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到勳世奉辦公室的三明治是原料。


    製作三明治的材料全部單獨放置。新鮮的生菜,肉片,麵包,還有醬料與陪著吃的醃製的小黃瓜與甜菜都在自己應該呆在的地方。


    到勳世奉辦公室之後,我再給他開始製作三明治,這樣可以確保他吃到嘴巴中的生菜還是生脆的而不是已經被醬料浸染的好像剛從洗車間中揪出來一般。


    小籃子中還有一個小瓷盤,裏麵是一小塊杏子酥皮派,上麵塗抹著好像勃朗峰一般的奶油,旁邊是一個小叉子。


    “隻有一小塊,我感覺你好像不太喜歡吃甜點,拿太多你又吃不掉。”


    勳世奉坐好,我把盤子放在他麵前,裏麵是三明治與甜點。


    “arthur,你,……”我看著他,他開始以一種工作時的姿態吃三明治,聽我說話,他看著我,“那個,你要不要查一下自己的血糖,忽然愛吃甜點,是不是血糖不太理想?”


    “不是。”他說,“dr. graf一直關注我的身體狀態,所有指數都很理想。”


    “哦。”


    他繼續吃飯,我雙手支著下巴,看著他。


    “其實,你喜歡吃一點甜食挺好的,據說,甜食裏麵含有多酚,可以讓人精神愉快,心情好很多,並且,據說喜歡吃一些甜點的成年男子性格中都含有不被泯滅的純真。”


    勳世奉安靜的把三明治吃掉。


    “你告訴max,以後給daniel烤製甜點的時候再給我加一份。”


    “呃。”我有些為難,“我現在正在限製daniel的甜食攝取量,如果你也要吃的話,你也知道daniel很聰明,他很會審時度勢,我怕他會借著你的原因而撒嬌賣萌的要吃甜點。”


    “你給烤甜點的時候不讓daniel知道。”勳世奉很淡然的說,“alice mansion不是隻有一個廚房。”


    “這個主意不錯!隻是,……”


    “什麽?”


    “這樣做的感覺讓我有一種我們不像合格的父母的錯覺?”


    勳世奉,“……”


    隨後,他很仁慈的發話,“那你就在給我烤製甜點的同時,順便也給daniel做一些吧。”


    “……”


    這個idea的確更加理想。


    隻是,我為什麽有一種好像掉進一個什麽小小的無傷大雅的陷阱中的感覺?


    我們晚上一起回去,短暫的午餐時間過後,他繼續他那些繁忙到極點的工作,在此時,似乎才可以深刻的理解什麽是’time is money’還有,收入以秒來計算是一種什麽數量級的財富。


    整個下午,我都在勳世奉辦公室的裏間,手中拿著鋼筆,鋪開信紙開始給伊頓的校長托馬斯·裏德寫信。首先是要感謝一下他能親自下筆給daniel寫這封信,這是一個異常難得的機會,然後,……,然後,我就不知道應該怎麽寫了。


    應該拒絕,但是寫的好像要接受。


    還是應該接受,但是寫的好像是等待幾年再做出決定。


    還是,以一場華美的言辭寫出一封看似感恩戴德,卻似乎也不是拒絕,但是同時也沒有接受的信件?


    時間在流逝。


    我拿著鋼筆,一會兒蓋上筆帽,一會兒摘下。


    勳世奉推門進來,給我放了一杯草莓碎屑與原味酸奶,高玻璃杯邊緣還放著半顆草莓。


    “在做什麽?”


    “我在思考怎麽給伊頓的校長托馬斯·裏德先生回信,感覺很困難。對了arthur,伊頓這個名額是你向他們爭取的嗎?”


    “不是。”


    “不是?難道他們學校有一個腦電波庫,把所有似乎有意向想要去他們學校讀書的男童都登記在冊,或者直接像是hogwarts那樣,把所有帶著魔法天賦出生的孩子都自動記載在冊?”


    “不。”勳世奉說,“是伯蘭·博登索普,他為daniel申請的。”


    哢吧。


    清脆的一聲,我手中鋼筆合上筆帽。


    “你與少將,是朋友?”


    “目前不是敵人。”


    勳世奉的手指拿起我麵前僅僅寫了一段文字的信紙。


    這段文字因為使用普通鋼筆而非蘸水筆,所以寫的斯賓塞體有些不夠靈動,顯得很板正,他卻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我,“那個,你們,你和伯蘭少將,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勳世奉,“幾年前一個客戶利用康斯坦丁的賬號向某組織轉賬,是伯蘭提醒了我這件事情,不然,一旦康斯坦丁與terrorist 沾染關係,在曆史記錄中為他們洗錢,這會是一個永遠無法去掉的汙點。”


    我又把鋼筆帽拉開,“伯蘭曾經向我提了一個請求,他想要得到我的幫助。”


    他,“什麽幫助?”


    ——伯蘭少將想要歸還我名下蘇黎世銀行其中的8件收藏品,據說那些是納粹掠奪的珍品,不應該屬於我。


    不過,話到嘴邊,我居然說,“他說,有一些藏品需要我幫助鑒賞一下。”


    勳世奉,“為什麽找到你,這樣的事情原本不應該會找到你。”


    “告訴你一件事,你千萬別,……”我轉了轉手中的鋼筆說,“伯蘭少將說他們對我很感興趣。”


    勳世奉把手中的信件放回我的桌麵拿上,他雖然沒有說話,不過表現的有些耐心用盡的樣子。


    我,“他說,他們還專門成立了一個部門用來研究我。”


    他,“為什麽?”


