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轉瞬即逝，伊利反應倒也不慢，飛速一把攔住她後退的身影，作用力與反作用之下，扯得她頭發斷了無數根，頭皮幾乎掀了起來。
千鈞一發之際，震耳欲聾的一聲轟鳴，哐——！
車間的全部機器瞬間被迫停止，所有傳送帶通通靜止不前，整個工廠一片嘩然！
“怎麽了？”
“發生什麽事了？”
“誰按了緊急停止按鈕？”
眾人交頭接耳，漸漸地朝事故中心圍了起來。
沈晶晶不用側頭，就能感覺到幾乎貼著自己頭皮的巨大機器，耳朵嗡鳴不止，額頭身上一片濕膩膩的冷汗，全身癱軟無比，差點就失去了意識。
要不是伊利拖著她垂垂欲墜的身影，她此刻肯定早把頭發都連根扯斷。
朱諾拿著一把大剪刀，焦急萬分地衝了過來，見到麵色慘白幾乎暈厥的沈晶晶，一顆提著的心卻終於落了下來。
“幸好，幸好來得及，隻是頭發……”朱諾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攙扶沈晶晶的胳膊，“你還好嗎？晶晶。”
沈晶晶慢慢回過神來，不安得微扯了一下黏在機器上的頭發，眉心疼得一跳，卻微微擠出一個笑臉，“沒事兒……”
半人高左右的透明玻璃裏麵，沈晶晶的長發緊緊的被卷進了黏包裝盒的機器上，她身子後傾四十多度，腰貼著玻璃頂端，在朱諾的攙扶下，勉強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晶晶，我下剪子了，把你頭發剪斷……”朱諾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會小心的。”
沈晶晶又扯了扯嘴角，想給她個安慰和信任的笑容，樣子卻比哭還難看。
朱諾和伊利兩人扶著她，固定好，在眾人的屏息凝神中，朱諾拿剪刀的手微微顫抖，狠咬了自己的唇一下，全神貫注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幾乎貼著她的發根一撮一撮剪斷……
最後一剪子停下，她摸了一把頭上緊張的汗珠，深深呼出一口氣。
沈晶晶頂著一頭狗啃一樣的板寸，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地上，這才感覺，全身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放鬆，劫後餘生的喜悅湧遍全身，她咧了咧唇角，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朱諾又呼出一大口氣，挨著她靠著玻璃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手藝笑。
“我理發手藝還湊合啊！”
沈晶晶胡虜一把自己的寸頭，笑：“還行。”
兩人對視，一起嗬嗬笑了起來。
“謝了，朱諾。要不是你拉了製動閥，我今天……”沈晶晶目光閃閃，沒再繼續說下去。
朱諾搖搖頭，心裏同樣後怕不已：“幸好沒出什麽事……”話音未落，想起罪魁禍首伊利小朋友了，她目光在人群中搜尋，最後在角落裏看到了畏畏縮縮蹲在那裏的他。
工友們也紛紛問候沈晶晶，幫忙清理著機器上的長發殘骸。
啤酒肚大爺挺著肚子，滿臉嚴肅地快步走了過來，從旁邊工人口出得知整個事件的原委後，放沈晶晶假讓她回家，隨即把伊利叫到了辦公室，同時招呼大家繼續回去工作。
在重新響起的機器轟鳴聲中，沈晶晶一個人，背著雙肩包，拖著軟綿綿的兩條腿，慢慢往公司門外走，然後像往常一樣，在滿天的星光中，搭了晚班的公車加電車回家。
隻是一路上，見她頂著一頭怪異的發型，投注目禮的人多了些……
**
許是情緒大起大落之後，人總是格外的疲憊。
