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籠被北風吹得滴溜溜的轉,裏邊的燭火透過輕紗的燈籠皮兒,暖黃的一片,晃著人的眼睛,有些朦朦朧朧的亮意,讓人心裏頭不由得暖了幾分。


    兩個人就這樣麵對麵的站著,一句話也不說,彼此能感受到對方細細的呼吸。


    過了好一陣子,就聽著站在門外的小箏慌慌張張道:“大小姐,我瞧著湖那邊有幾盞燈籠過去了,該是王妃回寧遠園了呢。”


    “阿啟,我要回去了,府中讓我這些日子在寧遠園陪著姑母。”慕瑛有幾分慌神,不是因著汝南王妃回園,主要是不想麵對高啟那炙熱的目光。


    現兒天氣很冷,可高啟的眼神灼灼,就如那炭火盆子一般灼燒著她,讓她有些猝不及防的驚恐。她沒想到會在大年初二的夜晚裏見到高啟,聽到他說專程回來看她的話,如果可以,她寧願不要見他,不要聽他,就這般簡簡單單的做個普通的朋友,不要有這般曖昧而且糾纏不清的感情。


    “阿瑛,就要走了嗎?”高啟有幾分戀戀不舍,他不遠千裏趕回京城,卻隻與慕瑛有這般短暫的相逢,讓他實在心有不甘,可他又不能阻礙她回園,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慕瑛邁開步子,從自己身邊擦肩而過。


    水榭的大門隻有一步之遙,慕瑛才提腳,便已經踩到門檻,忽然後邊伸出一隻手把她拉住:“阿瑛,你還挺我說一句話。”


    慕瑛身子一僵,隻覺得握著自己手掌的那隻手熱得驚人,那溫度漸漸的滲透進自己的肌膚,似乎也要將自己燃燒起來一般,讓她覺得全身顫栗不已。


    “阿啟……”慕瑛想要大聲嗬斥他,可又說不出口,隻能低聲喊了一句,甩了甩手,卻沒能將高啟的手甩掉。


    “阿瑛,你還記得否?當時我們去冷宮找那王公公,我也是這般牽著你的手,那時候你心中害怕,還往我這邊靠。”高啟長長的歎息了一聲,想到了當年那個月夜,清冷的深秋,烏藍的天幕上有數點寒星,月色慘淡,照著地上兩條人影,並肩行走著,那影子不時還交疊到了一處。那時候他與她,是多麽單純,沒有半分雜念,可現在這一雙手交握,意思就完全不同了:“轉眼之間就是這麽多年過去,你我再不是以前那小孩子的模樣,也要講究規矩禮儀了。”


    “是。”慕瑛點了點頭:“阿啟,既然你知道要守規矩,還請放手罷。”


    “阿瑛,我知道你要守著那份規矩,我也不會讓你為難,我拉著你說話隻是心裏著急想讓你知道,我心裏頭隻放著你一個人,雖然韶光冉冉時光易逝,你在我心中,永遠是那副最美最好的模樣。”


    “阿啟!”慕瑛驚呼一聲,轉過臉來,正巧對上了高啟那一雙黑黝黝的眼睛:“你……”


    “阿瑛,我心悅於你,第一次見到你便已經心悅於你了,即使那時候你還隻是個快滿七歲的孩子。”高啟微笑的看著她,眼神愈來愈炙熱:“阿瑛,我希望等你及笄以後便能來迎娶你,我會將自己一顆真心做聘禮,或許在旁人眼裏,它一文不值,可對於啟來說,已經是世上難得的瑰寶。”


    真心做聘禮?慕瑛隻覺得自己唇幹舌燥,一雙腿發軟,幾乎要溺斃在高啟那柔情脈脈的眼神裏,完全不知道怎麽抽身才好。


    他的話讓她的呼吸都急促起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從來沒聽到過這般動人的情話,而且高啟的眼神又是那樣真誠,讓她幾乎不能抗拒的認為那是他的真心實意,沒有半句虛假之詞。


    “阿瑛,我不能讓你成為大虞最尊貴的女子,可我卻能讓你成為大虞最幸福的人,我會用盡自己所有讓你快快活活的過每一日。阿瑛,我現在就可以對天發誓,這一輩子,啟絕不會再有另外一個女人,不管怎麽樣,啟的這顆心,隻會呈獻在阿瑛麵前,啟的目光,也不會為第二個女子而停留。”


    激情就如澎湃的潮水一般湧了過來,幾乎要將慕瑛的心防給衝垮,她就如一個人站在搖搖欲墜的堤岸上,望著拍打著堤岸的河水,猶豫著是不是要墜入水中隨波逐流。


    高啟的話,幾乎讓她失去了抵抗力,他的眼睛在她的麵前越來越大,他方才說的話在她耳邊不斷的縈回著,一遍一遍又一遍,讓她幾乎沒辦法再去麵對滿臉真誠的高啟。而且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似乎要從喉嚨口跳了出來,滾落到地上,隨便踩上一腳,頃刻間就能碎裂。


