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後,陽光普照大地,一片溫暖和煦,這是在入冬之前最明媚的燦爛,再過些日子,便該是狂風肆意,草木凋零,蕭瑟不堪。皇宮的小徑上,三三兩兩的宮人穿著顏色鮮豔的衣裳,正徘徊在怒放的菊花之側,欣賞著這深秋最美的風景。


    忽然就聽著一陣吵吵嚷嚷之聲傳了過來,將這寧靜和諧吵擾,眾人驚訝的看了過去,想知道究竟誰會這般放肆,竟然在宮中大喊大叫。


    小徑那邊,衝過來一群人,走在最前邊的,是那位皇上的表姐,賀蘭綿福。就見她雙手提著裙子,完全顧不得禮儀,狂奔著衝了過來,頭上的珠釵歪歪斜斜掛在耳邊,幾乎就要掉了下來。她的身後跟著幾名宮女,也個個撩著衣裙跑得飛快,一邊跑還一邊喊著:“綿福,綿福,你快些跑,見著太後娘娘便好了。”


    眾人個個瞠目結舌,賀蘭綿福這是怎麽了?雖說她有幾分驕縱,可也不至於今日這般不顧禮節,一副瘋婆子模樣。


    賀蘭巧就如一陣風般跑了過去,在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見江小春帶著幾名內侍氣喘籲籲的朝這邊趕:“綿福,這可是皇上的旨意,您得安安分分的接了旨,收拾好東西搬出去……”


    收拾東西,搬了出去?眾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搬出去?朝哪裏搬?冷宮麽?看起來這位新進宮的慕昭儀著實厲害,這才進宮第二日,便開始清理起皇上身邊的嬪妃們了。


    這邊江小春才走過去,小徑上又走過來樊綿福與袁綿福,兩人雖然走得不緊不慢,可眉頭蹙得緊緊,已經將她們的心事展露無遺。


    “這、這……”眾人張大了嘴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賀蘭綿福倒也罷了,她素來驕橫,想要抓住她的不對之處降罪於她實在是簡單,可樊綿福是皇上第一個女人,平日裏為人謙和,待人處事相當圓滑,她又是如何被慕昭儀抓了把柄要將她趕去冷宮呢?


    等著見到宇文中式在宮女們的擁簇下朝慈寧宮方向走了過去時,宮人們更是個個驚駭不已:“竟然是連宇文中式也受了責罰?這也太……”


    宇文中式的祖父乃是當朝太傅,與慕昭儀的父親可都是當朝一品,朝臣裏最有權力的一個,慕昭儀便是再手段狠辣,也不至於拿她開刀,更何況慕昭儀原先在宮裏時,總是笑得溫婉,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誰都料想不到她下狠手時會如此淩厲。


    “這才是進宮第二日,便要將皇上的四位妃嬪給清理了,以後這後宮就隻有她一人獨大了,慕昭儀的野心還真不小,難道想要獨寵後宮不成?”眾人嘁嘁喳喳的議論著:“幾位娘娘去了慈寧宮求救,想來太後娘娘絕不會糊塗。”


    高太後剛剛用過午膳,正準備歇息,就聽著一陣大呼小叫從慈寧宮門口傳了過來,她皺了皺眉:“這是怎麽了?哀家還能睡嗎?”


    墨玉姑姑快步走了出去,還未到門口,就見賀蘭巧已經風風火火的衝了進來,守門的小宮女一臉無辜:“姑姑,賀蘭綿福說有急事要求見太後,都等不及奴婢來通傳。”


    “墨玉姑姑,我要見太後,我要見太後!”賀蘭巧一撩散亂的頭發,跳著腳往前邊衝:“我再見不到太後娘娘,就要被趕出宮去了!”


    墨玉姑姑大吃一驚:“綿福,你這是在說什麽?稍安勿躁,且在正殿等等,我這就去給你通傳。”


    賀蘭巧抹了一把眼淚,上氣不接下氣:“有勞姑姑了。”


    高太後聽聞賀蘭巧要被趕出宮去,也是訝異萬分:“這賀蘭綿福究竟是做了什麽不對的事情要受此懲罰?上回她中秋要被罰,是哀家救下來的,教導了一個月,脾氣也收斂了些,按理不該又故態萌發,這可真是蹊蹺。墨玉,扶哀家出去瞧瞧。”


    等著高太後款款走到慈寧殿時,赫連铖的四位綿福都已經到了,見著高太後一襲紫衣從後邊出來,個個跪倒在地:“求太後娘娘給臣妾作主。”


    “你們這是……”高太後詫異的看著跪得齊刷刷的四個人,有些莫名其妙:“怎麽都跟約好了一般來哀家這裏了?”


    “太後娘娘,皇上要趕我們出宮呢!”賀蘭巧急急忙忙的將原由稟明:“今日臣妾正在用膳,江小春帶著幾個內侍進來,說皇上有旨,叫我趕緊收拾了東西,速速出宮。”


    “出宮?他要你去哪裏?”高太後也是一驚:“你可做錯了什麽事?”