沈晶晶回到家後，身心俱疲得連澡都沒洗，頭一沾床鋪，上眼皮就黏上了下眼皮，一覺到天亮。
醒來之後，已經是早晨九點多。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踩著拖鞋去廁所，朦朦朧朧之間覺得，腦袋怎麽輕飄飄的？
待她洗臉刷牙時，無意間往鏡子裏一瞅，驚得差點叫出來。
鏡子裏那一頭參差不齊的板寸，角落裏沒被機器黏住的好幾縷兒，朱諾還給小心翼翼留了下來。
她這一新款發型，特像桀驁不馴的龐克一族，原本清冷的氣質，更是添了一筆剛毅不屈。
沈晶晶嘴裏一口白泡泡，摸摸狗啃過一樣的頭，心裏有點可惜。
哎，這頭秀發也跟了自己多年了。
雖然來德國之後掉頭發掉得厲害，不過總歸還剩下不少。
而且，長頭發也不用剪。聽說德國理發館很貴的。
她吐掉嘴裏的泡泡，咕嚕咕嚕漱了口，去好好洗了個澡。
昨晚上驚險的一幕還曆曆在目，但沈晶晶摸摸完好的身體，慶幸地歎了口氣：還好工廠安全措施做得好，一般出不了什麽事故。
而自己，昨天也實在太大意了。
明明安全守則裏學了不能在機器前打鬧，自己卻一時著急，不管不顧去搶發套……
但是也沒辦法，安全手冊裏也說了，不能劈頭散發工作，為的就是防止這種意外發生……
唉，以後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沈晶晶揉著自己所剩無幾的頭發，手感紮紮的，她心下琢磨，要不一會兒去找個便宜的理發館理個頭？
這麽前衛的龐克風，自己實在hold不住啊！
穿好小褲褲，她習慣性的拿起吹風機，冷不丁又無奈一笑，頭發都沒了，吹什麽吹！
穿戴整齊後，她摸著腦袋去廚房給自己做早飯。
越摸越覺得好玩兒，這麽短的頭發，自己有生之年好像還沒有過呢！
吃了營養豐富的早餐，她嘴裏啃著一個蘋果，邊啃邊準備下午上班時要帶的飯盒。
“晶晶……晶晶！”
馬克工作間隙，端著兩杯咖啡下樓找她喝個咖啡約個會，一見她的新款發型，大吃一驚，眉毛挑得老高，“晶晶，你這頭發是怎麽回事？”
沈晶晶正在給番茄切成薄片，邊切邊三言兩語講了昨晚的事故。
咣！
咖啡杯被馬克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將滿滿的咖啡灑得桌子到處都是。
混著潔白泡沫的棕色液體，慢慢流淌在桌子上順著桌子沿兒，一滴一滴，緩緩地滴到地上。
萬籟俱靜的廚房，幾乎能聽到咖啡滴滴落地的滴答聲。
沈晶晶嚇了一大跳，差點扔了手裏的刀子。
呆呆楞楞地看向馬克，隻見他滿臉怒容，唇抿成一條直線，胸口起伏不停，手裏緊緊攥著拳頭。
一時間，廚房裏的氣氛頓時凝滯起來，山雨欲來風滿樓。
沈晶晶從沒看過馬克這幅樣子，仿佛自己再一動，他的指責就會劈頭蓋臉砸過來一樣。
她不由得挺直脊背，原本微笑的臉也緊繃起來。
她抿抿唇，開口問：“怎麽了？”聲音清冷防備，又帶著點兒疑惑，很不理解為什麽馬克突然間發這麽大火。
“你還問我怎麽了！你自己怎麽不檢討一下！”
馬克好像在壓抑著自己滿腔的怒氣，咬牙切齒道。聲音裏既有憤怒，又隱隱含著心痛。
沈晶晶咬著唇角，冷淡道：“我檢討什麽？是你無緣無故發火，好吧？”
“你公司聯係電話是多少？”馬克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你要電話做什麽？”沈晶晶詫異不已，卻習慣性地對他毫無隱瞞，張口就說，“是p&r人力資源公司……”
“p&r是吧？”馬克眉頭緊皺，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瀏覽器搜公司聯係電話，“打電話，趕緊退掉工作合同……”
什麽？退掉合同？
沈晶晶一大步走了過來，驚慌失措地按住他正點屏幕的手，“為什麽？”
