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刹那,杜沅甚至還沒來得及處理她今晚被引爆的負麵情緒,隻覺得大腦一片空白,手險些握不住手裏的手機,隻條件反射地問:“現在人怎麽樣了?”


    音調急促,聲音幹澀,像是被敲響的鑼聲音的戛然而止。


    季岩一看杜沅的表情,就知道出了事。


    今晚所發生的,季岩知道,必然會對他家驕傲的小姑娘造成一定的衝擊,他曾經也有個這個階段,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但他除了保護她,什麽都做不了。


    季岩握住杜沅的手,卻感覺到一片冰涼。


    大紅色的唇妝在透車窗而進的路燈光裏,像是暗夜中的一抹血,夾雜著這夜裏的暗影,讓人直覺觸目驚心。


    杜沅反握住季岩的手,聲音有些抖,卻聽得出強自鎮定:“岩岩,秦卉出事了。”


    眼淚應聲而下,她咬緊了牙,眼淚剛劃過她的麵頰,就被她抬手抹了去。她又是一派沉靜的模樣,她脊背挺得筆直,甚至沒有說話,可季岩卻看得出她在強撐,這樣的她看上去好像隔絕了所有人,瘦弱而孤單。


    季岩心疼。


    他攬住杜沅的肩,把她帶進懷裏,在她的額頭上吻了吻,輕輕地拍著她的肩安撫她:“告訴我,怎麽回事?”


    “都是因為我,是衝我來的。”杜沅閉了閉眼,啞著聲兒把羅集告訴她的事情說了,又對前麵開車的江澤說,“去市醫院。”


    她試圖冷靜,可聲音還是泄露出了她的脆弱:“秦卉在她桃園路被堵在了巷子裏,隻有一個人,那人捅了她兩刀,被路過的保安發現,才跑了。要是晚一點,秦卉就……現在她正在手術室裏。”


    隻這麽一句,陳述事實,關於別的,她是否傷心難過,是否自責,一概不提。


    杜沅的身子都在抖,季岩緊緊地攬著杜沅,試圖能讓她感覺安心些。她向來是這樣的,在他麵前嬉笑怒罵,什麽都能說,什麽都能做,唯獨遇到困難時,什麽都不講,隻自己把事情做好了,才在事後雲淡風輕地說起。


    此時,杜沅咬著下唇,臉頰上的肉都在發顫。幾秒鍾後,她終於忍不住,別過了臉不去看季岩,才擦幹不久的麵頰,又滿是眼淚。季岩隻抱著她,低聲在她耳邊道:“阿沅,我是你男人,遇到事情不要自己扛。你要告訴我,要讓我幫你分擔。”


    畢竟,她再聰明,也還是一個年輕的小姑娘,這麽小,這麽瘦,能撐得住多少?


    杜沅心中酸澀,她沒說話,也沒哭多久,也許就那不到半分鍾的時間,她就壓抑住了自己的所有情緒,盡量鎮定地給江飛舟打電話,告訴他,秦卉出事了,然後請他暫時不要告訴秦卉的父母,一切都等秦卉從急救室裏出來再說。


    電話那邊江飛舟著急地問:“怎麽就出事了?”


    杜沅心口、鼻子都是酸的,酸得她說話似乎都要哭出來。她啞著聲兒道:“對不起。傷害秦卉的人,之前一直在跟蹤我,我很抱歉……”


    說著,竟怎麽也無法再說下去,最後她捂住了自己的嘴,甚至不敢去聽手機那邊江飛舟的聲音,唯恐他斥責自己為什麽給自己請了保鏢,卻放任秦卉受到傷害。


    掛斷江飛舟的電話,她又拿出手機,在屏幕上點觸操作了一番,又給羅集打電話,告訴他她已經劃了一筆錢到他賬上,暫時需要交什麽費用就先交上,後續要請看護或者還需要醫藥費,都找她拿,別讓秦卉自己掏。