    “阿啟,我真的要回去了。”慕瑛這話一出口,就覺得有些後悔,她的聲音在顫抖,仿佛是風中的蠟燭,隨隨便便就能被吹熄。


    高啟深深的望著慕瑛,眼中俱是不舍:“阿瑛,你且去,我會一直等下去的,直到你終於肯解開心防與我並肩站在一處。”


    他已經明顯的感覺到慕瑛情感上的那種變化——事情會慢慢好轉的,他願意等,等到慕瑛點頭答應他的那一日。


    那一日,他會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她,她會穿著大紅嫁衣,在喜娘們的攙扶下緩緩朝自己走近,他會背著她跨過火盆,那象征著幸福快樂的一盆火炭,旺旺的燒著,他與她大紅的吉服跟盆子裏的炭火一樣熱烈旺盛。


    窈窕的身影已經漸漸遠去,他站在水榭門口,隻能見著一團模糊的黑影,北風呼嘯,夾雜著雪片紛飛,紛紛揚揚的飄落了下來,可他一點都不覺得冷,隻是呆呆的站在門邊,看著那身影慢慢消失在黑暗著,耳畔似乎還有窸窸窣窣的響聲,那是她的羽紗鬥篷觸著雪地發出的聲響,就如飛簷上掛著的鈴鐺,清脆悅耳。


    慕瑛回到寧遠園的時候,汝南王妃正站在走廊下邊看著她,一雙眼睛晶瑩如玉,仿佛能滲出暖洋洋的一泉春水,嘴角泛起微微的笑容:“怎麽才回來?去園子裏逛了不成?”


    “是。”慕瑛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眸,福了下身子:“慕瑛隻比姑母早回來幾日,在宮中住得久了,府裏的景致卻也生疏了,今晚靜好,就帶著小箏到園子裏走了一圈。”


    汝南王妃含笑看著她緩緩走上階梯,伸出手來握住了慕瑛的手:“喲,這手還挺暖和,年紀輕就是好,到外頭走這麽久,身上還是熱烘烘的。”


    慕瑛垂眸,心中暗道僥幸,這手分明是被高啟握得發熱,她方才心慌意亂,到現在還沒平靜下來,聽得汝南王妃這般說,一時不知道怎麽回答,隻能低下頭去,暗自醞釀了一番,這才抬頭笑道:“姑母跟慕瑛看起來並無差別,若是換上少女裝扮,別人保準會以為我們是姐妹。”


    “阿瑛真是會說話。”汝南王妃笑了起來,一手將慕瑛牽到了身邊:“阿瑛,我一見你便歡喜,隻覺得見著自己的親生女兒一般,你以後若是去汝南玩,可要好好的跟你兩個表姐妹親近親近。”


    “如有機會,慕瑛肯定會去汝南看我姑父姑母的,到時候自然也要跟姐妹們親近一二。”慕瑛看著汝南王妃那精致的臉孔,燈影照著她的臉,無比柔和,心中升起了親近之感。


    這般年紀了,還是這樣年輕,看來她生活十分如意,想到汝南王對她的那般敬愛,慕瑛更是有一種蠢蠢欲動,隻想好好詢問她一番,看如何才能將日子過得這般滋潤。汝南王妃見著慕瑛那神色,欲言又止一般,朝她笑了笑:“阿瑛,怎麽了?你好像想說什麽?”


    慕瑛點了點頭:“姑母,我就在想問,你與姑父為何能這般恩愛,看了讓旁人真是羨慕。”


    汝南王妃一愣,看了慕瑛一眼,忽然笑了起來:“阿瑛,你年紀小小,怎麽就關心起這些事情來了。”


    慕瑛隻覺得臉上發燒,汝南王妃這句話,又勾起了方才在園中所發生的事情,高啟與她說過的話仿佛又在耳邊響起,他的那種眼神,他的溫柔細致,都讓慕瑛心中一陣陣發顫,幾乎不能呼吸。


    “阿瑛,我的生活並不是像你現在所看到的這般一帆風順,隻不過我慶幸自己嫁對了人。”汝南王妃幽幽長歎了一聲:“女兒家最要緊的事情是嫁對人,若是沒遇上好的良人,這一輩子便完了。”


    “姑父真的對你很好。”慕瑛羨慕的歎了一口氣:“我聽他們說,曾經姑母有更好的選擇。”


    “更好的選擇?”汝南王妃愣了一下,眼神漸漸冷峻:“阿瑛,你是聽誰說的?那所謂更好的選擇又是什麽?”


    難道母親還在拿著自己的往事來跟這個大侄女說道?汝南王妃看了慕瑛一眼,見她姿容娟秀,一件羽紗鬥篷包著纖細的身子,顯得身材高挑。


    她不滿七歲就進宮了。


    汝南王妃的眉頭皺了起來,母親難道還沒有歇下這份攀高枝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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