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虞舊製,皇子公主到了十歲,都要從自己母妃的宮裏搬出去,封了王的皇子們會在京城有自己的府邸,而那些還夠不上封王資格的,便會在宮裏擇一處地方住著,直到滿了十六再出宮另外建府而居。


    可是太原王今年才能滿九歲,顯然是夠不上出宮建府獨居的。


    “母後,朕自然知道這個規矩,毓弟乃是朕最親近的兄弟,朕自然要給他最好的,這太原王府可不能馬虎了事,朕會給他圈一塊最好的地建王府,另外還要給他修別院,這樣下來怕也要一年多,等著毓弟十歲,便可以遷出皇宮了。”赫連铖朝高太後笑了笑:“母後,你覺得這樣安排,如何?”


    高太後點頭:“原來皇上竟然這樣幫哀家的毓兒著想,哀家心裏實在是感激。”她鳳目輕揚,朝赫連铖瞟了一眼,心中卻有了幾分警惕,赫連铖的意思,便不會讓赫連毓去他的封地,是要將他囚於京城之內了?


    太原王府,別院,都隻是一個精致的鳥籠罷了,高太後心中冷笑,將臉上的笑容放緩了幾分:“毓兒,你皇兄這般為你打算,還不快向他道謝。”


    赫連毓朝赫連铖深深行了一禮:“多謝皇兄費心。”


    “皇上,我聽聞你方才說樊綿福的身子嬌弱,侍寢以後好些日子起不了床,哀家心裏想著你既然知了這人倫之事,自然也該多備幾個綿福,以防不測。今日哀家請了這些京城貴女進宮賞花,就是想請皇上來看看,有沒有合眼緣的。”


    “母後費心了。”赫連铖幾乎要咬牙切齒,高太後絕對是故意的,她這是在試探自己嗎?想要看看自己對慕瑛究竟還有幾分情意?他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朝亭子外邊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都挺不錯的。”


    “那皇上更屬意誰呢?”高太後緊追不舍。


    “大司農家的那位小姐生得很美。”赫連铖根本不認識宇文家的小姐是哪一位,隻是他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將宇文智籠絡為自己驅使,故此決定要將他的孫女選入宮中,將宇文家綁到自己這條戰船上來。


    上官太傅說得對,想要鞏固自己的權勢,他就必須要籠絡一批人,一批能忠心耿耿為自己做事的人,中下層的官員還隻是弱勢,要能籠絡住世家大族,一次就能有一蔸,這樣的買賣才最合算。


    高太後笑了起來:“還是皇上眼睛如炬,墨玉,去將宇文家那位小姐傳過來。”


    靈慧公主伸出手,輕輕挽住了慕瑛的手,慕瑛朝她轉過臉,微微一笑,靈慧公主見她眼中清澄,一片純淨,並無半分慌亂感覺,寬慰的笑了笑,這才將手鬆開。衣袖相擦,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很快被漸漸而來的腳步聲掩蓋。


    “臣女宇文如月恭祝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祝太後娘娘長樂無極。”宇文如月被帶著來到了亭子裏,心裏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得意,方才她不屑與那些貴女們爭著跑到前邊,好讓赫連铖看得更清楚,沒想到赫連铖還是一眼看中了她。


    可見自己是天生麗質難自棄,即便不刻意去追求那份矚目,卻總是會被人注意。宇文如月微微抬頭,見著坐在那裏的赫連铖,頭上戴著珠冕,下邊的臉孔端正,兩道濃黑的眉毛斜斜上揚,顯得格外有氣勢,不由得心中歡喜,在他的注視下慢慢低下頭去。


    “起來罷。”高太後見赫連铖沒有開口,趕緊讓宇文如月站了起來:“如月,比去年哀家見你的時候又美了幾分,這可真是女大十八變,若是再過一年,站到哀家麵前,哀家可能都認不出來了。”


    聽著高太後讚自己,宇文如月有幾分得意,又有幾分羞澀,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裏,低聲道:“左右不過是太後娘娘說得好聽罷了,臣女自己瞧著可是越長越醜了。”


    “如月,這便是你不對了,你這般美貌都說自己醜,那讓別人怎麽辦?”高太後笑微微的掃了亭子外邊站著的那一群貴女們:“你莫是想讓大家都對你生分了不成?”