    等這些事都做完,她才失神地沉默著。無數的情緒湧上她的心頭,自責、愧疚、悔恨、害怕、恐懼……這種種情緒雜在一起,在她的胸腔內橫衝直撞,撞得她悶疼,渾身都沒了力氣。


    季岩就看著杜沅做安排,沒有貿然插手,直到見杜沅做完所有的事,安排了秦卉的事,卻一點都沒想到自己,這才一手講杜沅的頭摁在自己懷裏,一手拿著手機給羅集打電話,問他有沒有報警。羅集那邊給了肯定回答,並告訴季岩:“你和杜沅說說,讓她有個思想準備,警方會找她做筆錄。”


    他的潛台詞,季岩聽懂了。


    隨後季岩又聯係許佑和唐朝,商量一下公關方案,如果杜沅一直被人跟蹤的事曝光,應該怎麽用哪個點、怎麽引導輿論,盡量不要讓網友把炮火都集中在杜沅身上。


    等掛斷電話,醫院就到了。


    這時,杜沅剛要下車,卻被季岩一把拉住了手腕,重新關上了門。


    黑夜之中,他低沉的聲音裏,是顯而易見的擔憂:“阿沅?”


    杜沅回頭,看向季岩,剛要勉強笑笑,說一句“我沒事,你別擔心”,就被季岩用力摁進了懷裏。一如從前,她阿公阿婆相繼去世的那段時間:她傷心,對未來感覺到惶恐,可越是如此,她表現得越是冷靜,在辦喪事期間,她甚至都沒怎麽哭,她父母因為航班延誤沒能及時趕回家,從停靈到做法事再到出殯,她全程都表現得很冷靜,從接待賓客到安排家裏的大小事務,感謝來幫忙的鄰居,感謝來吊唁的親朋,她做得有條有理,可隻有她一個人時,她整個人都變得沒有一絲活力。


    那時候,季岩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小小的人兒,平時跟在他身後,“哥哥長哥哥短”,從來沒對他講過一件不開心的事。她對他說不開心,並非就真的不開心,隻是故意說著玩兒。等她真的遇到事兒了,她反而會一個人默默地扛下來,什麽都不講,等事情解決了,才像是說什麽有趣的事兒一樣說起,一笑而過。


    可就是這樣平時滿臉笑容的人,卻在發生變故後,一度安靜而孤僻。她不是變得不好了,隻是要自我消化自己的消極情緒,無法再去逗別人開心。


    他看到的杜沅,哪怕那時候年齡極小,卻努力地不讓家人擔心。她承擔著該她承擔的東西,不該她承擔的,有時候她也承擔了。


    就像從前他陪著她一樣,現在,他陪著她,這讓杜沅感覺到安心。她靠在他懷裏,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又覺得沒臉,受傷的,是秦卉,她有什麽臉哭呢?


    季岩身上,她熟悉的味道縈繞在鼻端,她忽地就無聲地笑了笑。


    如果季岩能看到,見到的,絕不會是笑容,而是一臉無奈淒苦。


    她聽到季岩擔憂的聲音:“阿沅?”


    她再度閉了閉眼,壓抑著心頭翻滾的情緒,看上去冷靜而理智。這時,季岩捧住她的頭,凶狠地吻了過去,試圖喚起她的鬥誌。杜沅亦回應他,親吻他,一吻結束,她才盯著他的眼睛,說:“你放心。我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把人揪出來。”


    她沉沉地吐了口氣,心頭的悶痛並沒減少,說出的話卻有條有理:“明信片上寫的是第一個,說明還有第二個……”


    她話還沒說完,便被季岩打斷:“我要說的不是這個。”


    他漆黑的雙眸看著她,和她對視:“你記著,這事兒不是你的錯,是那個跟蹤你的人做的,現在,你必須要振作起來。至少,在今天晚上,你要為你自己想一想。”


    杜沅吸了一口氣,沉默了一瞬,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季岩說:“待會兒警方做筆錄,關於葉雨和私家偵探的事,你一個字都不能透露。”


