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止於唇齒,掩於歲月。


    如果說蘇離可以從生到死都把勳暮生釘在一個’朋友’的位置上,那麽蕭商這個人則讓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他見過蕭商。


    那是一年的11月11日,poppy day。


    英國就這樣,以火紅色的罌粟花紀念一戰以來陣亡的不列顛士兵,於是,似乎每年從進入11月開始,紅色的罌粟花飄的到處都是。男人的西裝上,車子前麵的保險杠上,街心花園中有紅罌粟做成的花圈,大街上有人拿著花插在路人的胸口,這樣一朵花可以換一份捐款。


    蘇離那天很早就起床,到劍橋的火車站接人。


    勳暮生難得爬起來,跟著過去,他知道,糟糕的事情要發生,那個原本隻存活在自己耳朵中的’蘇離的男人’要過來;更糟糕的是,他並不是從北京過來,而是從倫敦過來。


    蕭商作為交換生,將要在倫敦的帝國理工醫學院學習一年。


    聽說,那是一個很普通家庭出身的男人,聽說,他是蘇家的萬荷前鋒園長大,師從蘇離的爺爺學習繪畫,聽說,他是一個從頭到腳都讓人十分厭惡的人,聽說,……勳暮生的內心讓他聽到了太多關於’蕭商’這個名字背後的意義。


    蘇離在火車站的wh smith買了兩杯熱咖啡,遞給勳暮生一杯,“你不用起這麽早,其實你也不用來,等會兒中午的吃飯的事情你再出現就可以。”


    勳暮生皺眉,不解的問蘇離,“你為什麽會有一個中國男人做男友。你在英國這麽多年,從羅丁女校到劍橋大學,這將近5年的時間,你們為什麽不會分手?他在北京,你在劍橋,這麽遠的距離,你怎麽知道他沒有背著你出軌?”


    蘇離本來自己一遍喝咖啡一遍刷itouch,聽到他這麽說,抬頭,“你今天很奇怪欸。”


    勳暮生,“作為好朋友,我隻是覺得你選擇這樣一個男人太不明智。我告訴你,男人女人談愛情,可以是不同的生長環境,不同的宗教信仰,不同的語言文化,不同的政治觀念,甚至是不同的種族,但是,絕對不能是不同的ss,那個叫蕭商的男人和你不合適。”


    蘇離看著他就樂了,“我男友是我爺爺的入室弟子,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有相同的成長環境,相同的宗教信仰,相同的語言文化,相同的三觀,並且,他在國學和藝術方麵比我學的要刻苦,也走的要深遠,我甚至覺得他可以在某些程度上成為我的mentor,這樣的男人有什麽可以挑剔的嗎?”


    勳暮生就感覺心口憋了一把刀,他咯咯笑了一聲,“他沒錢,他很窮,你怎麽知道那個男人不是為了你的錢而’喜歡’你?”


    “他並不是喜歡我。”蘇離說。


    “什麽?”


    蘇離,“他愛我,我也愛他。”


    勳暮生,“你怎麽知道你們之間的迷戀是愛情,而不是金錢和美色的交易?”


    她歎氣,“勳小暮,跟你相比,我也沒錢,我也很窮,你怎麽知道我和你做朋友不是因為我貪圖你的金錢?”


    勳暮生脫口而出,“怎麽可能?你不會這樣做。”


    “對啊。”蘇離,“我們其實能判斷出別人的用心,好與壞,很多人,很多事情,不用胡思亂想,因為我們本能就知道。你對我是一種信任,我對蕭商也是,當然,他對我也是這樣。”


    勳暮生撇嘴,“真應該把這話告訴我四哥,我現在都迫不及待的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到對你這些話的鄙視。”


    “他不一樣。”蘇離又笑。


    勳暮生,“為什麽不一樣?”


    蘇離,“掙那麽多錢的男人,他所處的環境,跟我的,哦,還有你目前單純的學生生涯所處的世界完全不一樣。他們不會相信任何人,那個世界有自己的準則,就好像牛頓爵士的力學規則,在我們目前這個時空可以通用,但是,在另外一個光速運轉的空間中,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就要實用多了。但是,你不能否定牛頓力學體係的價值。你哥那個世界沒有溫情。說實話,我一直偷偷堅信,你哥哥是不可能擁有愛情的。也許,以後的你也是一樣的。”


    勳暮生挑眉,有些不屑,“為什麽?”


    出站的人忽然多了起來,從倫敦來的火車已經到站。一個陌生的東方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人群當中。他長的很高,筆直的身材,穿著一件風衣,和目前不列顛所有的男人一樣,他風衣左胸的口袋上插著一朵紅色的罌粟花。


    應該是他!


