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昭儀生了皇長子。


    大虞朝野都在議論這件大事:“想來皇上又該要宣布大赦天下了罷?那時候迎慕昭儀進宮,慕昭儀有了身孕都大赦天下,這次得了皇長子,怎麽能不大赦?”


    萬萬沒有想到,宮裏沒有傳出一點動靜來,唯一不同的便是,為著慕昭儀生孩子,皇上已經連續有十日沒有上朝。


    “這樣……可不成啊!”大臣們站在朝堂門口,望著那緊閉的大門,議論紛紛:“從未見過這等怪事,宮中娘娘生孩子,皇上便跟著不上朝。”


    “雖說總比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要好,可是畢竟國家大事重要啊!”一位老臣蹙眉道:“戶部上去的奏折這麽多日了,還不見皇上有批複,這、這、這可怎麽辦哪!”


    “唉……都是紅顏禍水,雖然這慕昭儀暫時還未禍國,可依我看,也不遠了。”有人搖了搖頭,十分惆悵:“皇上這樣下去,可不成哪!”


    陪在慕瑛身邊的赫連铖根本沒有想到過這些,他隻是有些吃醋的抱著新生的兒子守在慕瑛身邊,不肯將繈褓遞過去:“瑛瑛,你身子還虛,哪裏能抱孩子?你放心,有奶娘照管著,等兒吃得好,睡得香。”


    慕瑛醒過來與他說了幾句話以後,就說要看孩子,薛醫女抱著繈褓過來,慕瑛的眼睛便落在小嬰兒的臉上不放,一邊輕輕撥弄著那個繈褓,一邊興致勃勃的跟赫連铖說話:“阿铖,你瞧你瞧,咱們兒子的眉毛眼睛好像你。”


    赫連铖有些不高興,瑛瑛怎麽眼中隻有他們的孩子沒有自己了呢?這孩子真是厲害,才一出生就跟他搶瑛瑛!越想越生氣,故此他給孩子取了個乳名叫“等等”——他總得等到自己之後,可不能太得他母親寵愛。


    “等等?”慕瑛蹙眉:“這名字不好聽。”


    “好聽,就是好聽。”赫連铖抱著等等走開了:“昭儀有些累了,小箏,快抱了他過去,讓奶娘接手。”


    他才不想讓這剛剛出生的小家夥搶走瑛瑛的關注吶,赫連铖將小嬰兒交到小箏手裏,心滿意足的折了回來:“瑛瑛,我來喂你喝參湯。”


    這十來日,慕瑛見到等等的光景十分少,有時候抱進來不到半刻鍾,就被赫連铖打發走了:“沒見昭儀身子還沒恢複過來,幹嘛來打擾她?”


    “皇上,這不是打擾,我很歡喜。”慕瑛眼巴巴的望著奶娘將兒子給抱走,心慌慌。自己拚命生下的孩子,怎麽就給別人去帶了呢?望著赫連铖那一臉得意的樣子,她醒悟過來:“皇上,你是不是不喜歡咱們的孩子?”


    “沒有啊。”赫連铖心虛,可臉上還是鎮定的笑:“我喜歡得很。”


    “那你怎麽不願意見到他?每次才抱進來多長時間?你就讓人抱著出去了。”慕瑛朝赫連铖豎起了眉毛:“我真覺得你對他有些敵意。”


    心事輕易被看破,赫連铖有一種措手不及的驚慌,他嘿嘿的笑了兩聲,十分尷尬:“瑛瑛,你在說什麽,他是咱們的兒子,我喜歡還來不及,怎麽會有敵意?”


    “那好,你讓奶娘送等兒進來,我要帶著他睡。”慕瑛懷疑的看了赫連铖一眼:“阿铖,你這是怎麽了?怎麽忽然不說話了?”


    “我……”赫連铖尷尬的笑了笑:“太醫說你還需靜養呢。”


    “我不管,我就是想帶著等兒歇息。”慕瑛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來:“阿铖,你不是說什麽事情都會依從我?如何現在卻不肯答應?”


    赫連铖無計可施,一把將慕瑛抱住,在她耳邊低聲說:“瑛瑛,你別逼我好不好?老實跟你說,我是在嫉妒咱們的兒子,等兒一出生,你就隻想著他,不想著我,我心裏有些慌哪。”


    慕瑛又好笑又好氣:“阿铖,你竟然跟你兒子爭寵!”


    “怎麽樣?不能?”赫連铖索性耍無賴,手下用力抱緊了慕瑛幾分:“不管怎麽樣,你不能對他比對我好。”


    赫連铖對這個剛剛出世的孩子並無好感,故此一直沒有像朝野猜測的那樣大赦天下——他還恨不能多抓些人進大牢供他殘虐才能讓心裏痛快些呢。


    過了半個月,赫連铖終於上朝,大臣們剛剛站穩腳跟,就聽著江六傳達聖意:“茲有慕大司馬家長女,慎性成,勤勉柔順,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嫻內則,淑德含章……”囉裏囉嗦的話念了很長一段,就在眾人聽得暈頭轉向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句結尾:“朕覺得她可背冊封為皇後,擇吉日再行封後大典,眾位愛卿覺得呢?”


