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啟究竟在哪裏,高太後心知肚明,可她卻想試探試探,高國公是否將這個秘密牢牢的守住。


    她布下的這張網,就隻有她的父親高國公,與她的三個兄弟知曉,期間要添加些什麽棋子進去,皆是仔細小心,來不得半點馬虎,就是連自己的嫂子弟媳,都一幹蒙在鼓裏。


    高啟與家人不得頻繁通信,與高大夫人更是不能提半點她的安排,有什麽萬不得已的情況,自然有暗中派出的人前去接頭,在高國公府與世人的眼裏,高大公子真在雲遊天下去尋訪名醫了。


    “太後娘娘……”高大夫人臉上露出了悲傷的神色來:“阿啟先前三個月在潿洲,曾接到過他一封信,可是……過年他都沒趕回來。”


    高太後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阿啟這孩子,也是命苦,怎麽就得了那樣的病呢。”


    “我三個兒子,就阿啟最聰明伶俐,大家都讚他允文允武,到時候定能承起高國公府的大梁,可萬萬沒有想到……”高大夫人強忍住悲傷,今兒可是大年初一,怎麽能在慈寧宮裏流淚?這可是大不敬。


    高啟忽然發病,誰都沒有想到,那日她在前堂坐著和管事婆子們議事,忽然見著白芷慌慌張張來報,說大公子得了怪病,誰都不認識,還不住撕扯自己的衣裳,忽忽欲狂。高大夫人吃了一驚,跟著白芷走到高啟院子,就見他拿著棍子不住的在敲打著大樹和牆麵,一雙眼睛赤紅,見了她進來,沒有停手,反而是拎著棍子朝她衝了過來。


    丫鬟婆子們嚇得尖叫出聲,高啟的棍子高高舉起,眼見著要打了下來,忽然間又住了手,咧嘴笑了笑,指著高大夫人道:“你是誰,怎麽跑到我眼前來了?還不快快出去?要是再在這裏杵著,我就要不客氣了。”


    見兒子得了失心瘋,高大夫人唬得趕緊讓丫鬟去請京城的名醫過來,可是藥石罔效,高啟服了藥好那麽一兩日,在高大夫人心中竊喜的時候,忽然又發作了,反反複複,沒個安靜的時候,最終高大老爺決定將他打發出府,派出十幾個忠仆跟著:“帶了大公子去外邊尋訪名醫,治好了再回來。”


    高大夫人如何舍得?可高國公府被高啟這一鬧騰,已經是烏煙瘴氣,眾人都是憂心忡忡,她更害怕高啟的病若是不好,隻怕到時候國公府的繼承就會落到二房去,想來想去,隻能由著高大老爺的法子,讓高啟到外頭去尋訪名醫,但願他能早日康複。


    高啟離開京城已經有八個月了,高大夫人隻收到過他兩封信,平常沒人提起這事日子倒也就這樣過了,可隻要有人提到了一點點能跟高啟相聯的,高大夫人就忍不住鼻子酸,今日裏高太後劈頭劈腦一句話,直接將高啟提溜了出來,高大夫人這心中那份記掛,已經再也沒法子止得住。


    看著高大夫人那紅紅的眼圈子,高太後同情的歎息了一聲:“唉,阿啟這孩子,真是讓人記掛,隻不過吉人自有天相,阿啟肯定會治好病會京城的,你也不必多想了。”


    “是。”高大夫人應了一聲,勉強露出了一個笑臉來:“等阿啟回來,也該是要準備議親的時候了,到時候還得請太後娘娘好好替他留意一門親事。”


    看得出來,靈慧公主很中意阿啟,若是能尚了公主也是一件好事,靈慧公主極受皇上太後的寵愛,高啟自然也會跟著沾光。雖說以高國公府的家世,也未必一定要去尚公主,可畢竟靈慧公主與旁的公主是不同的,能娶她回來做媳婦,那便是錦上添花。


    高太後深深看了高大夫人一眼,笑著點了點頭:“那是自然,哀家肯定要替他留心,你隻管將心放回到肚子裏頭便是。”


    汝南王妃在旁邊聽著姑嫂兩人拉起了家常,半懂半不懂,也不知高太後與高大夫人說的阿啟究竟得了什麽病,隻是掛著淺淺的笑容聽著,到了後邊,才附和著對高大夫人說:“高大夫人,令郎肯定會安然無恙,若是要說名醫,我們汝南那邊真有一個,不管是什麽病,到了她手裏,便是藥到病除,而且這人也是奇怪,她治病的法子跟一般的大夫不一樣,每次有人去尋醫問藥,必先要說明,是否能接受她的法子,若是不信,那她絕不出手。”


    高大夫人聽得汝南王妃這般說,驚喜交加:“果然有這神醫?王妃可有他的聯係方式?能不能請了來高國公府給我阿啟治病?”


