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割裂的兩個世界, 車站是屬於近代社會那樣有些老舊等待翻修的樣子,而周圍卻被腥紅汙濁的水所環繞著,甚至隱隱有變成漩渦的趨勢。


    男人的笑容仍然是帶著淡淡的溫和之意, 他的眸子有著些許柔和的光,就像是在縱容著一個不太聽話的孩子, 隻是周身逼人的水勢卻完全暴露了男人複雜的情緒。


    最後,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掌, 那裏卻根本沒有任何掌紋。


    男人將傘遞給他,語氣平緩,“這樣吧,孩子,如果你能拿著這把傘, 走出這片河域,那麽,從今以後——”


    “——這個世界,就為你所用。”


    宋以然接過了那柄骨傘,傘初握的時候很輕,但是,似乎逐漸越來越重,就仿佛是千鈞之勢壓了下來。


    他一下子沒有握穩,皺著眉頭看著手中的傘。


    男人的身形慢慢消散了,隨著他的離開,那車站也扭曲了起來,在一陣眩暈後,宋以然就感到自己置身於一片河域之中,猩紅的水浸沒至小腿處,甚至比起以往,更多了幾分冰冷絕望的味道。


    這是一種很詭異的情緒,宋以然感覺到自己有些被影響的傾向。


    他用雙手托著那柄骨傘,骨傘仿佛有靈一般,輕輕地嗚咽起來,好似帶有幾分依賴,那壓迫性的力道輕了些許。


    “這個聲音,聽上去有些耳熟啊……”


    黑髮少年轉了轉手中的傘,細細地觀察著,在看不出其他端倪後,他選擇一路往前走。


    ——沒有方向,沒有出路。


    他不曾回頭,神情不見心慌,仍然冷靜地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那詭異的河水水位不斷上漲,和之前zone的意識之海不同,這一次滿滿的負麵情緒,不像是意識之海那樣幫他穩定心神,完全就是……想要淹沒他,讓他墮落直至深淵。


    黑髮少年嘆息一聲,如果再不找到方向,那就也許……再也出不去了。


    傘中的骨靈輕輕嚶嚀著,那傘麵上血紅色的花,似乎移動了一下位置。


    宋以然眨了眨眼,他起初以為是錯覺,卻在下一個瞬間,看到那花絲仿若活物般動了動,卻又被拘束在了傘中。


    他終於想起來,為什麽他會覺得這把傘有些眼熟了。


    “是你麽……?”


    黑髮少年的腦海裏,出現了那美艷得幾乎攝人心魂的少女。


    他慢慢問道,“你被鎖在傘之中了麽?”


    宋以然將手觸著那骨傘的前端,突然指尖一劃,血珠滴落在傘上,被徹底吸收,完全看不出一點痕跡。


    那呢喃一般的細語,在他的耳畔處迴響著。


    “我好痛啊……”話語輕柔而又軟糯,卻在轉瞬間陰沉下來。


    “我的皮被他剝去,融在血水中。我的骨頭被他抽離,製成了傘柄。”


    “——我,真的好痛啊。”


    那傘中的戾氣不斷湧現,一股陰煞之氣仿佛要直衝雲霄。


    就像是索命一般的哭嚎,那傘越發沉重,快要引著宋以然墜入河中。


    然而,黑髮少年卻不為所動,仍然手握那柄傘,朝著遠方而行。


    “快點……把我放下吧。”


    那聲音似乎平復了幾分,她又恢復成那初見時看似動人平靜的少女,聲音清晰有力。


    “我的靈魂被縛在傘中,已經快要失去自我。那些煞氣,不僅僅是我的怨氣,更多的是我吞噬其他人的靈魂,所被反噬的氣息。”


    “——我呀,也不是什麽好人呢。”


    她自言自語道,話語間帶著幾分難言的輕嘲,“你再不將我放下,我的煞氣與地下相互牽扯,最後,也會讓你迷失在這裏。”


    宋以然站定在原地,他感覺到自身仿佛陷入泥潭般不斷下沉,他微微嘆了口氣,將傘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雖然你這麽說,但是這不符合我的原則。”


    黑髮少年抬頭看著天空——那也許並不是現實意義上的天空,暗沉得看不見盡頭。


    ——高空之上,藏著一雙窺伺的眼睛。


    宋以然握緊了手中的傘骨,他的眼眸深處,卻有著可以劃破黑暗的光芒。


    “如果真的拋下了你,那麽我也就背離了自己的內心,到那個時候,我才會真的墜入深淵,再也無法離開。”


    黑髮少年冷靜地分析道。


    這片絕望的河在不斷地侵襲著他的意誌,他已經快要衍生出些許負麵情緒了,卻仍然努力平復著。


    “這樣麽……”少女的聲音頓了頓,輕嘆一聲。


    宋以然淌水走著,河水已經快要淹沒到他的腰部位置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啊。”黑髮少年道,卻在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


    他的眼瞳炸開了黑色的電花,以宋以然為中心,一股較為清澈卻也微涼的水不斷蔓延開來,甚至有了吞沒這片渾濁之海的趨勢!


    “既然走不出去,那麽,就淹沒這裏!”


    宋以然說著,索性減少了對意識之海的掌控,兩股力量碰撞在一起,格外驚人。


    在一陣陣巨響後,天邊不斷冒出黑色的閃電,緊接著,那原本呼嘯翻湧的猩紅色河域終於被壓製了幾分,水位慢慢降低。


    似乎天空中傳來隱隱的長嘆。


    “如你所願,我給你自由。”


    “——你贏了。”


    “——這個世界,將為你而立。”


    那柄骨傘也慢慢消散,臨消失前,少女終於得以現形,她微微彎唇一笑,“謝謝你,宋以然。”


    “不過呢,有一點你還是沒有發現呢。”她的明眸一眨,“我其實不是女孩子哦,之前那些靈魂也是因為缺乏眼力勁兒,被我統統吞噬了呢。”


    黑髮少年的眼裏終於閃過了冷靜以外的神采,他有些愣怔地看著那看上去極為美麗的少女。


    “但是,你是例外。”少女側了側頭,蒼白的臉龐上笑容淺淡,“從今往後,你可隨時呼喚我的真名——那已經留在了你內心最深處的位置。”


    “——吾之名,彼岸花。”


    黑髮少年在意識模糊前,看見少女低下了那永遠揚起的頭,吻了吻他的指尖,象徵著絕對的臣服。


    ——————


    “難道,真的是因為在這兒呆得太久了麽?”男人將手指動了動,他覺得,自己已經越來越心軟了。


    雖然的確很欣賞那個孩子,可是,看著他不受自己掌控而成長,還是會有些微妙的不滿。


    男人明顯已經放水,如果他願意,宋以然半點離開的機會都不會有。


    他身後站著一個黑衣男人,那赫然是曾經賦予過宋以然被動zone的男子,他的手裏拿著一個刻著繁複符咒的□□,神情恭敬地候著。


    這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看上去男人的麵容極為年輕,卻很自然地以一種隱隱的氣勢壓製著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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