隻貓貓狗狗的命一樣。不,就算隻是一隻貓貓狗狗的命,一般人的反應也不會這麽淡然。


    他答陸小鳳道:“今晚的荷花這麽好,你為什麽不靜下心來好好賞賞這荷花呢?在這麽美的月光下,討論些打打殺殺的事情,豈不是太煞風景?”


    陸小鳳沒有回答落暉樓樓主的話,他還在盤算,落暉樓樓主是不是真的一點兒武功都不會,還有這退園裏是不是真的除了他們三個以外一個人都沒有。


    隻聽落暉樓樓主接著說道:“至於你說的那種可能性,你盡可以試試。我在出來之前已經囑咐過他們,要是我出了什麽事情,直接一個不留的殺光那群和尚,不用顧惜我的命。你可以來試試,落暉樓底下的人,有沒有那麽聽我的話。不過我勸你還是最好不要,因為現在,那些和尚們每一個人的脖子旁邊都架著一把刀。如果我能夠平平安安看到明天早晨的太陽,那麽他們也可以。如果我不能,那麽很公平,他們也不能。你覺得怎麽樣?”


    公平?落暉樓樓主竟然管這個叫公平?


    他自己在這裏賞花,把刀都架在別人的脖子上,這叫公平?


    陸小鳳強壓住心中的不忿,對落暉樓樓主道:“那你想怎麽樣?”


    落暉樓樓主依舊是笑著的,他道:“我不過是想請你們賞賞這開得正好的荷花罷了。”


    花滿樓聽著落暉樓樓主的聲音,越聽越熟悉。


    他終於喊出來那個名字。


    花滿樓道:“方昉。”


    落暉樓樓主像是有些意外,他側身對花滿樓笑道:“我不是方昉。”


    花滿樓卻是很肯定,他道:“你就是方昉。”


    落暉樓樓主依舊笑著,道:“我真的不是,方昉還沒有醒過來呢,夜晚,不是他的主場。”


    落暉樓樓主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花滿樓和陸小鳳都有點兒不明所以。


    月光落下,斜斜照在他的臉上。就算他戴著一張麵具,也可以看出麵具下的臉一定是端正好看的。笑意在他薄薄的唇角上還沒有褪下去,勾勒出的一個剛剛好的弧度,多一分則笑得太過,少一分則又算不上是一個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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