“為什麽……”馬克揉著眉心，“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了什麽樣子！”說話間已經打開了瀏覽器。
沈晶晶也有點急了。
退掉合同？
那我吃什麽喝什麽？
瞬間有點口不擇言：“你憑什麽幫我做這個決定？”
馬克怒極反笑，“嗬嗬……憑什麽……就憑你不把自己的死活當一回事兒！”
他胳膊猛地一抬，輕易就掙脫了沈晶晶的手，側過身繼續查找聯係方式。
內心又是憤怒又是心疼，還有一股突如其來的悲涼。
她，沈晶晶，怎麽可以這麽漠視自己的生命？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居然自己跟沒事兒人一樣搭電車回家？
居然能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精心準備三明治，還準備著再去上班？
她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心裏？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居然想不到找我商量？
而是第二天簡簡單單地通知一聲？！
這次少了頭發，下次斷了胳膊斷了腿，是不是也打算這樣隨隨便便通知我一聲就gameover了？
馬克越想越氣，點著手機屏幕的手都有點發抖，心裏又是一陣陣的後怕，幸好沒出事，幸好沒出事……
“馬克……”
剛才馬克最後那句話，幾乎是吼了出來，沈晶晶這才意識道，他生氣的點究竟是什麽，瞬間紅了眼眶，內心百感交集。
說實話，昨天事故發生時，沈晶晶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
可事情過去了，全身的神經鬆了下來，又好好睡了一夜。
所有的驚嚇所有的激動，都已經慢慢平複下來。
回家時，不是沒有想過要不要打電話給馬克。
可他每天工作也很辛苦，早晨六點多就起床，晚上十點多一般已經差不多是他的休息時間。
自己既然沒有真的發生什麽，又不想讓他擔心，萬一沒有講清楚，他開車著急再出了什麽事兒……
就這麽想著，沈晶晶就一個人跟往常一樣回了家。
昨天的事故雖然驚險，但工廠裏有反應這麽迅速的製動機製，反而讓她安心不少。
德國的安全製度，其實還是挺健全的。
再說了，昨天自己也有錯。
以後，絕對不會在不該走的地方多走一步了。
沈晶晶，也算是經曆過生離死別大風大浪的人。
在她看來，隻要是沒有涉及生命的事，都算不上大事……
馬克反應這麽劇烈，讓她心裏又感動又為難，不由得軟了口氣，“馬克……”
她走過去摟住他的腰，他手裏動作頓時一頓，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馬克，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不過，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可以嗎？”
感受著那雙在自己身上安慰地滑來滑去的手，馬克緊繃的肌肉線條稍微鬆了鬆，卻仍舊板著臉，緩了緩語氣，“晶晶，不行，我還是不放心，我們把合同解除了吧……”
怎麽還是這麽武斷？
這是自己賴以生存的工作合同，你解除了，讓我靠什麽活……
沈晶晶收了臉上的笑，鬆開他的腰，正色道“馬克，我需要這份工作……”措辭盡量委婉。
“不，你不需要！”
馬克搖頭，貌似已經找到了電話號碼，把手機放在耳邊，態度很堅定。
沈晶晶真的有點怒了。
什麽叫我不需要？
你又不是我，怎麽可以決定我需要還是不需要？
沈晶晶唇線緊抿，冷冷道：“馬克，你沒有權利替我做任何決定。”雙手抱胸，姿勢防備，聲音冰凍三尺。
一句話，將兩人分得清清楚楚一幹二淨。
