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準了劍鋒位置,義無反顧地迎了上去!謝孤鸞隻覺腹上一涼,時嵐安那把寒光閃閃的長劍就已沒入他的身體。與此同時,他扔掉手中太極劍,緊握住時嵐安的手不讓他有拔出的機會,另一隻手已將內力運至掌心,對準時嵐安的心口猛拍下去!


    隻聽一聲悶響,時嵐安竟然結結實實挨了謝孤鸞一掌,直接拍得他撞到了牆上,頓時口吐鮮血,臉色青紫。


    謝孤鸞趁此機會退到牆角,抽出時嵐安的劍,死死地按住了自己的傷口。謝孤鸞雖刻意避開了要害,卻仍是有些承受不住,他疼得低聲抽氣,顫抖地掏出夏臨淵給他的浸過傷藥的細布,牢牢地纏了十圈,才勉強止住了洶湧流出的血液。


    “你可還好……你可還好?”阿澈連問了數遍謝孤鸞才反應過來,他沒有多餘的功夫說話,隻對阿澈擺了擺手,撐著牆壁站起來,朝著時嵐安的方向走去。


    謝孤鸞受的是外傷,尚能一戰,而時嵐安卻是內傷。


    剛剛那一掌謝孤鸞幾乎注入了所有的內力,足以令人肝膽俱裂,時嵐安求勝心切,一劍出去除了本身內功護體再無防備。


    牆角響起了劇烈的咳嗽,時嵐安頗為狼狽地爬了起來,他的白袍上濺了不少血,一手捂住胸口,上前幾步似乎還想去撿他的劍,他雖目光灼灼,但已有了油盡燈枯的跡象。


    高手對決,勝負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謝孤鸞冷冷地看著時嵐安,道:“你輸了。”


    時嵐安神情恍惚了片刻,半晌才幹笑一聲:“不錯。”他俯身扶起一把殘缺的椅子艱難地坐下,抬眼茫然地盯著窖頂,不住地喘息。


    謝孤鸞見他沒了戰意,再動用內力隻會暴斃當場,終於安下心來,奔到阿澈身前想放他下來,一邊用餘光注視著時嵐安,道:


    “咱們該算算總帳了。”


    [ 伍拾叄 ]終局


    時嵐安強笑:“算帳?算得清嗎?”


    “自然是算不清,”謝孤鸞道,“替你理一理也好讓你瞑目。”


    時嵐安又笑了一聲,聲音中帶著諷刺,卻沒反對。


    謝孤鸞暫時沒理他,拍了拍阿澈的臉頰,柔聲道:“看著我。”


    阿澈抬起頭,看起來沒什麽精神:“我剛剛以為你……”


    “我無礙,你現在聽我說。”謝孤鸞道,“我要拔掉你身上的釘子,你且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若是疼就喊出來。”


    謝孤鸞忍住腹痛彎下身,仔細查看那幾顆桃木釘。木釘很尖很利,紮穿蹠骨後從腳心穿出,好在木釘隻有一指來粗,比拔那銀槍容易許多。


    謝孤鸞輕輕握住阿澈的腳,一邊低聲問時嵐安:“樓上那副畫畫的是誰?”


    時嵐安頓了一下,隨口答道:“夢中的女人,隨手畫的罷了。怎麽,你感興趣?”


    謝孤鸞未答,話鋒一轉:“多年以前,你、阿澈還有燕離曾一同前往潼關支援唐軍,你可有印象?”


