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瑪麗女王學院的第二天,上午8點,就有一節課。後來我的老師一直抱怨,他說,早上的課程安排在10點之前的,全部反人類。


    於是前一天我早早的上床,躺好,看著窗子外麵的霧月,光亮外麵一圈白色,濛濛的。換了一個新環境,很想打電話,對朋友說一些什麽,可是拿起電話,在通訊錄裏麵查了查,竟然隻有父親的秘書和勳傾城兩個人的號碼。


    我那個新出爐的父親非常忙,這個時候他應該還在辦公桌前麵,看著那些永遠看不完的文件,而勳傾城,我雖然不知道他在做什麽,不過肯定不會想接到我撥過去的電話。


    我按黑手機,閉上眼睛,把被子拉到胸口處。


    屋子不新,但是床單被罩完全是嶄新嶄新的白色,奶油般的絲綢,這是我之前想也不敢想的東西,而現在就在我手中。


    也許,以後會越來越好吧。


    我把被子拉高,漸漸睡去。


    似乎做了夢,看到了母親留下的畫作那邊海洋,似乎有一個人,一雙眼睛,隱藏在裏麵,似乎在我看著我,又似乎沒有,然後,這樣的夢境就消逝不見了。


    陽光從水晶窗子射進來,我看見勳傾城就坐在最靠近陽光的沙發上看書,色參斑斕的如同亞馬遜的蜥蜴……啪,腦子中什麽線斷開了,我睜開眼睛。旁邊的石英鍾滴答滴答的指示時間,6點30分。


    我需要起床淋浴,用吹風把頭發吹幹,又仔細梳好,從衣櫃中取出昨夜就掛好的衣服,白色的襯衣,鉛筆裙,還有一雙高跟鞋。雖然很俗,可是一般這樣的裝扮不會出錯,而外麵則一定要穿上瑪麗女王學院的製服,那件如同神父般的黑色長袍。我打了蘋果汁,又烤了兩片吐司,臨出門的時候對著鏡子化了口紅,是我最喜歡的顏色,大紅色。


    我抱著書本,拿著地圖,離開了宿舍。


    這裏靠近森林,那邊是湖區,繞過這些,再向西方走就是丘陵的山區,而我要找的學院應該在北麵。也許我出來尚早,這裏的學生不多,隻有稀稀疏疏的幾個,他們都抱著書,有的手中還拿著一個三明治,邊走邊吃。


    瑪麗女王學院的景致好,粗獷,山林草地湖水似乎沒有人精心整理過,可是卻又長的非常好,在合適的地方出現,讓人心曠神怡。


    我拿著地圖,對照著走,雖然我不以為這是不雅的行為,卻已經有人向我投來不同的眼光。


    ——


    “她是鮮肉嗎?”


    “也許是,可是現在不是新學年,怎麽會有新生呢?”


    “轉校生?”


    “瑪麗女王學院怎麽會有轉校生?”


    “瑪麗女王學院不可能有轉校生,她一定不是憑借自己的實力來這裏的。”


    “那她是誰?”


    “是呀,她是誰?”


    ——


    有人在我周圍竊竊私語,可是等我想向他們問路的時候,他們卻又都似看不到我的存在,拿我當透明人。


    我不想再打擾別人,一個人拿著地圖慢慢尋找。


    眼前是一幢紅色磚牆,上麵爬滿了白色的薔薇花,粗壯的蔓藤繞滿了整個樓,而窗打開,這邊可以看見飄動著的白色蕾絲窗紗。


    繞過這樓,再向前則是一個大大的噴泉,巨大的水柱中間是一個雕塑,美麗的月光女神狄安娜赤身裸體,曼妙的身體上隻著一層輕紗,她跨坐在一頭鬃毛豐盈的獅子身上,陽關下水珠跳躍,大理石的皮膚似乎蒙上了一層瑩光。


    而我注意的是一個人。


    噴泉邊上坐著一個黑袍女生,她正在看書。


    女生的皮膚瑩剔透,頭發綁成簡約的馬尾,上麵甚至還戴著一枚小小的鑽石發卡,在美麗中,顯得一絲不苟。我可以在她的黑袍下麵看見白色的蕾絲裙擺,美麗的腳踝,還有一雙精致名貴的高跟鞋。我走進她,看見她在黑袍外麵,掛著一個精美的珍珠十字架。


    “你好,請問……”


    我對她打招呼,女生抬起頭,她的眼睛中含著一層冰。


    “惜兒?”


    女生站起來,對著我優雅的伸出手,“是你,我一直在這裏等你,我是姚安詩,是你的表姐。”


    哦,她就是姚女生的侄女,她不是我表親,她是勳傾城的表親,她是他的表妹。


    “你好。”出於禮貌,我要握她的手,可她隻給我幾隻手指抓著,隻一下,她就抽回了手。


    “你可以叫我ann。”她招呼我向前走,“這裏是聖馬力諾建築,我們一般在這裏上課。西方藝術史,雕塑,建築學還有宗教研究。”


    “要學這麽複雜的課程嗎?”說實話,對於這個完全陌生的學科,我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


    姚安詩頭也沒有回,她徑自走,也徑自說,“你應該讓勳先生請人為你補課,不然上課的時候就是自取其辱。”


    “我可以的。”


    “什麽?”她似乎沒有明白我的意思,轉過頭,問我,“你說什麽?”