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正如沈晶晶沒有看過馬克發火的樣子一樣，馬克也從來沒有見過沈晶晶動怒的樣子。
她平常總是冷冷清清，不喜歡大哭也不喜歡大笑。
不在乎的人和事她一笑了之，可是當她真正生氣的時候，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寒冷的冬天，或許也冷不過她臉上的寒冰吧……
馬克愣住了，一時之間，舉著手機，一言不發，任由電話那頭的自動應答音樂響來響去。
沈晶晶瞥了他一眼，無聲無息地收拾了自己上班要帶的東西，咣地一聲撞上廚房門，徑直走了出去……
千鈞一發之際，震耳欲聾的一聲轟鳴，哐——！
車間的全部機器瞬間被迫停止，所有傳送帶通通靜止不前，整個工廠一片嘩然！
“怎麽了？”
“發生什麽事了？”
“誰按了緊急停止按鈕？”
眾人交頭接耳，漸漸地朝事故中心圍了起來。
沈晶晶不用側頭，就能感覺到幾乎貼著自己頭皮的巨大機器，耳朵嗡鳴不止，額頭身上一片濕膩膩的冷汗，全身癱軟無比，差點就失去了意識。
要不是伊利拖著她垂垂欲墜的身影，她此刻肯定早把頭發都連根扯斷。
朱諾拿著一把大剪刀，焦急萬分地衝了過來，見到麵色慘白幾乎暈厥的沈晶晶，一顆提著的心卻終於落了下來。
“幸好，幸好來得及，隻是頭發……”朱諾重重地吐出一口氣，攙扶沈晶晶的胳膊，“你還好嗎？晶晶。”
沈晶晶慢慢回過神來，不安得微扯了一下黏在機器上的頭發，眉心疼得一跳，卻微微擠出一個笑臉，“沒事兒……”
半人高左右的透明玻璃裏麵，沈晶晶的長發緊緊的被卷進了黏包裝盒的機器上，她身子後傾四十多度，腰貼著玻璃頂端，在朱諾的攙扶下，勉強維持著身體的平衡。
“晶晶，我下剪子了，把你頭發剪斷……”朱諾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會小心的。”
沈晶晶又扯了扯嘴角，想給她個安慰和信任的笑容，樣子卻比哭還難看。
朱諾和伊利兩人扶著她，固定好，在眾人的屏息凝神中，朱諾拿剪刀的手微微顫抖，狠咬了自己的唇一下，全神貫注屏住呼吸，一點一點，幾乎貼著她的發根一撮一撮剪斷……
最後一剪子停下，她摸了一把頭上緊張的汗珠，深深呼出一口氣。
沈晶晶頂著一頭狗啃一樣的板寸，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地上，這才感覺，全身緊繃的神經一點點放鬆，劫後餘生的喜悅湧遍全身，她咧了咧唇角，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
朱諾又呼出一大口氣，挨著她靠著玻璃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手藝笑。
“我理發手藝還湊合啊！”
沈晶晶胡虜一把自己的寸頭，笑：“還行。”
兩人對視，一起嗬嗬笑了起來。
“謝了，朱諾。要不是你拉了製動閥，我今天……”沈晶晶目光閃閃，沒再繼續說下去。
朱諾搖搖頭，心裏同樣後怕不已：“幸好沒出什麽事……”話音未落，想起罪魁禍首伊利小朋友了，她目光在人群中搜尋，最後在角落裏看到了畏畏縮縮蹲在那裏的他。
工友們也紛紛問候沈晶晶，幫忙清理著機器上的長發殘骸。
啤酒肚大爺挺著肚子，滿臉嚴肅地快步走了過來，從旁邊工人口出得知整個事件的原委後，放沈晶晶假讓她回家，隨即把伊利叫到了辦公室，同時招呼大家繼續回去工作。
在重新響起的機器轟鳴聲中，沈晶晶一個人，背著雙肩包，拖著軟綿綿的兩條腿，慢慢往公司門外走，然後像往常一樣，在滿天的星光中，搭了晚班的公車加電車回家。
隻是一路上，見她頂著一頭怪異的發型，投注目禮的人多了些……
**
許是情緒大起大落之後，人總是格外的疲憊。