    他的聲音也有些啞:“杜沅,這是犯法的。你不想想你自己,至少應該想想我。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五年,一直都沒有別人,我隻能接受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五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如果你受到傷害,我會比你更難過。”


    杜沅心頭一震,她低了頭,幾秒鍾過去,才說:“好。我都知道的。”


    她和季岩、江澤、小宋四人進了醫院後,就坐在長廊的椅子上等消息,江飛舟眼圈兒都是紅的,整個人都籠罩著悲傷的氣息。


    杜沅向他道歉,他並沒有遷怒,警方已經給他和目擊證人做過筆錄,隨後,就差杜沅了。杜沅如實地把自己如何受到三枝藍色妖姬和明信片的事情對警方說明,又看了證物,確定案發現場的明信片和自己收到的明信片花色、大小都一樣,字跡也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後麵,她又對警方派來給她做筆錄的女警員說:“我懷疑是葉雨。之前我和季岩在影視基地拍攝新片,有一場爆破戲,在拍戲時要按照規定的路線跑,現場炸藥爆炸產生的煙霧裏,我感覺到有人在看我,我回頭時,看到一個人影,很像葉雨。”


    杜沅苦笑著說:“我知道,這話聽起來很不可思議,畢竟,大家經曆過之前的風波,都知道葉雨已經……但我覺得我沒看錯,總覺得這事另有隱情。”


    錄筆錄的警員和杜沅年齡差不多大,她很喜歡杜沅,但這時看杜沅情緒不佳,也沒好意思請要求簽名或者合照,隻簡單地安慰了她幾句,讓杜沅在筆錄上簽過字,這才離開。


    第二天,杜沅就應警方的要求,把之前收到的明信片都送去了警察局。和杜沅想的一樣,警方也告訴杜沅要小心,明信片上說秦卉是第一個,那就必然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而季岩,而在昨天之後,讓羅成重新聯係了之前請的私家偵探,繼續尋找那躲在暗處的人。


    也在第二天,“杜沅被調戲,季岩仗義出手”相關新聞開始在各大娛樂新聞網、電視節目、娛樂小報上刷屏。


    該富商罵杜沅的話也被貼了出來,一時之間,網絡上的粉絲們繼昨日剛剛才刷過美圖讚歎過杜沅的美貌之後,又開始刷“心疼杜沅,敬佩季岩”等相關言論。


    總之,這事兒算是鬧開了。


    而那“老周”以及幾個昨晚說“打狗還得看主人”的小富商,因為剛進圈,大項目沒人帶他們玩兒,他們最近瞄準了有季岩加盟有杜沅坐鎮的小公司盛世,財大氣粗地和許佑談投資,被拒絕。


    隨後,之前談好可以接受他們投資的一些項目,也紛紛表示已經不差投資了……再然後,不到一天的時間,他們才反應過來,他們才剛下場沒多久,連個熱身運動都還沒開始,就已經被踢出了這個圈子。


    而杜沅這邊,她的情緒基本上已經平複。早上一早,她就帶著季岩請的阿姨熬的雞湯前來探望秦卉。


    醫生給的說法是,因為凶手對人體部位並不熟悉,先紮了秦卉的胸口一下,結果被她的肋骨卡住,紮不進去,就改為了捅肚子,幸好沒傷及要害,隻是失血過多。昨晚輸了血,又把傷口縫合了,做了常規治療。


    是以,杜沅和江澤趕到醫院時,秦卉已經入住了普通病房。江飛舟推掉了所有工作,就在醫院照顧秦卉,也拒絕了杜沅為秦卉請看護。


    當杜沅和江澤打聽到病房所在的位置並趕到時,她剛要推開病房的門,卻見江飛舟正拉著秦卉的手說話,然後江飛舟在秦卉的唇上親了親,她覺得不便打擾,便等江飛舟的親密動作完成,才敲了門進去。


    秦卉渾身都疼,看到杜沅卻很高興。


    杜沅忙向秦卉道歉,秦卉懵懵懂懂地說:“可是,傷我的人是別人,你為什麽要道歉?”