    “我可以應付這些課程。我在燕城大學是全a的學生。”


    “燕城大學?就是那個排名在100名之後,由教育部管理的公立學校嗎?那裏甚至開設了走讀科目,這樣的學校怎麽可能和瑪麗女王學院相提並論?惜兒,如果你以你之前的經驗來判斷瑪麗女王學院,那你就錯的離譜了。”


    她並不等我的回答,她指著旁邊的那個矮一些的房子說,“這裏就是圖書館,你用學生卡可以在這裏借閱圖書。這裏擁有堪比大英圖書館的藏書,甚至有手寫版本的《金瓶梅》。”


    “好了。”她在我麵前站住,“我已經把這些都介紹給你了,那你還有別的事嗎?”


    我搖頭。


    “一會兒見,我們在聖馬力諾一樓的3號教室上課。”


    姚安詩抱著書本,矜持的像一尊公主的雕像,不太適合在人間行走,隻適合掛在聖馬力諾大樓的巨石上。


    我看著她離開,其實我想再多問她一句,勳傾城在哪裏上課,不過她聽不見,因為我並沒有說出來,抬頭看著遠方教堂的鍾,已經是8點45分。


    來上課的學生多了起來。


    我隨著他們走進這幢古老的石頭房子。


    地板都是木質的,人踩在上麵還有吱呀的聲音,天花板很高,或者可以說穹頂很高,掛著繁複的意大利水晶吊燈,而頂上有油畫,是在一個熱帶果園中,一個美女和一條惡龍。我無法理解這幅畫作的意義,隻是跟著大家走。教室很大,裏麵布滿了階梯,前麵是一個巨幅電子投影儀。沒有人願意和我坐在一起,我調了離老師最近的一個位子,把抱過來的書本放在桌子上,像一個剛上小學的孩子一般,工工整整的坐好,背也挺的直直的。


    8點整的時候,老師走進來。


    他是一個年輕的教授,帶著金絲眼鏡,茶色的頭發有些長,披在肩膀上。教授進來的時候看了我一眼,似乎原本我坐的這個位子應該是空白的。這個人站在講台上,翻開這花名冊,周圍非常安靜,似乎都很怕這個年輕人。


    “今天我們有一名新同學,她是……,youngdy,為什麽你不先做一下自我介紹呢?”


    他看向我。


    我站起來,並沒有看向周圍,我隻是看著他說,“我是勳惜兒,從燕城大學轉學到瑪麗女王學院。”


    “誒。”他的聲音不高不低,聽不出情緒,他點了點頭,示意我坐下,然後用清冽的嗓音說,“雖然我不想多做自我介紹,不過既然我們有新同學的加入,那我就再多說一次。”


    “我是薛南渡。”


    這是他的自我介紹,似乎薛南渡兩個字應該很有價值,可惜我不懂。他的手指隨便點著那邊兩個人,“打開投影儀,調整好角度。對,好了,勳惜兒,把我帶來的幻燈片拿到後麵去,你幫忙換一下。”


    我把他的幻燈片在眾目睽睽之下拿到後麵,站在那裏,等待著他的命令,好隨時更換幻燈片。


    這個薛南渡好像喜歡一切被遺忘在時光中的東西。


    就比如我們現在使用的幻燈片,還真的是用一張一張膠片做的幻燈片,全然沒有電子科技時代的痕跡,雖然,這裏的裝備應該使用了最新科技。


    燈暗了下來。


    “好了,現在開始。我來上這個學期的西方藝術史,這門課程雖然無聊,但是還要大家多多配合,結課的論文和考試各占50%。”


    其實,這樣就是說,結課論文真的占很大的比重。


    論文一般都會比考試難很多,而且又是這種藝術曆史一類的科目,非常難通過。一般這個時候,課堂上的學生們該發出噪音抱怨了,可是這裏卻安靜的出奇。


    這和薛南渡有關。


    他的聲音很獨特,有一種冰水的感覺,周圍似乎都被他的聲音洗淨,凍結,幹幹淨淨的,沒有嘈雜。


    “今天,我們先回顧一下,世界曆史上最偉大的藝術家們。惜兒,你把picasso的畫作先撿出來,我們講這個人的生平。”


    他用的應該是意大利或者西班牙語說的這個人名,我根本沒有聽懂,我愣了一下,薛南渡還在講課,我不好打擾他,於是悄聲問身邊的同學,“老師說的是誰?”而那個人居然也愣了,隨即就是笑,那是一種曖昧的有些不懷好意的笑。


    這個時候薛南渡停下來,問我們,“發生了什麽?”