    汝南王妃搖了搖頭:“這位大夫十分古怪,很少出府給人看病,主要是她身為女子,也不大方便,若是夫人有空,寫信告知令郎,讓他去汝南尋訪便是。”


    聽著汝南王妃這般說,高大夫人悵然若失,這半年,她隻收了高啟報平安的書信,寫去的回信卻如泥牛入海,沒有回音,想來兒子是四處行走,故此沒有收到她的回信,自己也沒法子告知他汝南有名醫之事。


    高太後笑著端起茶盞:“有名醫便是好事,阿啟總是要回京城的,萬一他沒尋到名醫,到時候再去汝南請了過來,或者是親自去汝南,這也不是什麽難事,何必如此憂心忡忡,將這新春的喜氣都壞了。”


    高大夫人與汝南王妃趕緊點頭稱是,這話頭就此擱置下來。


    出了宮,分道揚鑣之際,高大夫人拉著汝南王妃的手,諄諄拜托:“回汝南以後,還請王妃替我尋著那位名醫……”她猶豫了下,想到汝南王妃提及是位女子,又有些不安:“那名醫,果真妙手回春?”


    汝南王妃含笑點頭:“是,醫術如,我原本想聘她來王府,可她脾氣古怪,隻說醫者父母心,怎麽能為了攀附權貴而不為百姓治病,斷然拒絕了。”


    “倒是個有性格的。”高大夫人喃喃一句,持才自傲的人多半是有真本領的。


    “夫人請放心,若是需要幫忙的,華裳一定盡心。”汝南王妃伸手將馬車簾幕擎起,在丫鬟的攙扶下上了馬車,一雙皓腕勝雪,青色雲錦的簾子都壓不住那分白。


    回到國賓館,汝南王妃派人去打聽了下這位高國公府公子的情況,丫鬟琴音回來,不住搖頭歎息:“問了國賓館幾個接送使者,都說那高國公府的大公子真真可惜,本來是人間美玉般的一個人,小時候就有才名,進宮給皇上做伴讀的時候,上官太傅多有誇讚,十四歲還不到就在平章政事府掛了職位跟著各位大人曆練,眾人都交口稱讚他小小年紀便老成穩重,真乃是高國公府的芝蘭玉樹,難得的人才!隻可惜……唉,莫名其妙就得了怪病,不得已出京尋訪名醫了。”


    “原來如此。”汝南王妃長歎一聲:“這世間多有意料不到的事情,或許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總要給他些磨練。”


    她眼睛閉了閉了,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大侄女慕瑛。


    這般姿容娟秀,又是這般心思縝密,小小年紀便已是風華勝人,這般紅顏,焉知老天爺會給她怎麽樣一個結局?但願她也能如自己一般,尋到好的良人相伴一生,也不辜負她那般如花美貌。


    慕瑛……不也在宮中做伴讀?這般說來,她定然認識那高大公子,也不知道兩人是否有深交,若是朋友,定然會為他的不幸而感到傷心罷?


    “華裳,你在想什麽?”汝南王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汝南王妃一抬頭,就看到汝南王跨步進來:“咱們去看看明日的賀禮可夠,千萬不要漏下什麽。”


    汝南王妃站了起來,心中暗自歎氣,王爺對自己可真是好,隻不過她的心裏,其實並沒有像他想象的那樣,特別想要回娘家。


    二十年前她便明白,自己隻不過是慕府的一枚棋子,她的父親慕老太爺對她,還算是有一絲憐惜,最後替她去奮爭了下,才沒有讓她進宮,而她的母親慕老夫人,卻隻是一心一意想要將她推進宮裏去的。


    “你生得這般美貌,皇上又青眼有加,進宮自然就會受寵,莫說是貴妃,便是皇後都不是一樁難事。”慕老夫人的話語似乎還在耳邊回蕩:“你又何必這般想不開,隻想嫁一個小小王爺。”


    “母親,我……”


    她隻想一生一世一雙人,進宮為妃,皇上不會為了她棄了那三宮六院,而汝南王卻早就已經對天發誓,今生今世隻會有她一個女人。


    “你是癡心妄想不成?”慕老夫人嘴唇邊泛起冷笑:“一生一世一雙人,怎麽可能做到?你看看你父親,雖說沒有明明白白納什麽妾,可府中的歌姬和通房也不是沒有的,我可有說過半句?也不知道你怎麽會想到這事。”


    “母親,我相信他。”當年的自己說得斬釘截鐵,見著母親的冷笑,全身都熱了起來,滾燙一片。


    二十年過去了,汝南王說到做到,汝南王妃覺得自己沒有嫁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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