    即使沒有見過他,勳暮生也堅信,一定就是他。


    他就是蕭商!


    那種感覺,就好像劍橋國王學院中14世紀建造的圖書館角落中放著的一本書,安靜的書。


    沒有時間了,似乎沒有時間了,勳暮生拉著蘇離,追問在見到蕭商前的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麽?為什麽我哥哥不可能擁有愛情?以後我也是?”


    “愛情是一種天賦。”蘇離,“它和信仰一樣,隻有堅信才能得到。這些,你們都沒有。”


    那個男人走過來。


    忽然下起了雨,周圍全是霧,勳暮生感覺自己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玻璃窗,他回到了自己在海德公園對麵的房子裏麵。


    下雨了。


    一滴雨珠,安靜的從玻璃上滑落。遠處可以看到海德公園,再遠處,應該是白金漢宮,議會,泰晤士河。


    那種感覺異常寧靜。


    這就是那個名叫蕭商的男人帶給他的印象。


    他很有禮貌的同他打招呼,“勳先生。”


    既不過分熱絡,也沒有失禮。並且,他和蘇離的相處就好像他們本來就應該是這樣一般。那是隻有兩個人的世界,根本容不下第三個人。


    幸運的男人。看樣子,他擁有一種叫做’愛情’的天賦。


    因為堅信,所以可以得到。


    他們擁有的信仰過於奢侈,姓勳的人,似乎都無法擁有。


    後來,勳暮生知道了一個秘密,他的爺爺曾經想讓四哥娶蘇離,他們甚至還去過燕城,隻是,沒有後來,事情就這樣無疾而終。


    他知道為什麽。


    爺爺曾經歎氣的說過一句話,——’王謝高門非偶’,雖然很多人不以為然,認為蘇家在任何層麵上都無比與今時今日的勳晚頤家族相提並論,可是,一向中文不好的勳暮生卻在某個瞬間懂得了爺爺的這句話,不是一句假話。


    很多年後。


    勳暮生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像蕭商這樣令人厭惡的人,直到他遇到一個叫做喬深的演員。喬深身上似乎有令他最討厭的東西,不過,他也沒有獲得愛情的天賦。在這個娛樂圈裏沉浮討生活人,這種天賦都被磨掉了,這點讓勳暮生感覺到平和一些。愛情是人類所擁有的情感中最奢侈的,最頂層的東西,他遇見到的人當中,擁有這種奢侈品的人都死了,活著人都知道什麽是妥協,什麽是取舍。


    但是,很多年後,他喝醉了酒,遇到了一個叫做alice的小姑娘。


    那個時候,alice把自己頭發抓亂,用土混合著飲料弄成泥漿,塗抹在自己的臉上,抄起來路邊賣栗子的大叔的扁擔,衝到巷子口大叫一聲,——“放開俺男人!”


    扯著他上了公交車。


    然後,卻攤開手向他要錢,“先生,我救了你,你得給我報酬。這年頭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不知道為什麽,那一晚,他有一種錯覺,他仿佛又回到了劍橋,騎著自行車滿石子路亂跑,在康河劃賽艇,在草坪上吃三明治,半夜三更做作業,考著30年幾乎不曾改變的試題,穿著黑袍,念著拉丁文,吞著巧克力蛋糕,……的青春歲月。


    原來,那些快樂不曾消失,隻是被遺忘,就好像是最美好的童年禮物,被裝在布滿灰塵的鐵皮箱子中,放在大腦的角落中,落滿了記憶的塵埃。如同他一直沒有說出口,被掩蓋在歲月和家族利益中的感情。


    蘇離說的對,他同他的四哥一樣,沒有得到愛情的天賦。


    但是,……


    後來,他發現,也許他錯了,曾經的蘇離也錯了。他們看錯了一個人,——他四哥勳世奉。


    沒有人,世界上根本沒有人相信勳世奉會擁有愛情,但是,他得到了,即使那份感情並不完美。


    這也許就是他那個iq極高的哥哥不同於常人的地方。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要什麽,也比任何人都能擁有得到他想要的能力,甚至,他還擁有幸運。華爾街曾經流傳過一個幽默的故事,arthur hsun上燈泡的時候,隻要把燈泡放在燈口裏麵,世界會自己轉動,為他擰好那個燈泡。但是,很少人想到,他為了這樣的一個故事,曾經付出過什麽。


    奇怪。


    那麽嚴酷的環境,為什麽終究沒有磨滅他對於愛情的天賦?


    也許,大家真的想錯了。


    愛情也有可能是一種天賦,可是,那也是人類的本能。


    chapter 08 這是一部非你不可的戲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黃金黎明 II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姬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姬泱並收藏黃金黎明 II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