    “老師,她說她不知道誰是picasso。”


    他竟然也是用了一種類似西班牙語的聲調說那個人名,而當他說完,我感覺整個空間更加安靜了,人們用一種看著外星生物的眼神看著我。


    薛南渡卻也是笑了。


    “你可以告訴她,並且幫她把幻燈片取出來,而不是坐在那裏笑的像一個奸臣。勳惜兒,你可以回你的座位坐好了。”


    我似乎感覺到薛南渡的情緒。


    他在生氣。


    我安靜的回到座位上,坐好,而他繼續講課。我盡量忽略那些照在我的後背上不友善的目光。


    “上課之前,我想先看一下你們預習的作業完成的情況……”


    薛南渡說著,我周圍的同學都打開了自己帶著的電腦,連接上了無線網絡wifi,每個人都在敲打著鍵盤,從電腦中調出一幅一幅的畫作,或者文稿,隻有我,和這裏所有的人不同,我既沒有電腦,也沒有畫作,我甚至不知道薛南渡上課之前需要預習。


    我枯坐著。


    而薛南渡隻是一側臉就看見我了。


    “勳惜兒,15世紀意大利佛倫羅薩的文藝複興的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麽?”


    我的書本沒有打開,我也沒有筆記本。我在燕城大學上學的時候,需要一邊打工一邊上課,我隻是把所學的科目學透就已經需要很多的精力,我無法再應付別的科目的學習。


    我看著薛南渡說,“對不起老師,我不知道有需要預習的作業。這個問題我無法回答。”


    周圍開始有些竊竊私語。


    薛南渡秀致的眉毛一挑,不再看我,而是巡視一下整個班級,他說,“在瑪麗女王學院上學的學生,竟然沒有做課程的課前預習,這實在是一件聞所未聞的事情。”


    那種聲音,高昂而又尖銳,我的手心已經被這幾句話刺激的冒了汗,如芒刺在背。


    “ann。”


    “是。”


    姚安詩站了起來。


    “你說,這樣的學生,能否在我的課堂上出現?”


    我看著她,她沒有看我,她隻是看著薛南渡。我們都等著她的回答,似乎這就是對我的宣判,而她忽然一笑,她的手指撫了撫自己的長發,靜聲說,“當然不可以。”


    薛南渡的手指在講台上敲了一下,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


    “勳惜兒,請你站起,出去!”


    他的手指指向門外。


    “請你下次進課堂的時候,帶上準備好的預習作業,還有,別再問同學誰是畢加索,就像別在問同學你是否活著一樣。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我的胸很悶,悶的想要突然哭喊出來!


    我好像沉溺在一片寂靜的海水中,冰冷的水掩蓋了我的口鼻,讓我無法呼吸。


    我想,姚安詩對我說的話是對的。我應該讓新出爐的父親請人為我補課,不然我在這裏,絕對是自取其辱!


    我默默的站起來,在眾人的眼前,在他們鄙視的眼光中,收拾我的書本,離開了這個教室。我把門,在我的身後,輕輕合上。


    薛南渡繼續講他的課,而那裏依然是靜悄悄的。


    我穿過走廊,在那個掛滿了畫作的牆前麵走著,前麵就是那個巨大的噴泉,我看見勳傾城在那裏!他周圍是一些老師,他們圍著他,似乎他才是人群的中心,他們會耐心側耳聽他說話,報以微笑,然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我不能讓他看見我!


    我不能讓他再在我最狼狽的時候看到我!


    我低著頭,從噴泉的後麵走過去,巨大的水聲也無法阻擋他們的笑聲。他們是適合生存在這片水域的遊魚,而我是多餘的。


    這是一個完全不屬於我的世界。


    “惜兒……”


    似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我有些害怕,我不敢回頭,走的更快,幾乎是跑起來的。逐漸的,我跑到了這片草地上,這裏空曠的沒有嘈雜存在。天空中有白雲,周圍有花香,我停下了腳步,這才敢回頭,而我的身後空空如也。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麽感覺,隻感覺到心酸。


    “小姐,如果您不介意的話,可以向旁邊動一下嗎,你擋住我的花了。”


    一個男孩子的聲音,我一愣,轉身,看見不遠處,一個男生支著畫架,他手中拿著畫筆比量著這裏。


    “小姐,我構思了一副偉大的畫作,可是由於您的出現,破壞了我的構圖。靈感很脆弱,隨時會消失,而你則會存在很長久,甚至比這裏的野草存在的更長久。”


    “哦,對不起。”我向那邊走了一步。“我剛才沒有看見你,如果看見像你這樣長的像天仙一樣的天才,我會頭重腳輕自動飄走。”


    那個好像天使&天仙一樣的家夥忽然笑了,笑起來卻十分之好看。他的頭發自然卷,很像喜洋洋,又有些拉斐爾筆下的天使的模樣。


    “我。”


    柳葉刀?


    怎麽會有人使用柳葉刀做自己的名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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