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娘娘,公主殿下。”外邊走進來一個小宮女:“皇上回宮了,請公主殿下過去呢。”


    “這皇上可真是難做。”明華公主瞟了一眼屋角的漏壺:“這都已經子時初刻了,才回宮哪。”


    “皇上哪裏是尋常人能當的?心係天下,當然便得日理萬機。”高太後笑了笑:“你莫看你這皇上侄兒年紀輕,現在做事卻是老成。”


    明華公主站起身來:“皇嫂,我先去盛乾宮,就不陪你了。”


    高太後點頭:“你快過去,莫要讓皇上久等。”


    依舊是笑容可掬的一張臉,隻是丹鳳眼稍微眯了眯,拉出了一條長長的尾線來:“墨玉,讓人將文房四寶準備好,哀家要親自把方才收到的賀禮添到陪嫁單子上頭去。”


    還過些日子,靈慧就要動身去南燕,高太後忽然又有些舍不得,隻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步棋已經下了,自然也不能再收回來,她現在每日裏做的事情便是拚命的為她打理嫁妝,生怕委屈了她一點點。


    靈慧公主沒有再與她鬧別扭,整個人安靜了不少,每日在映月宮裏呆著,便連最喜歡的騎馬射箭都沒有再做過。瞧著女兒這般意氣消沉的樣子,高太後隻覺愁眉苦臉,可她卻隻能裝作視而不見,每日靈慧公主來請安時,她也隻是笑著說:“靈慧這是長大了不成?怎麽不像以前那般蹦蹦跳跳個不歇了?”


    她知道女兒心中想什麽,她卻不能由著女兒這般任性而為,畢竟這關係到女兒一輩子的幸福,也關係到她自己布的一盤棋。


    高啟是不會接受靈慧的,強扭的瓜不甜,天家驕女,金枝玉葉,一定要去將就那個不喜歡她的人?她該有更好的生活,這是高太後心中的執念。


    隻是她並未想到,靈慧公主如何能在被嬌寵了十餘年以後在南燕後宮立足?雖然她這些年已經盡力在言傳身教,約束靈慧公主,可要達到手段高超,那可還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還好,她暫時還隻是太子妃。”高太後喃喃自語安慰自己:“等著過些日子,她處處碰壁,自然會醒悟出來哀家現兒為什麽要與她這般說話。”


    南燕人的壽命,普遍要比大虞人要長,特別是那些皇帝們活得還挺久,現兒南燕的皇上才四十餘歲,想要等著他退位,那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高太後琢磨著,派幾個得力的姑姑和大宮女跟著,隨時提點著靈慧公主,經過十幾年的摸索,她的女兒應當能擔大任。


    無論如何,靈慧是她的女兒,是得了她的智慧的,高太後覺得十分篤定,到時候靈慧不但不會埋怨自己,反而還會覺得感激。


    高太後直起身來,看了看那泥金紙上寫得密密匝匝的字,長長的舒了一口氣,無論如何她的女兒都要帶著最盛大的嫁妝出閣。


    “太後娘娘。”墨玉姑姑悄悄的走了過來:“聽那邊傳來的消息,說高大公子護送著慕家五小姐去汝南了。”


    高太後一愣,有幾分驚詫:“怎麽?為何是護送五小姐而不是大小姐?”


    “聽說瑛小姐已經於前一日動身,五小姐吵著要去,慕家請了高大公子護送。”墨玉姑姑低聲道:“我們要不要派人跟上去?”


    高太後想了想,將那張泥金紙放了下來:“暫時不用了,阿啟做事,哀家放心,哀家這些日子還要忙著靈慧的事情呢,沒什麽心思去聽那些風花雪月。”


    “阿啟護送慕家五小姐去了汝南?”赫連铖的反應與高太後不同,他的眉毛緊緊的擰到一處,那粗黑的兩條眉毛看起來成了一個略略有些斜的八字:“瑛瑛不是前一天去的汝南?”


    明華公主抬頭瞥了他一眼:“皇上倒是知道得很清楚。”


    “朕如何不知?”赫連铖氣鼓鼓的坐在那裏,滿心都不是滋味。


    他在大司馬府前設了密探,每日都仔細觀察著大司馬府門前的動向,到了晚上他便知道了大司馬府這一天大致發生了些什麽事情。


    當然,他最關注的自然是慕瑛的消息。


    昨日聽說她獨自帶了丫鬟婆子去汝南,赫連铖就有幾分坐立不安,唯恐路途上遇到危險,當晚便調派了一群好手跟了過去:“不得讓慕大小姐有半點閃失!若是掉了一根頭發絲兒,也是拿你們問罪!”


