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落子無悔,圓缺古難全。


    索性,最後任性一次,讓你瀟灑一回吧。往後我們各自缺席對方的世界,未嚐不是一步無解之棋。


    畢竟下一次相遇,我們不會再有任性的機會。


    葉修坐在車上,回頭看向自己猜出來的地方,雖然那麽遠什麽都看不見。


    未言之言散在風中,和清晨的微曦融合在一起,拂起藍河額角的髮絲。


    並肩(上)


    章三 並肩


    民國二十五年十二月,西安事變。


    內戰止息之際,國家的危亡程度也在每時每刻愈加嚴重。日本右翼勢力不斷發展壯大,對於中國的野心也漸漸顯露出來,不管是本土,還是東北,日軍都在積極籌劃進一步的侵略行動。


    山雨欲來風滿樓。跨入到1937年,東北的日軍積極準備著配合山東、本土軍隊點燃華北的戰火,戰鬥實力為甲等的關東軍自哈爾濱南下,首當其衝遇到的,便是喻文州和黃少天的七十九軍。


    “報告,二師前沿陣地情報,敵人火力異常迅猛,我方傷亡慘重,二師師長正在調動部隊繼續抵抗!”


    “回電,二師向一師防線靠攏,不要戀戰,千萬不要被敵人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繫配合,防止敵人各個擊破。”


    “是。”


    “另外,通知各戰鬥序列,從今天晚上八點開始有序向本部迂迴撤離,無奈之下不要盲目拚命,盡力保存我們的有生力量。”


    “明白。”


    “文州!”帳篷上厚厚的門簾被掀開,黃少天一身戎裝,風塵僕僕。


    喻文州從敵我雙方形勢複雜的沙盤中抬起頭,一陣金屬彈藥的味道撲麵而來。


    “情況怎麽樣?”


    “這回還真是邪門!”黃少天顯然是一路趕過來沒休息,渴壞了,拿起桌上的茶杯猛喝一大口才接著說話,“小日本這次好像把他們的家底都拿出來了,□□重炮一起招呼可真夠狠的啊,我從一師那邊回來總算是體會了一把一師長電話裏說得那種感覺,炮彈就和下雨一樣往腦袋上砸,小日本平時不是挺耐心和咱們周旋總想著算計咱們,可是這次全部都是重武器開道懶得和咱們廢話,文州你說這難道是咱們的豐功偉績傳到他們狗天皇耳朵裏了把他氣個半死直接下命令小日本傾巢出動要消滅咱們了……”


    虧得喻文州早就習慣了黃少天這個語速,別人聽完頭都要炸了的一大堆話,他總能快速地抓到重點。


    “看來,日本人沒想在我們這裏浪費太多時間。”


    “浪費?”


    黃少天敏感地察覺到了喻文州的用詞和往日不同。平時在東北,除去□□的東北抗聯,東三省最大的抗日勢力就是他們七十九軍,日本人每一次組織進攻都恨不得一個人殺兩個,一次性消滅做不到,慢慢磨也要把他們的軍隊磨完。可是讓喻文州這個“浪費”一點,黃少天也頓時覺得有異,難道日本人的目的,不是消滅他們嗎?


    “對,浪費。從最近的情報來看,日本國內和駐紮在東北的日軍,都在策劃著名一場大行動。”


    喻文州側身麵對牆上一副巨大的地圖,上麵標註了各地日軍的活動方向,猶如洪水猛獸,同時指向一片土地。


    “華北,危在旦夕。”


    原本以為隻是數也數不清的剿滅行動之中的一次,沒想到竟然被喻文州分析出了日本人如此可怕的狼子野心,黃少天一時有些驚訝,卻也馬上轉化為一種愈戰愈勇的鬥誌。


    “既然全麵的戰爭不可避免,不如我們也玩一次大的,擋住他們的去路。”


    這麽些年和小日本周旋,槍林彈雨什麽場麵沒見識過,害怕這一次?日本人想從東北打到華北,先問問七十九軍同不同意。


    “我們擋不住。”


    黃少天正在激情澎湃呢,喻文州猛地來這麽一句,讓他瞬間像是一隻炸了毛的貓。


    “為什麽啊???文州這可不是我們應該說出來的話啊這麽長時間了不管形勢是好是壞我們從來沒有怕過他們,孤軍奮戰是最糟糕的境地可我們不還是挺過來了嗎現在他們眼饞著華北那我們就更不能讓他們得逞啊哪怕我們都犧牲了攔住一個是一個啊……”


    他自己都不太相信,開頭義憤填膺要教育喻文州這種想法不正確,後來竟然在喻文州的注視之下聲音越來越小。


    最後沒有聲音,黃少天明白了,文州的眼神是在問他一句話。


    “其實少天心裏也清楚,我們擋不住。”


    像個丟了新玩具的小孩子,黃少天沮喪地垂下頭。


    上戰場也有好幾年了,雖然不是身經百戰的英雄,但黃少天也從來都不是那個會服軟的人。敵人越是強大,情況越是危險,他的能力才越是被激發出來,加持著不尋常的勇氣,克敵製勝,保衛著他能力所及的土地和平民。


    可是這一次,竟然也會讓他覺得無能為力。


    “我們能做的,是給予日軍一定的拖延,好讓平津地區的友軍做好準備。還有一點,就是我們千萬不能盲目拚命。”喻文州還是那樣溫柔,走近一步握上黃少天的肩膀。


    “既然我們是東北最後的希望,那麽我們就要一直存在,永遠不能讓日本人以為,東北已經屬於他們了。少天說對嗎?”


    能夠明白,卻還是難免意興闌珊。黃少天沒有再說什麽,伸手握了握喻文州另外一隻手,表示自己的同意。


    “辛苦你了,去換衣服洗漱,早點休息吧。”


    在前線苦戰了四五天才回到本部,黃少天確實是累了,要不是因為回來見喻文州,他估計隨意躺倒在兵營裏就能睡得人事不省。這個時候不適合逞強,黃少天走到門口,迅速掀開簾子出去,轉身把門簾和帳篷的縫隙蓋住,免得冷風吹進去。


    他抬頭看看快要變臉的天,手搭在腰間的槍上,像是一個瀟灑的劍客手持鋒利的劍。


    有句話,其實話癆也會難為情沒有說出來。


    退讓或者撤離,我都可以聽從你的安排,可是文州,你就是我的底線,不管什麽到什麽地步我都會擋在你的身前,一步不退。


    “文州那邊,最近怎麽樣?”


    “身份問題處理的差不多,沒什麽大礙。隻是你也知道,日本人要在華北搞大動作了,關東軍的精銳都要調出去了,他們那邊壓力很大啊。”


    “這個自然,不過他喻文州,再加上身邊那個黃少天,要是玩不過一夥關東軍,那他還是別說認識我了。”


    “你這張嘴,真是。”


    “對了,”葉修停頓一下,似乎想起了什麽事,“打聽到藍河,調到什麽地方了嗎?”


    “目前在上海執行任務。老葉,接著我們的情報網打聽私事,你這是公權私用啊。”


    “嗬,哥這是知己知彼,更好地了解國軍動態。”


    “嗬嗬。”


    四月,北國的春天初至,可是七十九軍卻沒有什麽心思欣賞山中的春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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