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起身相迎,任千行換了一套做工精致的玄青色錦袍出來,頭頂束著玄鐵之冠,整個人氣宇軒昂,不怒自威。他擺了擺手讓江湖眾俠坐下來,麵露一絲笑意,將跟在他身後略顯羞澀的任青瀾讓了出來。


    “感謝大家能賞臉參加小女的及笄之禮,任某代青瀾先謝過諸位了。”任千行拿過桌上的酒碗滿上,先幹為敬,一口氣將整碗酒喝的一滴不剩,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叫好聲,還有人起哄讓任青瀾也跟著喝的。


    任青瀾明顯是經過一番細心的梳妝打扮,臉上妝容細致,發髻換為了成年女子的樣式,墜了不少金色的流蘇,一支碧綠的翡翠步搖斜斜的插在發髻上,隨著她的動作而微微晃動,一時間碧光瀲灩,愈發襯得少女唇紅齒白,明豔動人。


    聽到眾人的起哄任青瀾也不惱,大大方方的接過了另一碗酒,仰頭一飲而盡,末了還將空掉的酒碗往下倒了倒,示意自己喝的一滴不剩,周圍的起哄叫好聲頓時更加熱烈,眾人也都明白過來這位任大小姐並不是什麽足不出戶的大家閨秀,而是繼承了她父母豪邁的江湖兒女。


    任千行哈哈大笑,頗為親密的拍了拍女兒的肩頭,再一次舉杯,在場所有的江湖群豪都舉起了酒碗,一起幹了這晚宴開場的第一碗酒。


    氣氛隨即熱鬧起來,一時間酒宴上籌光交錯,不少人都圍在了任青瀾身旁與她交談,這樣一位漂亮可愛的盟主千金自然是很受歡迎的,而任千行也毫不避諱對女兒的喜愛,神色間都是寵溺與自得。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任千行的愛妻死於十五年前與魔教的爭鬥之中,據說那位夫人當年也是整個蘇淮排的上名的大美人,個性豪放武功高強,如今的任青瀾頗有娘親當年的風采,難怪會被任千行如此喜愛。


    蘇洛的目光穿過喧鬧的人群停留在任青瀾的身邊,這場晚宴中蕭雲從一開始就陪在任青瀾身邊出現,盡心盡力的充當護花使者,為她擋掉那些惡意的勸酒以及出言不遜的搭訕。紫衣男子手握長劍,高挑挺拔,氣宇軒昂,與身旁明豔動人的青衣少女站在一起顯得無比般配,他的目光甚至沒有一次落在自己的身上,即使知道這是盟主的指令,蘇洛依舊覺得心中莫名有些悵然。


    葉昀見她有些出神,夾了一塊蜜汁水晶雞在緋衣少女的眼前晃悠了一下,成功吸引她的注意力後一口咬進了嘴裏,嘿嘿笑著看她,“誰讓你發呆的?這隻雞最好吃的部位已經進我肚子裏了,可沒你的份兒啦!”


    蘇洛氣結,叉了一塊兒雞腿肉進嘴裏泄憤,李舒夜看的想笑,悠悠的抿了一口酒。


    這種宴會上的大碗酒並不太好喝,然而烈酒可以驅寒,對深中寒毒的他而言是必不可少的良藥,不管他喜不喜歡。


    “舒夜你怎麽光喝酒不吃東西?”蘇洛見他隻顧著飲酒,順手夾了一塊水晶雞過來,“來嚐嚐這個,這道蜜汁水晶雞可是雲湖盟的招牌,比外麵酒樓裏做的還好吃呢。”


    “嗯。”李舒夜朝她一笑,他平日裏並不是會將情緒掛在臉上的人,然而麵對蘇洛時笑容卻格外的多。他伸手持筷,許是因為寒毒的關係,李舒夜的手指比起常人來更加白皙通透,指節傾長平穩,如玉一般清潤,連這麽一個持筷的簡單姿勢也做的格外好看,讓蘇洛的目光忍不住多停留了一會兒。


    “果真不錯。”李舒夜點了點頭,語氣中帶著讚許,得到肯定的蘇洛頓時來了勁兒,將桌上好吃的菜品一一都介紹給他。


    晚宴的氛圍依舊熱鬧,任青瀾初登場的風頭漸漸過去之後,眾人交談的話題也逐漸開始往另一件事上傾斜,任千行見時機已經成熟,恰到好處的站起了身,提高音量將晚宴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想必在座諸位已經知道,任某此番廣邀天下豪傑相聚,除了為小女青瀾祝禮之外,更為著一件最近在江湖上鬧的滿城風雨的凶案。”任千行的聲音頓了頓,周圍喧鬧的氣氛頓時安靜了下來,人人都知道這件事才是今晚酒宴的主題,都屏息凝神的認真聽起來。


    “從三個月前善木大師遇襲開始,統共已有五位俠士遇害,他們每一位在江湖上都是德高望重的前輩,凶手武功之高絕,手段之惡劣,實乃讓人心驚膽寒。”任千行說著,麵帶惋惜的搖了搖頭,“小女青瀾曾不幸被卷入第一起凶案,就讓她來告訴諸位最真實的現場罷。”


    “三個月前……我在蘇北津州不幸目睹了善木大師遇害。”任青瀾站起身來,向眾人描述她的經曆。青衫少女的聲音有些發抖,似乎不願再次回憶那可怕的一幕,“凶手穿著蒙麵夜行衣,隻能看出是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而善木大師…………僅僅在一招之內就被殺害,屍體的心髒被凶手吸幹,全身骨骼融化…………隻、隻剩下一副皮囊了……”