    時嵐安微微點頭。


    “在途中你們遇見了一個叫陳妙的女人,你對她一見傾心,她也芳心暗許,這本是郎情妾意的好事,可戰事要緊,你隻能將她先送到別處。”


    時嵐安眯起眼睛:“胡說八道,我可不認識什麽陳……”


    “阿澈一直與你同行,你且問他,有沒有過這樣一個女人。”謝孤鸞道。


    “啊?哦,有的,還是你先發現她倒在路邊——呃!”阿澈隻覺劇痛襲來,低頭一看,發現謝孤鸞已趁他分神拔掉了一根桃木釘,白淨如玉的足背上立刻多了個淌血的窟窿。


    不等阿澈開口,謝孤鸞又道:“你與陳妙暗地裏保持聯繫,直到幹元二年,也就是二十六年前,陳妙因某種原因獨自一人上洛陽尋你,她在城外受傷被夏臨淵所救,卻因夏臨淵的疏忽使她誤中毒藥。”


    時嵐安沒有再說話,隻是緊閉著眼睛調整內息,他顯然是沒有謝孤鸞所講的這段記憶,但謝孤鸞知道他在聽。


    時嵐安為陳妙尋遍大夫也無人能解夏臨淵之毒,心中應是對夏臨淵恨之入骨。另一麵,作為細作的燕離在某個時候收到了刺殺阿澈的命令,因他遲遲未動手,梟翎才轉而以救陳妙為由逼時嵐安下手。


    沒有人知道當時的時嵐安是什麽想法,但他以一人之力將罪名完美地嫁禍在了燕離的身上,得償所願救回了陳妙的命。


    “你還記不記得,你是如何習得風雷引的?”謝孤鸞問。


    “這你都知道了?”時嵐安毫不意外,“地府有個當官的叫宋錦瑜,我用情與他交換的。”


    “看來你也不是什麽都忘了。”謝孤鸞見阿澈聽得認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又拔掉一顆。然後起身摟住阿澈,怕他沒支撐往下掉會撕裂手掌的傷口。


    阿澈牙都快要咬碎了,委屈道:“你別這樣……一塊兒弄走吧,我受得住。”


    謝孤鸞頷首,一手按住阿澈的手指另一隻手迅速抽掉了剩餘的兩顆桃木釘。阿澈哼了一聲,無力地跌在謝孤鸞身上,全身發抖虛弱無比,但整個過程愣是沒喊過一次疼。他扶著謝孤鸞一齊滑坐到牆邊,緩了緩,聲音還是有些打顫:“事成以後,你便順理成章加入了梟翎對嗎?”


    “是。”時嵐安咯出一口血,譏笑道,“我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竟然就是為了一個女人?可見……愛情還真真是個誤事的玩意兒。”


    “二十幾年……你就不好奇?以你的能力,查到這些不是難事。”


    “查了又能怎樣?”時嵐安反問道。


    謝孤鸞和阿澈皆是無言以對。是,有些事不如幹脆不知道的好。


    良久,阿澈才沉聲道:“所以你就這麽不明不白地去當梟翎的一條狗?”


    “狗……狗?嗬。”聽到這個詞,時嵐安一愣,隨即露出了幾分癲狂,哪裏還有半點沉著穩重的作態,“我如今是什麽地位,你覺得我是條狗?那你算什麽東西!”


    “那我再告訴你,”謝孤鸞拽住想要回擊的阿澈,大聲道,“你曾經傾盡全力想要保護的那個女人,在二十三年前來尋你下落時被你親手殺害。你所有的一切,全都是自己葬送的,你覺得你又算什麽東西?”


    時嵐安的暴戾之色停駐在臉上,似是憶起了自己確實殺過一個這樣的女人。


    “時嵐安,我知道你沒有心,也不會為她惋惜,”謝孤鸞道,“但是你太可憐,可憐到可恨,就像一個笑話。這些年你待在始作俑者的梟翎,像不像在狠狠打自己的耳光?”


    時嵐安麵無人色,不知是因為謝孤鸞的這句話,還是想到了別的什麽。他倏地跌坐到地上,眼眶赤紅,隨著每一次呼吸,都有濃稠的血從嘴角溢出。看這樣子再過不了多久,他的身體就將崩潰了。


    謝孤鸞麵色無波,平靜地如一潭死水。


    時嵐安的所做作為,令人唏噓,比起阿澈和燕離,過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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