    宇文如月臉有得色,心中想著的是,誰叫她們生得不如我呢,隻不過嘴上還得勉強謙讓幾句:“太後娘娘,如月可沒這般想,隻是真覺得自己生得普通,其貌不揚。”


    沉櫻站在赫連铖身邊,聽著高太後這般讚宇文如月,心中酸溜溜的一片,太後娘娘是見自己不給她請安,這才故意將宇文家的四小姐抬高麽?可她真是冤枉的,赫連铖根本不讓她踏出盛乾宮,她也沒什麽法子。


    隻不過沉櫻現在最擔心的不是高太後對她心存芥蒂,她目前最關注的便是宇文如月會不會進宮。


    她心裏知道得很清楚,赫連铖根本不喜歡自己,可無論如何盛乾宮隻有她一個綿福,隻要她舍得曲意奉承,都說鐵杵磨成針,她便不相信感化不了赫連铖這顆心。可是現在若又要來個宇文如月,沉櫻覺得自己多了一個強勁的對手。


    沉櫻嫉恨過慕瑛。


    可慕瑛的年紀尚小,根本還達不到侍奉赫連铖的資格,故此沉櫻覺得自己還有許多日子可以去俘獲赫連铖的心,但宇文如月一來,局麵便完全變了。


    論家世,自己比不上宇文如月,光祿大夫隻不過是從二品的官,大司農可是正一品,論容貌,宇文如月絕對比自己要生得美貌,自己唯一引以為傲的是才學,可上回牡丹花會裏一比,沉櫻發現自己並不占什麽優勢,不由得有些心慌。


    “皇上,今日來的貴女裏,你就屬意於如月?可還有別家的小姐?”高太後試探的問了一句,她還想著多給赫連铖弄幾個綿福進宮,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明爭暗鬥——畢竟隻有一個皇上,誰都想著要多與皇上親近。


    有明爭暗鬥就有她能插上手的機會,總要能在這幾個女人裏邊選一個能被自己利用的,高太後已經暗暗拿定了主意,無論如何要抓住一切契機,在盛乾宮裏廣布眼線。


    赫連铖嘴角浮現出一絲淺笑,目光不落痕跡的從慕瑛那個方向掃了過去:“母後,朕年紀尚小,還沒到廣選嬪妃的時候,這次就選了大司農家的小姐進宮罷。”


    “也好。”高太後點了點頭,朝宇文如月笑得溫柔:“如月,你且回去準備準備,到時候選個黃道吉日,宮裏會有車馬去接你。”


    宇文如月愣了愣,沒想到這事定得這般倉促,她站在那裏,身子僵硬的朝高太後與赫連铖行了一禮:“謝皇上,謝太後娘娘。”


    慕瑛坐在那裏,瞧著眼前這熱熱鬧鬧的一幕,雖然臉上沒有半分異樣神色,心中卻還是有一份苦澀。嘴唇邊,好像有一隻手指溫柔的拂過,將她唇上粘著的酥酪刮走,仿佛間看著他那執著的眼神望著自己:“瑛瑛,朕就這樣喊你了。”


    那些令人耳紅心跳的話似乎還在回響,可他轉眼間就有了兩個綿福,看著他那怡然自得的表情,沒有一絲勉強,完全是心甘情願。


    微微春風吹酒醒,曾經有過的夢境,也該醒了,為何見著他,還會那般難過?慕瑛嘴角上翹,掛著淡淡笑容,可心中卻是翻江倒海般難受,似乎要將早晨吃下去的東西悉數全吐出來才會舒服。


    出了亭子,慕瑛跟著靈慧公主朝放紙鳶的草坪才走了幾步,便有些不適,靈慧公主抓住她的胳膊,低聲道:“瑛妹,你怎麽樣也該要走到那邊草坪上去再說,免得被人看了笑話去。”


    慕瑛點了點頭:“是,我知道。”


    說話間,已有淚珠從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濺落在青翠的草地上,不住的在草葉上滾動,就如那晶瑩的晨露。


    “瑛妹,我就知道你心中還有皇兄。”靈慧公主歎息了一聲,說得惆悵:“就如我,心中總有那個已經離開京城很久的人一樣。”


    慕瑛心中一驚,有些心虛的望向靈慧公主,那個晚上,高啟站在水榭的門邊與她說了一些讓她心慌意亂的話——雖則她很想將這一幕忘記,可她卻沒有法子一把將那些過往擦去。


    靈慧公主拿她當知心姐妹,自己這般欺騙於她,真是愧對她一片真心,可若是自己告訴她,隻怕這姐妹也做不成了,思及此處,慕瑛臉色愈發的白了些,隻覺得自己腳下無力,踩在棉花堆子裏一般。


    “大小姐,你是怎麽了?”小箏正遊著紙鳶的線不住的在晃動,看著一臉蒼白的慕瑛走過來,吃了一驚:“方才還是好好的呢,如何這般模樣?”


    靈慧公主搖了搖頭:“許是昨晚感了風寒?趕緊扶了你家大小姐回映月宮去,我這就讓打發一個宮女去請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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