沈晶晶回到家後，身心俱疲得連澡都沒洗，頭一沾床鋪，上眼皮就黏上了下眼皮，一覺到天亮。
醒來之後，已經是早晨九點多。
她迷迷糊糊地坐起來，踩著拖鞋去廁所，朦朦朧朧之間覺得，腦袋怎麽輕飄飄的？
待她洗臉刷牙時，無意間往鏡子裏一瞅，驚得差點叫出來。
鏡子裏那一頭參差不齊的板寸，角落裏沒被機器黏住的好幾縷兒，朱諾還給小心翼翼留了下來。
她這一新款發型，特像桀驁不馴的龐克一族，原本清冷的氣質，更是添了一筆剛毅不屈。
沈晶晶嘴裏一口白泡泡，摸摸狗啃過一樣的頭，心裏有點可惜。
哎，這頭秀發也跟了自己多年了。
雖然來德國之後掉頭發掉得厲害，不過總歸還剩下不少。
而且，長頭發也不用剪。聽說德國理發館很貴的。
她吐掉嘴裏的泡泡，咕嚕咕嚕漱了口，去好好洗了個澡。
昨晚上驚險的一幕還曆曆在目，但沈晶晶摸摸完好的身體，慶幸地歎了口氣：還好工廠安全措施做得好，一般出不了什麽事故。
而自己，昨天也實在太大意了。
明明安全守則裏學了不能在機器前打鬧，自己卻一時著急，不管不顧去搶發套……
但是也沒辦法，安全手冊裏也說了，不能劈頭散發工作，為的就是防止這種意外發生……
唉，以後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沈晶晶揉著自己所剩無幾的頭發，手感紮紮的，她心下琢磨，要不一會兒去找個便宜的理發館理個頭？
這麽前衛的龐克風，自己實在hold不住啊！
穿好小褲褲，她習慣性的拿起吹風機，冷不丁又無奈一笑，頭發都沒了，吹什麽吹！
穿戴整齊後，她摸著腦袋去廚房給自己做早飯。
越摸越覺得好玩兒，這麽短的頭發，自己有生之年好像還沒有過呢！
吃了營養豐富的早餐，她嘴裏啃著一個蘋果，邊啃邊準備下午上班時要帶的飯盒。
“晶晶……晶晶！”
馬克工作間隙，端著兩杯咖啡下樓找她喝個咖啡約個會，一見她的新款發型，大吃一驚，眉毛挑得老高，“晶晶，你這頭發是怎麽回事？”
沈晶晶正在給番茄切成薄片，邊切邊三言兩語講了昨晚的事故。
咣！
咖啡杯被馬克重重地摔在桌子上，將滿滿的咖啡灑得桌子到處都是。
混著潔白泡沫的棕色液體，慢慢流淌在桌子上順著桌子沿兒，一滴一滴，緩緩地滴到地上。
萬籟俱靜的廚房，幾乎能聽到咖啡滴滴落地的滴答聲。
沈晶晶嚇了一大跳，差點扔了手裏的刀子。
呆呆楞楞地看向馬克，隻見他滿臉怒容，唇抿成一條直線，胸口起伏不停，手裏緊緊攥著拳頭。
一時間，廚房裏的氣氛頓時凝滯起來，山雨欲來風滿樓。
沈晶晶從沒看過馬克這幅樣子，仿佛自己再一動，他的指責就會劈頭蓋臉砸過來一樣。
她不由得挺直脊背，原本微笑的臉也緊繃起來。
她抿抿唇，開口問：“怎麽了？”聲音清冷防備，又帶著點兒疑惑，很不理解為什麽馬克突然間發這麽大火。
“你還問我怎麽了！你自己怎麽不檢討一下！”
馬克好像在壓抑著自己滿腔的怒氣，咬牙切齒道。聲音裏既有憤怒，又隱隱含著心痛。
沈晶晶咬著唇角，冷淡道：“我檢討什麽？是你無緣無故發火，好吧？”
“你公司聯係電話是多少？”馬克突然沒頭沒腦地問道。
“你要電話做什麽？”沈晶晶詫異不已，卻習慣性地對他毫無隱瞞，張口就說，“是p&r人力資源公司……”
“p&r是吧？”馬克眉頭緊皺，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瀏覽器搜公司聯係電話，“打電話，趕緊退掉工作合同……”
什麽？退掉合同？
沈晶晶一大步走了過來，驚慌失措地按住他正點屏幕的手，“為什麽？”
“為什麽……”馬克揉著眉心，“你看看你把自己搞成了什麽樣子！”說話間已經打開了瀏覽器。
沈晶晶也有點急了。
退掉合同？
那我吃什麽喝什麽？
瞬間有點口不擇言：“你憑什麽幫我做這個決定？”
馬克怒極反笑，“嗬嗬……憑什麽……就憑你不把自己的死活當一回事兒！”
他胳膊猛地一抬，輕易就掙脫了沈晶晶的手，側過身繼續查找聯係方式。
