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個去……這也未免太誇張了!


    這是依蘭達看見塔蘭朵思港口的時候心中第一時間浮現出來的想法。


    又是和曾經一樣的人山人海,不……應該說更多。


    憑著依蘭達超常的視力,隔著老遠就看到港口上簡直是密密麻麻擠滿了人,用人頭攢動來說根本不為過,甚至還有可怕而惡俗的紅條幅。


    遠遠的,他們就聽見了港口傳來的震天的歡呼聲以及鼓樂聲,禮炮齊鳴……依蘭達忽然在心中浮起一個荒謬的念頭。


    以列支敦國對教廷的不予理睬程度……恐怕就算是教皇來了也不過如此了。


    她知道艾爾受人歡迎,可是卻沒想到居然受歡迎到了這個地步。


    這樣的密集度,加上之前艾爾曾對她科普過的現在的局勢,怎麽看起來……都並非如一開始看見的受寵若驚,如果硬要說起來,倒是捧殺或許更加形象一些。


    哪怕教皇代表的是至高無上的神權,可他終究是一個人,如果看到艾爾這樣的下級神官居然比他還得愛戴,甚至才到了塔蘭朵思不到一年就做到了加西亞主教這麽多年都沒做到的事,雖然的確有時機湊巧的因素,但個人能力才是關鍵。


    現在艾爾職位低還無所謂,給他一個高級神官也就那麽回事,那麽真要到了教廷在列支敦國建立起了穩定的信仰,那麽還需要艾爾這種紮眼的存在?


    殊不知,狡兔死,走狗烹。


    依蘭達心中一會功夫已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船隊的隊形已經發生了變化,艾爾和加西亞主教等人所在的主艦自然開到了最前方,可憐巴巴如依蘭達的夢魘號,在這個時候當然隻能苦哈哈的排在最後。


    女海盜的神情有一刹那的陰鬱,在艾爾刻意接近她以及抹平這種溝壑的時候自然不存在,但隻要一個錯眼就能看見……他們之間恍若雲泥的差距。


    她看著看著,忽然冷笑了起來。


    教廷口口聲聲宣傳的人人皆為主所愛,那又該如何解釋貴族與平民之間天與地的差距?


    既然有所偏愛,那又談什麽博愛?


    既然連主都做不到博愛,那就由她自己去追求心中所愛!


    幾乎是普天同慶的熱鬧氣氛下,就連向來沉穩的第八騎士團的騎士們也有些難耐心中的激動,一個個伸長了脖子朝著港口張望,他們的家人,他們的朋友,聽說都趕了過來!


    他們是背負著滿滿的榮耀而歸!此後的前途一片光明!


    比起奧斯丁船隊的歡喜雀躍,夢魘號上的水手們反而反常的沉默了起來。


    看到他們有些陰鬱的神情,依蘭達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


    是啊,他們有什麽可高興的呢?


    家人全死了,可沒有在港口熱切期待著他們回家的人,他們也曾想在父母麵前揚眉吐氣,給妻兒一個安定的生活,但這些現在全成了泡影……而這,僅僅隻是來源於一群喪心病狂的海盜們的報複。


    如果不是依蘭達這段時間以來的開導勸慰,一時半會找不到黑珍珠號出氣的水手們一定會記恨在她身上!


    如果當初沒有上這條船呢?


    如果……沒有冒這麽大的風險呢?


    這些問題在這段日子以來不斷地困擾著他們,可最後都在依蘭達的勸說下暫且放到了一邊。


    事情已經發生了,再想這些根本毫無意義,一切等到報仇雪恨之後再說!


    教廷的人最先上岸,迎接他們的是大貴族們熱情的簇擁,權貴們的笑臉,平民們期待的目光,噢那些平民們壓根進不來,隻能遠遠在外圍看著,這裏頭這麽多大人物,怎麽會是這些賤民所能靠近的?


    這是第一波。


    第二波也是第八騎士團騎士們翹首以盼的親友們,以及等待和他們攀關係的中小貴族們,當然,本來中小貴族們想要進來也困難,可這次第八騎士團立下了大功,他們的親友當然可以進來,這幫子善於見縫插針的貴族們也就人模狗樣混了進來……


    在一方的刻意討好,另一方的笑臉相迎之下,他們之間可謂是相談甚歡,不過這也不奇怪,他們原本就出身於這個階層,當然多的是話題。


    奧斯丁號上的水手們,他們的第一身份是騎士,勒戈夫之前連封口令都下了,他們暫時沒辦法用這方麵的談資為自己增加資本,可這不代表他們不會抓住時機和這些中小貴族建立起“友誼”。


    誰都能看出來,列支敦國對教廷的態度已經變了。


    最後,當然就是爹不疼娘不愛的夢魘號了。


    比起挺胸抬頭,燦爛的仿佛像發情期的公孔雀一樣的教廷人士,水手們簡直黯淡的就像一條條灰撲撲的小泥鰍,淹沒在人群中很快就失去了蹤影。


    不過這不重要,能活著重新踏上陸地,從那種可怕的地方活過來……即便是依蘭達都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


    好久不見!塔蘭朵斯!