    我,“那位少將的嗅覺比狗還靈敏,他似乎覺得我的表現與我的資料不相符。於是我就成了他們名單上的小白鼠。”


    勳世奉還是不說話,隻是我抬頭的時候,發現他的雙眼微微眯了一下,隨即放鬆,讓我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種錯覺。——那種下意識的眯眼,藍色的瞳孔中透出的幾乎可以說的上是凶狠的眼光,像狼。


    ……


    勳致怡在紐約的生活緊張而忙碌,但是卻頗有收獲。


    她現在與剛到紐約的那個’拿腔作調’拖著英國口音的中國小妞不一樣了,她的口音發生了變化,所有的元音好像一個真正的美國人那樣飽滿而外裂,兒化音開始變得重,更重要的是,她學會了美國小妞口音中那種不自覺的撒嬌與上揚的尾音。


    勳致怡似乎擁有勳家的一切特征,workaholic,手中永遠拿著手機,email郵箱永遠不會用空閑的時刻。曼哈頓這裏與北京不一樣,大家不喜歡用短信、微信或者qq,大家熟悉使用的就是email,永遠都是email,ckberry在這方麵發揮了強大的功能就是因為它們可以把email像微信一樣推送。


    由於勳致怡與勳世奉的英文family name完全不同,樂樂使用的是我們這種漢語拚音,xun,而勳世奉的名字則是民國舊拚音hsun,於是,在康斯坦丁沒有人知道勳致怡也是勳氏家族成員。


    至於勳致怡為什麽以一個英文非母語國家的在校生可以在康斯坦丁做實習生,大家無論如何想不到她同勳世奉之間的關係。


    不過,……


    前幾年,在daniel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我曾經到康斯坦丁打過醬油,有人見過我同勳致怡在一起喝過茶,現在有八卦大多說的是勳致怡與我之間的關係。


    “也許是勳夫人在中國時候的朋友。”


    “如果是這樣,那麽就難怪了,……”


    勳致怡再次找我喝茶,我們坐在布魯克林一家頗具破碎藝術家氣息的咖啡館中,她問我,“姐,這些年你都隻在alice mansion中照顧daniel嗎?平時不出來嗎?”


    “呃,差不多。”


    “我們都感覺到有些奇怪。”勳致怡用一根細細的長勺攪動自己麵前的紅茶,“姐,原本屬於四叔的股份全部在你名下,還有,我最近看到一筆繳稅賬單才知道,原來瑞士一家機構持有康斯坦丁一些股份,四叔隻有委托書,但是現在那筆股權的所有人也是你,姐,你持有康斯坦丁最多的股份,說起來,好像連四叔都是為你打工的,那麽,你對康斯坦丁沒有自己的規劃嗎?”


    “沒有。”我搖頭,“康斯坦丁是鐵王座,如果不是全身的銅皮鐵骨,坐上去一定會被它碾成齏粉的,我有自知之明。我實在沒有能力對它有一些所謂的自己的規劃。那個,與我的能力不相配的野心,其實扛著也挺累的。”


    隨後,我反問她,“你覺得我應該有一些什麽規劃,或者說野心嗎?”


    “不。”勳致怡直接搖頭,“姐,你的決定是正確的,真的。如果以後,有人來鼓勵、激勵,或者是慫恿,總之一切ence你的這方麵的才華與野心,這樣的事情你也一定要拒絕。”


    “樂樂,這個,是你一種忠告嗎?還是,你知道一些什麽事情將要發生?”


    勳致怡手指一直用細長勺子攪拌著已經見底的紅茶,她戳著上麵的一片檸檬,“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說,目前一切風平浪靜,什麽都沒有,但是總是有一種感覺,似乎要發生什麽。而且,……”


    她對紅茶杯中的檸檬也失去了興趣,就把杯子推到一旁。


    “姐,你有沒有覺得,財富很像是硫酸,會腐蝕一切?


    在燕城的時候我還小,不知道很多事情,但是到了英國再來到這裏,就看到了很多事情,也知道了很多。人和人之間沒有信任,每個人都是一座城池,此城與彼城之間壁壘分明。”


    “我曾經聽說康斯坦丁一位合作夥伴說過,如果他像四叔那樣在活著的時候就把股份轉給他的太太,那麽,他晚上回家就會被太太連同奸夫殺掉,我知道他說的是玩笑,但是,又感覺似乎是真的,他的太太與他結婚的時候簽署了異常嚴苛的婚前協定,據說有一本經濟學教科書那麽厚。”


    “姐,你怎麽看著我不說話?是我說的話錯的離譜嗎?”


    我把擋在額前的頭發用手指梳到後麵,“不,我隻是忽然發現,樂樂長大了。不過,樂樂啊,似乎每個人在麵對揭開純真這層美好的薄紗的時候總是有一些失落,但是習慣就好,等習慣了,你就會變得冷漠,就不會有這麽多的感慨了。”


    “姐,你為什麽會嫁給四叔?”


    “很多年前我就告訴了你了啊,我愛他。”


    “那他為什麽會娶你?”勳致怡有些欲言又止,“姐,我聽說四叔之前有過未婚妻,他甚至還有過一次婚姻,他交往過一些女人,並且,那些女人非富即貴,他為什麽會娶你呢?”


    “這個,你應該去問他了。”


    “我聽到一個傳聞。”勳致怡吸了一口氣,放在桌麵上的兩隻手互相緊握,“四叔的兩次婚姻都為他帶來了好運,第一次,他得到了燕城的土地與萬荷千峰園,第二次,他得到了全部的康斯坦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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