    現在聽著明華公主說高啟護送著慕微也跟著去了汝南,赫連铖的心裏便是老大的不高興,阿啟,你明裏是送慕微,實則是去追慕瑛,真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緊緊的捏住了椅子的一角,手下用了幾分力氣,似乎要將那隻椅子角掰了下來——阿啟,你跟朕多年兄弟,又何必一定要與朕作對?


    “皇上,你怎麽了?臉色有些差。”明華公主擔心的看了赫連铖一眼:“皇上你還好罷?”


    “朕很好,皇姑不用擔心。”赫連铖站了起來,在屋子裏背著手走了兩步,臉上隱隱有殺氣:“這難道是要朕向高國公府下手不成?”


    “皇上!”明華公主驚住了:“師出無名!”


    果然紅顏禍水,就為了爭奪慕瑛的一顆芳心,高國公府都要跟著遭殃,明華公主想到了慈寧宮裏的高太後,心裏頭咯噔了一下:“皇上,你要三思而後行哪!”


    赫連铖甩了甩衣袖,有些煩躁,方才他口裏雖說了要拿高國公府開刀,可明華公主一出聲,他便知道不妥當,畢竟高國公府這麽些年來安分守己,也沒有添什麽麻煩惹什麽亂子,自己要整治高國公府還真沒借口。


    更何況,這是他與高啟之間的事情,牽扯到國公府,似乎有些不妥當。赫連铖抬起頭來,咬牙看了看外邊的草地,眼神漸漸堅定了起來:“朕要去汝南。”


    江六大吃一驚,“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皇上,萬萬不可!”


    不能因著一個瑛小姐,就把朝堂政事給扔下,若是皇上想去汝南,就算快馬加鞭,用最好的千裏馬,來回也得要二十日,這二十日不上朝?江六抖了抖身子,國不可一日無君哪!而且,上回皇上才出宮去跟瑛小姐看花燈,就遭遇到一群黑衣人的埋伏,怎麽他就沒記住這次教訓呢?若是有人起了意,布下江湖好手,路上攔截……


    江六閉了閉眼睛,再也不敢想下去,匍匐著身子,口裏呐呐道:“皇上,你就聽老奴一句勸告罷,出宮是萬萬不能的!”


    赫連铖焦躁的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江六,聲音裏有壓抑不住的煩惱:“朕雖說是一國之君,可你瞧瞧,朕哪裏能自己做主的?想去哪裏,你們總要阻攔,朕還比不上那些黎民百姓,自由自在,想去哪裏便是哪裏。”


    “皇上,話不能這麽說,黎民百姓哪裏能像皇上這般高高在上,威風八麵?”江六苦口婆心的勸著赫連铖:“皇上,您別肆意而行哪。”


    明華公主點了點頭,她也想到了上元節那晚的事情,皇上出宮可是大事,特別是要去汝南,那麽遙遠的地方,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情呢。“皇上,江公公說得沒錯,我也覺得你不該去,且不說這路途遙遠,便是明槍暗箭也難防呀。”


    赫連铖黑著臉,不說話,江六心急,爬到他麵前,伸手抱住了他的腿:“皇上,皇上,你可要想清楚啊!”


    赫連铖有些不耐煩,一甩衣袖便朝寢殿那邊走了過去:“萬點開膳,朕沒胃口!”


    江六緩了口氣,從地上爬了起來,一溜小跑朝外邊走了過去,剛剛到門口,記起還有明華公主在正殿,轉過臉來討好的笑了笑:“公主殿下,您……”


    “我自己回府便是。”明華公主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叮囑江六:“你可得多勸勸皇上,千萬不能草率。”


    “老奴知道。”江六滿臉是笑。


    赫連铖衝到寢殿,衝到了床邊,伸手摸到了枕頭下邊,拽出了一件小小的衣裳。伸手摸了摸,上邊的織錦一件被他摸毛了邊,有些地方毛糝糝的一團。


    眼前那匹十色流光錦的顏色早就模糊不可辨認,可在他眼裏還是那樣鮮豔。流光錦裏幻化出一張嬌豔的臉孔,比這二月的桃花更美,水漾漾般一雙明眸,仿佛能說話,正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那是他的瑛瑛,正在前往汝南的途中。


    赫連铖捏緊了拳頭,,心潮不斷起伏,一想到高啟去追慕瑛,酸溜溜的一股氣從胃裏衝了出來,快要到喉嚨口:“朕不會讓你這樣得逞的,不會。”


    他咬牙,目光投向了門外,看到一條人影投在寢殿的青磚地麵上。


    “江六!”赫連铖喊了一句。


    那人佝僂著背走了進來,小心翼翼的望著赫連铖:“皇上,有何吩咐?”


    “給朕準備筆墨。”赫連铖的臉黑漆漆的一片:“讓人帶了朕的密信追上那群先行出發的羽林子,不得有誤!”


    聽到赫連铖這句話,江六意識到,赫連铖大約是不會自己出宮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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