    “沒有沒有。”賀蘭巧趕緊分辯:“自從上回太後娘娘教誨,臣妾便一直謹慎小心,根本不敢有半分嬌驕之氣……”見著高太後一臉狐疑,她伸手指了指沉櫻:“太後娘娘,樊綿福總是個謹慎小心的,可她也要被驅逐出宮呢。”


    “樊綿福?”高太後看了跪倒在麵前的沉櫻一眼:“皇上可有說什麽原因?”


    沉櫻搖了搖頭:“回太後娘娘話,這道旨意下得莫名其妙,臣妾現在還摸不著頭腦。”


    “聖旨在何處?拿來給哀家瞧瞧。”高太後一伸手:“哀家得要仔細看過,方能知皇上究竟是什麽意思。”


    袁綿福抬起頭來,悲悲戚戚:“太後娘娘,並沒有皇上聖旨,是幾位公公過來傳話,臣妾覺得是不是那慕昭儀將我們看成是眼中釘,假借皇上的口諭要將我們趕走。”


    “慕昭儀?”高太後眯了眯眼睛:“不可能,哀家熟知阿瑛的性子,她做事十分小心謹慎,如何會這般飛揚跋扈?哀家瞧著這手筆,確實像皇上慣用的。”她掃了一眼跪在麵前的四個女子,沉聲道:“都起來罷,既然你們沒有過錯,哀家為你們去向皇上求個情便是。”


    宇文如月咬了咬牙,走上前一步,低聲道:“太後娘娘,您替其餘三位姐妹求情便是,臣妾願意出宮。”


    “什麽?”高太後大吃一驚,有些不相信的望著宇文如月:“宇文中式,你想出宮?出宮以後你又要去哪裏?”


    “回太傅府……或者……最好皇上能賜一座宅子給臣妾住著。”宇文如月抬起頭來,眼中全是冷冷的光:“皇上準我出宮,臣妾倒覺得是份恩典。”


    進宮這麽多年,宇文如月從來沒有侍過寢,好在她性子素來清冷,也不喜去爭這些東西,對赫連铖的寵愛不屑一顧,這才讓赫連铖對她高看了一眼,索性將她的分位擢升了下,一來表示對她識趣的嘉獎,再來便是想將宇文一族拉攏拉攏。


    今日得了皇上這道旨意,宇文如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她在宮裏這麽多年,親眼目睹過赫連铖對慕瑛的一片深情,在慕瑛還未進宮之前,她們便休想分得赫連铖一星半點情意,慕瑛進宮以後,哪裏還有她們的立足之地?還不如換個地方過幾日舒心日子。


    若是回太傅府,祖父肯定會逼迫她再進宮,還不如求著太後娘娘,看看能不能勸得動皇上,給她一幢小宅子,讓她在裏邊住著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


    沉櫻拉了拉宇文如月,低聲道:“妹妹,你都已經進宮了,咱們都是皇上的女人,怎麽還能出宮去獨自過日子?這豈不是不合規矩?”


    “合規矩?”宇文如月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你看皇上做的事情,可有幾件是合規矩的?”


    赫連铖的心根本不在她們身上,自己又何必要去強求?不如出宮,獨居也好,回府也罷,都勝過在這宮中過日子。


    “妹妹,你可千萬莫要糊塗。”沉櫻拉住宇文如月的手,眼神真誠:“有太後娘娘替咱們說話呢,肯定不會讓咱們出宮的。再說咱們都已經是皇上的女人了,出宮難道還能去嫁人不成?快些莫要說這些氣頭上的話,到時候萬一做不到,卻讓別人看了笑話。”


    宇文如月進宮,沉櫻便已經將她看做勁敵,心裏頭總盼著要將宇文如月擠走才好。宇文如月升了中式,那幾個晚上都睡不著覺,牙齒恨得癢癢的,恨不能撲過去咬上兩口才好。現兒宇文如月竟然說出這種話來,不由得讓她心裏歡喜。


    她這幾句話,明麵上是在挽留,實則卻在給宇文如月下一劑猛藥,沉櫻素來便知道宇文如月心高氣傲,自己這般一點醒,宇文如月礙著麵子,是無論如何會鬧著出宮去的。


    出宮有什麽好?回到府上受盡白眼,無人會替她多說一句話,便是自己的母親,隻怕也會覺得丟了臉麵,不願再來幫著她。沉櫻完全可以想象到自己以後的日子會是怎麽樣的——她是赫連铖的綿福,即使沒有夫妻之實,誰還敢來娶她?


    、她要在樊府吃一輩子白飯,聽一輩子風言風語。


    與其這樣,還不如放手一搏。


    雖說現在赫連铖對慕瑛是百般寵愛,可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總有一日,赫連铖會對這張絕色的臉孔厭倦,會將目光投到宮裏其他嬪妃的身上。


    若是自己出宮了,哪裏來的機會?沉櫻咬了咬牙,無論如何,自己也該在這宮裏捱下去,俗話說守得雲開見月明,總有一日,她能得到那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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