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的涼了,大虞京城坐落在偏北之處,這十一月才過,北風就開始刮了起來,京城街道上全是枯黃的落葉,被風一吹,紛紛揚揚的就如蛺蝶一般上下飛舞,直直撲到人們的臉上來。


    “瑛妹,快來快來。”靈慧公主快快活活的奔了過來:“咱們去射蒼宮那邊學著騎馬射箭,別老是呆在這屋子裏聽太傅大人念經。”


    靈慧公主不喜念書,隻要摸著書本就想打瞌睡,虧得她身份特殊,上官太傅也不好怎麽說她,隻能由著她去。有時候上官太傅布置下來時疏策論,靈慧公主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入手,總是一瞪眼睛:“啟哥哥,快幫我來寫。”


    即便高啟幫靈慧公主捉刀是用了左手,上官太傅也能一眼看出那不是靈慧公主的字,可是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公主不愛讀書他也不能強求——畢竟人家是金枝玉葉,便是大字不識一樣能嫁個好人家。


    靈慧公主也不是對學習一點興致全無,她最最喜歡的是去演武場學習騎射,雖然她年方七歲,可已經能獨自騎著小馬在演武場裏兜好幾個圈子了。知道靈慧公主喜歡騎射,高太後還著人給她打了一把特殊的弓,剛剛合適她拉。


    慕瑛正在寫字,卻被靈慧公主一把將筆抽走:“你的字寫得這般好了還寫作甚,快些陪我去射箭玩。”


    看了一眼坐在前邊的上官太傅,慕瑛有些無奈,靈慧公主這般大聲喧嘩,書房裏的寧靜瞬間被打破,上官太傅心中肯定不快。


    走到前邊,慕瑛朝上官太傅行了一禮:“太傅大人,慕瑛暫且告退。”


    上官太傅白色的眉毛胡子抖了抖,歎了一口氣:“你去罷。”


    這慕大小姐是個極有靈性的,一點就通,文章也寫得很好,隻可惜總是被這位驕橫的公主大人帶著翹課,學得斷斷續續的,這學業便沒連貫性了。


    靠著牆,一襲青衫,高啟怔怔的看著那兩個手牽手奔出去的身影,搖了搖頭,低低歎息一聲,低下頭去繼續開始寫字。


    公主也太恣意了,太傅大人都還沒上完課呢,她就拉著慕瑛跑了,高啟想了想,朝侍立在身邊的小廝青銘道:“去,將慕大小姐的書拿過來。”


    青銘悄悄挪了身子走到角落那邊,拖過慕瑛的書,又悄悄的走了回來:“公子。”


    高啟將書拖了過來,瞟了一眼坐在前邊的上官太傅,見他低頭認真的在看書,沒有朝他這邊望過來,趕緊提筆開始在慕瑛的書上寫字作注釋。剛剛太傅大人解說了一章,靈慧公主總是找慕瑛說話,慕瑛沒來得及寫注釋,書頁上幹幹淨淨的,一個字都沒有,自己得替她補上。


    高啟提筆寫得飛快,筆落在紙上,就如正在吃桑葉的蠶蟲,發出了沙沙作響的聲音,青銘小心翼翼的看著前邊,見赫連铖已經站起身來,趕忙拉了拉高啟的衣袖:“公子,皇上,皇上起身了。”


    上官太傅聽到桌椅響動,抬頭就見著赫連铖站在麵前,笑著問了一句:“皇上,可是有哪裏不明意義?”


    赫連铖朝上官太傅點了點頭:“今日便到此罷,朕有些倦了。”


    悶在書房裏,赫連铖覺得自己都快要被悶壞了,還不如到後邊演武場去溜達溜達。


    “皇上,今日放才學了半個時辰。”上官太傅指了指屋子一角的漏壺:“這也太短了些,再學半個時辰罷。”


    靈慧公主可以隨意走動,可皇上怎麽能行!皇上是一國之君,要學了這治國之術去掌管天下的,怎麽能任性貪玩?上官太傅心急如焚憂心忡忡,他教了赫連铖有兩年多了,可這位小皇上一點也不勤奮好學,雖說不上頑劣,可心神全然沒在書本之上,真是令人堪憂,若皇上一直這般下去,本來已有些敗跡的大虞,隻怕會更是搖搖欲墜了。


    大虞建國已經有一百多年,昔日tai祖趁著中原內亂,帶兵從陰山那邊一路打了過來,也是生正逢時,那十來個小國互相征戰,已經是筋疲力盡,被tai祖分開擊破,一個個的將它們合並入自己的版圖。


    等及到了文帝武帝,最是鼎盛,大虞還曾有挑戰南燕的實力,隻不過南燕憑借長江天險支撐了一段時間,武帝采納了慕昭儀的妙計,這才打過了長江,逼迫南燕俯首稱臣,年年納貢方班師回朝。


    這掌天下的運勢,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總有興盛,也總有衰亡,最近這幾十年,宮中多變,連續幾任皇帝都未活過四十歲,特別是先皇,年方二十六便已撒手黃泉,扔下年紀輕輕的太後娘娘和一群年幼的皇子公主。


    若是皇上不努力向學,隻知玩耍,這大虞國勢恐怕就會岌岌可危,上官太傅瞧著赫連铖一臉不以為然,心中甚是焦急:“皇上,再學半個時辰,如何?”