    杜沅愧疚:“如果不是因為我……”


    秦卉肚子疼,她咧了咧嘴,笑:“好歹我也是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人了。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嘛!命中注定要有一場血光之災,到哪兒都躲不了。我還沒謝你幫我墊醫藥費呢。這事兒不是你的鍋,肚圓,你別背呀,等我出去了,我就把錢還你。”


    江飛舟在旁邊道:“我幫你還。”


    秦卉“呸”了江飛舟一聲,傲嬌道:“你和我什麽關係呀?憑什麽幫我?”


    “小秦卉,別這樣,醫藥費讓我出,”杜沅真誠地說,“至少這樣,我心裏能好受一些。你要吃什麽,就和我說,我讓阿姨給你煮。”


    秦卉突然就抹了一下臉,臉上的笑容還燦爛著:“別這麽煽情,我都快哭了!我是病人,病人,需要開心的嘛。肚圓,別醬,我還等著康複了仍然給你做助理呢。”


    杜沅既心酸又感動,陪著秦卉聊了好半天,才被秦卉催著回去休息。


    杜沅的行程,沒有誰比她更明白有多趕。即使杜沅有心想要靜心下來準備新角色,可她有一個新的代言,就是dior花蜜的代言,需要去國外拍攝,然後還有一兩期雜誌封麵,一些訪談節目,宋建本要拍新電影,請她去客串兩天,她還要去《生途》的試鏡現場和齊東陽一起選演員,還有未來的這一個多月裏,杜沅看重的一些長輩有兩三個都要做壽,杜沅也要走一趟,再有宋澤要結婚、董凱的第二個孩子滿百日等等。


    還有許佑和季岩有意要讓杜沅去參加的商業聚會——


    所幸的是,昨天杜沅等人是避開了狗仔才到的醫院,所以秦卉手上的事情並沒有曝光。而風暴工作室自從和杜沅建立了合作關係,也沒再跟她。


    離開醫院後,杜沅趕去了公司。


    昨晚她等秦卉的手術結果出來,才和季岩回家。回去後,兩人甚至沒來得及說上幾句話,她甚至連妝都沒卸,直接睡著了。


    早上起來,臉上是幹淨的,沒一點妝容的痕跡,身上的衣服也是脫過的,還有沐浴露的香味兒。她想起了昨晚季岩的話:“杜沅,這是犯法的。你不想想你自己,至少應該想想我。我一直在等你,等了五年,一直都沒有別人,我隻能接受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那五年我是怎麽過來的,如果你受到傷害,我會比你更難過。”


    她心裏覺得過不去,在那之後,她沉浸於自己的情緒中,沒有去考慮過季岩會怎麽想,他會不會因為她的反應而難過,甚至沒能好好地談一談,一想到這個,她就覺得鼻子有些發酸。


    那是她家的岩岩,她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意他受傷的岩岩。


    趕到公司後,她又突然不知道該和季岩說些什麽。現在是工作時間,他的工作並不輕鬆,她也有和《生途》這個項目相關的事項要處理,下麵出了什麽問題也會找她解決。而且她自己也要好好地把事情疏離一遍,她覺得,不能僅僅隻靠私家偵探,她想自己把人揪出來。


    她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裏,閉著眼回憶自己從感覺到有人跟蹤,再到收到明信片和藍色妖姬,再到葉雨的被發現,卻怎麽也想不通,葉雨恨的是她和季岩,為什麽會想要秦卉的命?


    而且,葉雨怎麽會對她寫那種變態的帶著瘋狂愛意的字句?


    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是她變態了把對季岩的瘋狂轉移到了她身上?


    又或者,這人根本不是葉雨?


    她感覺到自己的大腦裏像是有什麽一閃而過,再要細想時,卻怎麽都想不到了。而她的眼前,卻突然出現一片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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