    前邊的話都是做鋪墊,最要緊的卻隻有後邊這一句,大臣們的耳朵都豎了起來,一個個驚愕的望著赫連铖,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麽意思。


    這大虞的皇後,都要行手鑄金人大典,讓祖宗們來決定這位妃嬪是否能戴上大虞皇後的鳳冠,可赫連铖怎麽就直接給宣布了呢?皇上這也是太藐視祖宗留下來的規矩了罷?


    “皇上!”秦王忍不住捧著朝笏走了出去:”需要行手鑄金人大典才能冊立皇後。“


    “朕知道。”赫連铖一挑眉:“慕昭儀剛剛生了皇長子,身體虛弱,現兒又正是七月的天氣,這般炎熱,你還想累著她到火爐旁邊站著,烤得一身大汗?”


    赫連铖將大虞曆代手鑄金人的記載都看了下,發現十次裏有五次失敗,這幾率是對半分,心裏不由得沒有底氣,若是瑛瑛那日一個手抖沒有將金人鑄好,那以後她便再也沒有機會被封為皇後。


    他才不管什麽祖宗的規矩,他的心願是,務必要讓瑛瑛戴上鳳冠,與他比肩而立,接受大虞臣民的頂禮膜拜,共享這錦繡江山盛世年華。


    “皇上,老臣知道七月天氣炎熱,可皇上隻需將這手鑄金人大典推後到十二月便是了。養了半年,慕昭儀身子也就好了,這寒冬臘月的,到鑄爐旁邊也不會覺得太過炎熱,反而會覺得溫暖。”秦王彎腰呈詞,心中得意,自己可真是安排得周到妥當。


    “朕已經迫不及待。”赫連铖臉色一沉,這位皇叔是吃多了來管他的私家事?仗著做了個宗正,便能對他指手畫腳?真真可笑。


    “皇上,請三思,祖宗的規矩不能破,慕昭儀必須手鑄出一尊完美金人,方才能被立為皇後!”秦王跪倒在地,砰砰砰的磕了三個響頭:“皇上,老臣力諫,也隻是為著要維護祖宗留下來的規矩罷了,皇上,你可不能肆意將規矩給壞了。”


    高時捧著朝笏站了出來:“皇上,宗正大人說的是,凡事需講求規矩!”


    隨著高時出列,一群文武大臣也紛紛站了出來,齊聲向赫連铖呼喊:“還請皇上三思!”


    赫連铖冷笑了兩聲:“什麽祖宗的規矩不規矩的,這規矩難道在我胡族現世的時候便有了?還不是後來慢慢添上去的?規矩是人定的,當然也可以廢除,現兒朕破了這規矩又如何?以後朕的子孫們,自然也就會將朕定下的東西當規矩了。”


    “皇上,這手鑄金人大典,已經行了一百多年,如何能說破就破?”高時扯著嗓子喊了一句:“讓慕昭儀手鑄金人又如何?大虞哪位皇後娘娘沒有手鑄金人過?如何到了她便要換規矩?皇上,可千萬不能這樣,否則後世會如何評說皇上?昔日妲己誤國,西施媚吳王,最終那些君王都落了什麽結果?皇上,你可千萬要仔細思量,莫要被後世之人唾罵!”


    高時雖然年紀大了,可聲音卻一點都不低,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十分響亮,眾人聽著他這般說話,個個大吃一驚,低下頭來不敢看他。


    竟然敢暗示皇上是商紂夫差,這膽子也……太肥了些。


    “高時,你是活膩了不成?”赫連铖勃然大怒:“你再敢這般胡言亂語,別怪朕對你不客氣。”


    他最忍不下的便是辱罵慕瑛,這事情都是他在做決定,跟慕瑛什麽關係?一定要將她比作妲己西施那些紅顏禍水?高時真是想找死。


    “皇上,老臣自擔任太史令以來,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昔日太史公為修史記,受宮刑而依舊不屈,老臣早有效仿太史公風骨之意,絕不會有半句折腰之語!”高時抬起頭來,雪白的胡須不住的顫動:“後宮那人,正是紅顏禍水,皇上若不及時將她放到一邊,還這般肆意寵幸,定然會天下大亂,民不聊生!而皇上若是不聽老臣直諫,一意孤行,高某也勢必會將皇上的一言一行都記載在虞史裏邊,不敢有半分獻媚!”


    “來人,拉出去,腰斬棄市!”赫連铖心中的一團怒火再也沒法子壓製下去,這高時素來囂張,仗著自己是太史令,總是說要筆書春秋,要孤介清風,數次與他做對,他早就看不順眼了,今日他竟然口出狂言,那還不是自尋死路!


    “皇上,求放過太史令!”朝堂上跪著的大臣們聽到赫連铖說“腰斬棄市”,一個個汗毛都豎了起來,不由得開口替高時求情。


    腰斬,乃是攔腰將人砍斷,有時候砍得不好,這人一時片刻不會死,要等血流幹才落氣。曾有一犯事之人被腰斬,疼痛無比,用手指蘸著自己的血在地上寫了十八個痛字,由此可見其慘烈。


    “推出去!”赫連铖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坐在那裏,麵凝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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