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唐望舒一直藏在背後的左手從腿側的暗器囊中掏出了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隨即高高舉起。謝孤鸞早有防備,眨眼間手起劍落,砍掉了唐望舒的左手!但令他沒想到的是,那把匕首從頭頂落下卻被唐望舒的右手穩穩接住,隨後掉轉刃口,對準米靈的胸口猛地紮了進去!


    謝孤鸞劍勢未收來不及阻攔,隻聽到了利器沒入皮肉的聲音以及米靈極細微的嚶嚀。


    他什麽也顧不得了,飛撲上去,用最大的力量一腳踹開唐望舒,提起太極劍毫不留情地貫穿了他的喉嚨。滾燙的血液如開閘似的噴濺在謝孤鸞的身上,他卻無知無覺,反身扶住滑向地麵的米靈。


    那柄匕首紮得太深,謝孤鸞不敢拔出,隻能用手按住他的傷口。


    比起瞬間死透了的唐望舒,米靈的血流得不多,他淚眼朦朧,沙啞地叫了一聲:“道長,好疼,我害怕……”


    “別怕,很快就能好起來。”謝孤鸞的安慰如此蒼白,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米靈張著嘴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已然是出氣多,進氣少,就算夏臨淵趕過來,怕也回天乏術。


    不過瞬息,這個十七歲的少年便斷了氣,他的臉上停留著極為痛苦的神色,手中還拽著謝孤鸞的衣角。


    謝孤鸞雖恨極,但還沒被憤怒蒙蔽雙眼,霎時間內力暴漲,將破空而來的數枚暗器擋在了他森寒劍氣覆蓋的屏障之外,隨後便如羽箭般射向那暗器的來處。下一刻,謝孤鸞已經把長劍橫在了一人的脖子前,也如唐望舒挾持米靈那般,反剪過這人的雙手,推著他一步步往前走。


    “慢了一點……謝道長好生敏銳。”那人開口道。


    謝孤鸞根本不想和他浪費口舌,但是這個人他現在殺不得。


    見他遲遲不說話,這人又道:“看來你發現了。”


    “貧道不是廢物,唐素舒。”謝孤鸞聲音冰冷,他早已經發覺梟翎這次來的人可遠遠不止他們兩個,“為什麽故意送死。”


    “因為他隻想死在你手上。”


    “為何是我。”


    “他欣賞你。”


    謝孤鸞沉默了一瞬,揶揄道:“你比你兄弟要惜命。”


    “過獎了。”


    謝孤鸞雖不明白為什麽唐望舒不要命,但從他之前的行為可知,確實如此。梟翎會殺米靈在意料之中,但唐望舒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殺死米靈,而他卻非要等到謝孤鸞尋過來。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激怒謝孤鸞,好讓謝孤鸞殺掉他。


    唐氏兩兄弟應該在時嵐安的幫助下,用了某種手段藏匿起來使阿澈無法覺察,同時再將阿澈引開,這時,由他們解決謝孤鸞和米靈,其他梟翎則是以防任務失敗而派遣的。


    但是誰都沒有料到唐望舒會有別的意圖,這種別有用心與唐素舒的縱容,令他們錯失了殺掉謝孤鸞的良機。


    如謝孤鸞所想,他的耳邊傳來窸窣的響聲,應當是梟翎的走卒正在接近。但這些聽命於唐素舒的梟翎沒有得到他的命令,竟沒有一個人敢擅自對謝孤鸞出手。謝孤鸞也不急,仔細聽了聽,發現來人並沒有巴陵那次那麽多,於是道:“都退後,如果你們不想這位和另一個姓唐的下場一樣的話。”


    剛一說完謝孤鸞就意識到梟翎之間人情淡薄,如此言語恐沒有效果,便又揚聲道:“貧道能從你們中逃走一次,就能逃走第二次。到時候我的人頭沒提回去,卻白白搭上了梟翎兩大殺手的命,猜猜時嵐安會怎麽處罰你們?”


    果然有用,腳步聲陸續停了下來。唐素舒明白謝孤鸞此話的厲害之處,命令道:“都先退下。”


    謝孤鸞與唐素舒緩緩移動到糙棚處,謝孤鸞背靠著牆,劍刃嵌在唐素舒脖子上,一手掐住他的脈門,謹防他逃跑。


    “你還是要殺我?”唐素舒低聲問道。


    “殺。”謝孤鸞在等,等阿澈。


    唐素舒顯然也知道他在拖延時間,一旦阿澈回來,不僅是他自己,十來個梟翎都不會有活下去的機會。


    “你若殺了我,有些事情就再也無法找到答案,現在的梟翎中除了我和哥哥無人知曉,首領是不會說的……”唐素舒又將聲音壓低了些。


    “什麽事情。”


    “讓李澈放過我,我便告訴你。”


    “那你去死吧。”妄圖談條件,謝孤鸞聽也不想聽。


    “米靈背叛梟翎該死,他對你來說有這麽重要?”唐素舒不解道,“我哥哥把命賠給他了,還有什麽不滿足……”


    “賠?”謝孤鸞像聽了個笑話,“你有何資格拿人命當物件?”


    “首領下令,我們不得不服從。我哥哥如此做法,隻是想與他一起赴死,如若不是他,你焉有命在?”


    謝孤鸞眯起眼睛,竟是瞭然。唐望舒對米靈的綺念讓人不寒而慄,生時他得不到,便要同米靈死在一處,即使親手結果他也在所不惜。謝孤鸞心道一句“瘋子”,便不再搭理唐素舒。


    見謝孤鸞油鹽不進,唐素舒毫無辦法,左思右想後突然道:“我知道你們在查什麽。梟翎當年已被安祿山收買,而燕離被梟翎追殺,正是大燕的命令。他在殺死李澈後便背叛了大燕,首領也是在那時加入梟翎的——還有名叫陳妙的女人,你們若聰明,或許已經查到她了。”


    謝孤鸞神色一凜,握劍的手緊了緊。


    “如何,可想知道她的下落?若得你允諾,我定將知無不言。”


    這確實是一條很重要的線索,如果唐素舒的話有價值,便可令他們少走不少彎路,但留唐素舒一命又無異於放虎歸山,後患無窮,此中利弊委實難以權衡。


    “謝道長,李澈被困在那座荒城裏,沒有兩刻鍾回不來,我的時間很足,隻要一個眼神,我的手下就能立刻散去,你阻止不了他們回去稟報,”唐素舒看穿了謝孤鸞的心思,“但你不同,你卻隻需動動嘴,就能因此得到一份情報,何樂而不為?”


    謝孤鸞妥協了:“……我答應你。”


    話音剛落,那些爪牙便在唐望舒的指示下迅速地撤離了,未及片刻,大澤就恢復了安寧,宛如方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謝孤鸞也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祈求,希望這隻是他的一場夢,一場睜開眼就能逃離的噩夢。


    唐望舒也不耽誤時間,快速道:“首領對某些往事記憶不清,我的師父米瑤起初以為他故意隱瞞,後來才發現並非如此。她告訴我首領剛來到梟翎的第二個年頭,有一個女人曾來尋他,言辭間頗為親密,但他卻對她毫無印象。當時在場的隻有他和我師父,那女人撞破梟翎機密,按規矩是要被秘密處決的,首領為讓我師父放心,當場便殺了她。”


    “是陳妙?”謝孤鸞感到既諷刺又可悲,“發生在什麽時候?”


    “應當是寶應元年,”唐素舒想了想,“二十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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