    赫連铖很不高興的一甩衣袖:“朕學了半個時辰已經差不多了,上官太傅,你且自己回府去罷,朕要去演武場那邊騎馬散心。”


    上官太傅呆呆站在那裏,看著赫連铖揚長而去的背影,心裏頭難受,隻盼皇上哪日忽然醒悟過來,能好好學學這治國之策才是。


    “高啟。”上官太傅揚聲喊了一句,高啟手一抖,筆上的墨汁落在書上,迅速潤染開來,一個烏黑的墨點落在了慕瑛的書本上。


    “你是皇上的伴讀,要好好勸著皇上多念些書才是。”上官太傅走到高啟桌子前邊,看到桌子上攤開的兩本書,嘉許的點了點頭:“若是皇上有你這般好學,唉……”


    這位高國公府家的長公子,竟然準備了兩本書在做注疏,真是精神可嘉,若是皇上能及他的一半便好了,何愁他學問不好,治國有方?


    高啟臉上發燙,不敢抬頭看上官太傅,壓低了聲音道:“啟自當勸說皇上。”


    “好好好。”上官太傅這才鬆了一口氣,見著高啟一副溫柔敦厚的樣子,心裏頭大為高興,高國公府的這位長公子以後必然是大虞的棟梁之才:“高啟,這大虞興亡,可是跟你息息相關。”


    寒風呼嘯,演武場裏有一匹棗紅小馬正在奔跑,靈慧公主坐在馬上,用鞭子不住的抽打著它:“快,快,快,再快一些!”


    慕瑛站在那裏看著,有些擔心,扯著嗓子喊了一句:“公主,你別老是打它,仔細它發橫將你顛下來!”


    靈慧公主驕傲的一抬頭,衝慕瑛嘻嘻一笑:“它敢顛我,我便叫人將它的皮剝下來!”


    小箏打了個寒顫,今日越發的冷起來了,自己穿了夾棉襖子都覺得格外的冷,或許是演武場比較開闊,擋不住北風的緣故。


    “阿瑛。”


    慕瑛轉過頭去,就見赫連铖朝這邊走了過來,後麵跟著亦步亦趨的江六。


    “皇上。”慕瑛微微彎腰,眼睛望著自己的腳尖,不敢再說話。


    最近赫連铖雖說沒有再找她碴子,可她對他依舊是有些畏懼,她不時提醒自己,千勿以為赫連铖已經放過了自己,倘若不小心,拂了他的逆鱗,自己又沒好果子吃。


    赫連铖的眼睛裏微光一閃,一直腳踏上前來,伸手往慕瑛頭上抓了過來。


    慕瑛吃了一驚,但並沒有躲閃,赫連铖要動手,她怎麽樣也躲不過。


    “朕已經交代過,要你每日都戴著那木樨花簪子,你怎麽敢抗旨?”赫連铖用力揪住了慕瑛頭上兩朵鮮豔的宮花,用裏一拉,抓髻散開了些,托住宮花的簪子勾著幾絲頭發被拉扯了出來,扯得她頭皮一陣發痛。


    “皇上!”小箏白著一張臉,在旁邊抖抖索索道:“我們家大小姐,戴了那木樨簪子。”


    “咣當”一聲,一支小簪子應聲而落,上邊鑲嵌的幾粒黃晶滾落在地上,細碎的亮光冷得如雪地裏反射出來得光芒。


    赫連铖一愣,低頭看著那支簪子,默默無言。


    “太後娘娘今晨賜了我一盒宮花。”慕瑛咬著嘴唇,一個字一個字的說了出來。


    今日清晨,沉櫻帶著一盒宮花到了她的房間:“這是宮裏最新出的宮花樣子,太後娘娘賜給慕大小姐的。”


    慕瑛驚喜交加,高太後實在對她照顧有加,什麽東西都比著靈慧公主來,昨日下午她見到靈慧公主鬢邊別著一朵宮花,淡淡的粉色異樣嬌嫩,裏邊圓潤的東珠大如拇指,一看就是價格不菲。當時她還在感歎這宮花精致,沒想到高太後也給自己備了一份。


    沉櫻笑著將兩朵宮花插ru慕瑛的發髻:“小箏,看看你們家大小姐,是不是人比花嬌?”


    萬萬沒想到,這兩朵宮花也成了禍端。


    “皇上,”江六走了過來,俯身將簪子撿了起來,惋惜著道:“這簪子摔壞了。”


    “送去司珍局,務必修複得跟原來一模一樣。”赫連铖簡潔的說了一句,眼睛往慕瑛身上溜,想說幾句寬慰的話,卻又覺得說不出口。


    她頭發散亂,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他既有些心疼,又覺得有些隱隱的快活——他也弄不懂自己究竟會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慕瑛咬了咬嘴唇,這世上的東西,摔壞了便是摔壞了,即便能修得一模一樣,也不是原來那支簪子,就如赫連铖與她的關係,無論再怎麽修複,永遠也不會變得融洽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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