內心又是憤怒又是心疼，還有一股突如其來的悲涼。
她，沈晶晶，怎麽可以這麽漠視自己的生命？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居然自己跟沒事兒人一樣搭電車回家？
居然能一覺睡到天亮，第二天精心準備三明治，還準備著再去上班？
她究竟有沒有把我放在心裏？
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居然想不到找我商量？
而是第二天簡簡單單地通知一聲？！
這次少了頭發，下次斷了胳膊斷了腿，是不是也打算這樣隨隨便便通知我一聲就gameover了？
馬克越想越氣，點著手機屏幕的手都有點發抖，心裏又是一陣陣的後怕，幸好沒出事，幸好沒出事……
“馬克……”
剛才馬克最後那句話，幾乎是吼了出來，沈晶晶這才意識道，他生氣的點究竟是什麽，瞬間紅了眼眶，內心百感交集。
說實話，昨天事故發生時，沈晶晶大腦一片空白，根本來不及有任何反應。
可事情過去了，全身的神經鬆了下來，又好好睡了一夜。
所有的驚嚇所有的激動，都已經慢慢平複下來。
回家時，不是沒有想過要不要打電話給馬克。
可他每天工作也很辛苦，早晨六點多就起床，晚上十點多一般已經差不多是他的休息時間。
自己既然沒有真的發生什麽，又不想讓他擔心，萬一沒有講清楚，他開車著急再出了什麽事兒……
就這麽想著，沈晶晶就一個人跟往常一樣回了家。
昨天的事故雖然驚險，但工廠裏有反應這麽迅速的製動機製，反而讓她安心不少。
德國的安全製度，其實還是挺健全的。
再說了，昨天自己也有錯。
以後，絕對不會在不該走的地方多走一步了。
沈晶晶，也算是經曆過生離死別大風大浪的人。
在她看來，隻要是沒有涉及生命的事，都算不上大事……
馬克反應這麽劇烈，讓她心裏又感動又為難，不由得軟了口氣，“馬克……”
她走過去摟住他的腰，他手裏動作頓時一頓，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馬克，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不過，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可以嗎？”
感受著那雙在自己身上安慰地滑來滑去的手，馬克緊繃的肌肉線條稍微鬆了鬆，卻仍舊板著臉，緩了緩語氣，“晶晶，不行，我還是不放心，我們把合同解除了吧……”
怎麽還是這麽武斷？
這是自己賴以生存的工作合同，你解除了，讓我靠什麽活……
沈晶晶收了臉上的笑，鬆開他的腰，正色道“馬克，我需要這份工作……”措辭盡量委婉。
“不，你不需要！”
馬克搖頭，貌似已經找到了電話號碼，把手機放在耳邊，態度很堅定。
沈晶晶真的有點怒了。
什麽叫我不需要？
你又不是我，怎麽可以決定我需要還是不需要？
沈晶晶唇線緊抿，冷冷道：“馬克，你沒有權利替我做任何決定。”雙手抱胸，姿勢防備，聲音冰凍三尺。
一句話，將兩人分得清清楚楚一幹二淨。
你是你，我是我，我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正如沈晶晶沒有看過馬克發火的樣子一樣，馬克也從來沒有見過沈晶晶動怒的樣子。
她平常總是冷冷清清，不喜歡大哭也不喜歡大笑。
不在乎的人和事她一笑了之，可是當她真正生氣的時候，原來是這個樣子的。
寒冷的冬天，或許也冷不過她臉上的寒冰吧……
馬克愣住了，一時之間，舉著手機，一言不發，任由電話那頭的自動應答音樂響來響去。
沈晶晶瞥了他一眼，無聲無息地收拾了自己上班要帶的東西，咣地一聲撞上廚房門，徑直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