    港口上各種各樣富麗堂皇的馬車,嬌滴滴的貴族夫人小姐,各懷心事的男人們,共同構建起了這一副被後世稱為兩王之爭的亂世勝景。


    而這時,後來被記入史冊的眾人們還完全不曾明白,自己已經踏入了一個怎樣波譎雲詭的未來。


    他們都不知道,這幅曆史性的畫麵竟然被當時一個落魄的畫家給看在眼裏,畫了下來。


    無論是當時艾爾的衣著,第八騎士團的英姿勃發,權貴們的笑臉相迎,貴族們的擁戴,都被忠實的留在了畫紙之上,而彼時應該也出現在這幅畫中的猩紅玫瑰,此時卻隻留下了一個灰撲撲的背影。


    這幅畫當時並沒有賣起多高的價格,被一個畫廊的老板看那落魄畫家快要餓死了才發善心給買了下來。


    多少年後,當史學家們幾乎要被艾爾阿爾貝托教皇奇跡般的生平給弄得幾欲瘋癲之時,無意中在故紙堆中發現了這幅畫,登時如獲至寶!


    這幅畫最後拍出了天價,被納入某個黃金教皇的瘋狂崇拜者的收藏內。


    這是後話。


    這次受到的迎接較之以前更為盛大,一方麵自然是現在教廷的地位特殊,兩方最主要的勢力都企圖拉攏他們,另一方麵當然也有艾爾之前在科金博地區積累的人望的關係所在。


    艾爾和加西亞主教當然是早早就被大貴族們給迎接了過去,西涅斯公爵甚至親自到場迎接,阿爾蒂爾的人似乎也來接走了居伊,艾爾在走之前還企圖尋找一下依蘭達,可嬌弱如神官,昨晚又被好好采補了一番,很快就被熱情的人群給簇擁著走了。


    人山人海中哪還能再看見依蘭達的蹤跡?


    看見艾爾和溫森等人被弄走了,依蘭達悄悄出了口氣,帶著自己的水手們打算先去找個酒館好好放鬆一頓。


    至於船上的貨物……等回頭再說吧!


    反正奧斯丁船隊這次也和他們停在一塊,不怕有人動手腳!


    至於那些塔維爾送給她的奇珍……她還沒想好怎麽處理,暫時藏在了船上,反正這裏有名震大陸的安普洛斯拍賣會,不怕賣不起價格!


    “依蘭達!”一個嬌嫩的少女音響了起來,依蘭達很顯然愣了一下,下意識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接著驚喜登時出現在了她的臉上。


    “蕾拉?!你怎麽來了!”


    蕾拉顯然也是費了牛鼻子勁才從人群中擠出來,連寬簷帽上的羽毛都被擠掉了,看起來簡直狼狽無比。


    “還不是來接你,”蕾拉瞪了她一眼,“你都走了那麽久,回來我能不來接你嗎?”


    “當然不能!”依蘭達一本正經道。


    然而這裏實在不是一個適合聊天的地方,就這麽一會功夫已經來來往往了好幾撥人,實在是擠得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蕾拉也是嬌慣著出來的人,什麽時候受過這種罪,簡直要被擠得呼吸不暢了,手下意識捂在了胸口上。


    眼看著這樣不行,依蘭達趕緊打發了康德和哈斯勒負責把水手們弄去喝酒,總得有人看著這群火藥桶才行。


    “依蘭達,我要喘不過氣來了,”蕾拉捧著下人遞過來的鼻煙壺,臉色都有些發白。


    “你的馬車呢?我們先離開這。”依蘭達看著周圍的情形不免也有些心頭發毛,這人也太多了,看起來甚至有些密集的可怕。


    簡單安排了一下,承諾酒錢全算她的之後,總算打發了水手們。


    “那現在我們去哪?”依蘭達瞧著蕾拉的模樣有些發愁。


    “我家!”蕾拉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中的扇子,“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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