    任青瀾的聲音頓了一下,選擇了一個比較好接受的說法,其實那根本就是一堆軟綿綿的肉塊,她從未想過人失去骨頭之後會是如此駭人可怕的樣子。


    中庭裏的眾人再次竊竊私語起來,善木大師是從佛寺裏還俗的武僧,在十五年前對魔教一役上頗出風頭,這樣一位武功高強的前輩竟然會被人一招殺害,實乃匪夷所思,更別提屍體會變成這麽一副詭異之極的樣子。


    “善木大師,‘凝霜劍’燕南七跟燕北鬥,‘懷風’紀川,以及□□孫源,這些名字於我等而言都是如雷貫耳,卻都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被害,毫無壞手之力,也無怪江湖上流言四起,人心惶惶。”任千行捋了捋胡子,朗聲道,“且這些遇害者還有一個共通之處。”


    “——都是當年對魔教一役中的名士。”一道清麗的男音接過了任千行的話頭,眾人側頭,隻見一位美豔絕倫的長發男子緩緩開口,漂亮的長眉微微蹙起,“雖然我並未親曆,但知曉這些名字時,都是從十五年前對魔教之戰中聽到的。”


    “江掌門所言不錯。”任千行點了點頭,四周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能被任千行尊一聲‘江掌門’的人隻有一位,那就是九黎的掌門人江憐南。傳聞他精通變裝易容之術,每次出現在人前的相貌都不盡相同,而這一次居然變成了一個美豔逼人卻大失掌門身份的伶倌,著實讓人捉摸不透。


    “盟主之意,是說這些凶案乃魔教人士所為?”這次出聲的是天機營的唐念,與詭變的江憐南不同,唐念身邊那把標誌性的勾爪一出,眾人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不知在座諸位是否聽過‘天魔噬心*’之名。”任千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起了另一個詞,在座眾人聞言皆是色變,包括先前開口的江憐南與唐念,葉昀與蘇洛,甚至是李舒夜都微微皺起了眉,顯然都明白這個詞的背後代表著什麽。


    “……十五年前魔教橫掃中原,靠的便是此邪功。”唐念的聲音一頓,那場戰役實在太過慘絕,卻也徹底誅滅了魔教,令那邪功從此銷聲匿跡。如今江湖上活躍的新生一代基本都是聽著魔教的傳說長大的,自然不會對這名字陌生。


    “大家都熟悉這名字,卻少有人知道天魔噬心*是如何修煉的。”任千行歎了口氣,作為當年手誅魔教教主的英雄,他對此自然是相當了解,“我原以為此生再不會見到,卻沒想到…………”


    任千行搖了搖頭,“天魔噬心*,其主要修煉方式便是‘噬心’一途,通過那詭異的內功心法掏取人心,將他人功力吸收據為己有,稍加累積便能獲得尋常人一生也修煉不出的渾厚內力,而被吸收之人便會失去心髒,全身骨骼融化而死。”


    “……如若盟主所言為真,豈不是天魔噬心*現世,魔教重出江湖了?”江憐南的神色凝重,“且吸收了五位老前輩的內力,如今的修煉者莫不是比在座所有人都厲害?”


    “魔教是否重出江湖還有待探查,但天魔噬心*再次現世,已是板上釘釘了。”任千行抬首道,“除了這魔教妖法,世間再不會有如此詭秘之功法,令人墮入邪道。”


    盟主此言一出,全場嘩然。十五年前攪的武林腥風血雨的邪功竟然又重現江湖,怎能不讓人膽戰心驚?


    “那什麽*真有這麽厲害?”蘇洛從小跟著師父在山中清修,對江湖之事的了解都是下山曆練後才知曉的,因此對魔教傳聞不甚了解。她見周圍之人都因這邪功之名色變,偷偷用胳膊肘頂了頂葉昀問道。


    “那當然啊,當年魔教教主可是憑借此功入侵中原橫掃蘇淮……”葉昀湊過來小聲回答她,“那時候蘇淮兩地沒有一個人是他的對手,最後聽說是趁著教主練功失誤,走火入魔時才集結雲湖盟的力量一舉殲滅的。如果沒有那神來之筆般的失誤,如今是誰號令江湖,還真不好說。”


    蘇洛聽的暗自咂舌,葉昀繼續說道,“當年江湖上就為這天魔噬心*攪的烏煙瘴氣。我大哥說這邪功最可怕的地方在於修煉速度,你想啊,隨便能把別人的內力據為己有,多吸幾個不就比誰都厲害了?無論有沒有天資的人都能駕馭,簡直就是速成法啊,有幾個人架得住這誘惑?”


    蘇洛想了想覺得也是,如此忽視基礎強取豪奪之功法,的確挺邪門的。她注意到四周嘈雜的人聲中除了對邪功現世的恐懼與義憤填膺之外,也有暗藏其中的期待與貪婪,如葉昀所說,如果得到天魔噬心*就能成為叱吒江湖的絕頂高手,哪怕被歸為邪功需要以傷人性命為修行方式,在座之人怕是也少有能抵擋住這誘惑的罷。


    若那凶案的幕後之人是修煉邪功者,那個人會是貪狼嗎?


    蘇洛回想起他最後與自己的那一場戰鬥,怎麽想都覺得不會是他,貪狼的武功在一個月裏幾乎沒有變化,否則也不會最後不敵自己,當場自刎以求解脫。


    “諸位無須擔憂,關於此事雲湖盟已介入調查,曆經三月奔波後真相已經水落石出。”在成功掀起眾人的恐慌之後,任千行頓了頓,又給所有人吃下了一顆定心丸。他這一招十分高明,一時間不僅是在座的江湖豪傑,盟中的江憐南跟唐念也都露出了欣喜歎服的神情來。


    “凶手已經由南庭之主蕭雲捉拿歸案,正是淮水北岸臭名昭著的七星連環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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