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聖誕節僅僅有兩個星期的假,但是時間和距離都阻擋不了趙青青那顆熱切的回國心。


    用她的話來說:“我長這麽大,還沒離開過家這麽長時間呢!國內大學都是在我們那兒上的。我可想我媽做的飯了,豬肉燉粉條,自己做的拉皮兒,自己灌的臘腸……不行了,想想就流口水……”


    埃裏克熱切的眼睛直直地望向沈晶晶,沈晶晶自然微笑著也拒絕了他的邀請,說自己打算趁這段時間好好研究下找工作的問題。


    湛藍眼睛裏麵的光,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聳聳肩,無奈地攤手:“下次,下次你一定不能拒絕了哦!”


    沈晶晶不置可否,不顧趙青青在桌子底下掐著自己的胳膊使勁兒暗示她答應,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


    本以為找工作的事自己要搜個十天八天,誰知道,僅僅是跟房東馬克大人提了那麽一句,第二天他就發來了一封長長的郵件,裏麵列舉了好多個找工作的方法、網站,以及其它途徑,還按照推薦指數幫她排了排序。


    “第一:各個大公司,比如戴姆勒,寶馬,奧迪,保時捷,博世……,經常會有招學生工的廣告。去大公司主頁上按照你們專業的方向搜一搜,然後按照要求投簡曆。這些工作將來是可以寫到簡曆上的,對你畢業找工作很有好處。


    第二:學校裏也會招學生工,叫schaftlichehilfskraft(簡稱hiwi),按照你自己的興趣去各個學院網頁上搜一搜,然後投簡曆。


    第三:政府的工作人事管理局(ur)有一個專門幫學生找學生工的部門,你可以去那裏登記一下,他們會根據你的專業方向給你推薦工作,然後你來按照要求申請。


    第四:有很多中介公司,他們很喜歡幫學生找學生工,然後從中抽成,一般都是各種工廠的流水線工作,比較累,但是給的價錢倒是還好。下麵列了一排中介公司的網址。


    第五:門口那些免費的報紙上也有招人的廣告,一般都是一些簡單的工作。你沒事兒的時候可以翻翻。


    ……”


    沈晶晶打開翻譯網站,吃力的閱讀著馬克大人發給她的找工作指南。


    讀著讀著,眼見仿佛出現了他嚴肅認真的臉。


    馬克談正事的時候,總是那麽正正經經,眼神自信無比,嘴角含著淡淡的微笑,隨時給你一個詢問的眼神,關切地傾聽你的回答和疑惑,仿佛世界隻有你一個人存在一樣,隻有你的態度,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一切的難題,到了他的手邊,仿佛都能迎刃而解。


    偶爾,修長的手指會隨著談話做出含蓄優雅的動作,一副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讓人對他充滿信賴。


    看到最後那一行字:“最後也是最重要的,假如你實在找不到工作,還有馬克思等著你遛呐!”


    沈晶晶握著鼠標的手,輕輕鬆開了,原本趴在墊子上看郵件的她,翻了個身,莫名放鬆地躺在床上,唇邊溢出一個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容,連眼底,都是自己不自知的笑意。


    眉眼彎彎的她,突然一咕嚕爬起來,輕快地走到了窗台前,拿起自己最珍視的相框,纖細的手指摩挲著上麵三個人的臉。


    卻沒有發覺,現在自己臉上的那抹笑容,和照片上十六七歲的她,一樣那麽踏實,那麽開心,那麽動人……


    沈晶晶把自己國內那份英文簡曆翻譯成德文,又用郵件發給了馬克,請他幫忙修改一下語法錯誤。


    來來往往這麽多回,沈晶晶已經對請求馬克大人幫個小忙沒有任何心理障礙。


    馬克也偶爾會讓她幫個忙,比如從學校回來的時候順便從市中心給他帶點東西。


    更經常的是,去家裏街口拐角處的自動售煙機,幫他買包煙。


    沈晶晶從沒看見過菲利克斯抽煙,馬克好像也隻在院子裏抽。


    她可以從馬克抽煙的頻率裏來推斷,他最近工作壓力到底大不大,心情好不好。


    有時她也會八卦的想,是不是抽煙也是導致他們倆分手的分歧之一呢?


    沈晶晶頭一回幫馬克買煙的時候,擺弄了半天也不會用那個自動售煙機,放進去的錢總被吐出來。無奈之下,她隻好多跑幾步,去附近的加油站。


    收銀員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禿頂男,聽明白她要買什麽後,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說:“麻煩您給我看一下您的身份證。”


    沈晶晶翻了翻包,沒有帶護照,抬頭解釋:“我已經二十五歲了。”


    “駕照也可以。”收銀員沒有理會她的說法,眼神狐疑。


    後麵等待排隊的人也開始漸漸地騷動起來,一個殺馬特打扮的全身青色紋身的男生衝著她吹了個口哨:“小妞兒,還沒滿十八歲就要買煙啊?嘖嘖,吸煙有害健康哦!”


    沈晶晶不理會他的搭訕,最終拿出學生證給收銀員看:“您看,我已經上大學了……”


    收銀員仔細對比了學生證和照片上的沈晶晶,拿了包r1blue給她,還給她學生證:“你們亞洲人都看起來太小了。”還不動聲色地掃過她的胸前。


    沈晶晶一顆心都放在完成任務上,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被調戲了,一包藍白包裝的煙到手,終於鬆了口氣,買包煙可真不容易!


    收起這包珍貴的煙和找回的零錢,匆匆跑回家,上樓給馬克大人交差。


    **


    聖誕節期間除了走親訪友,大多數德國人都喜歡出門滑雪,或者去氣候溫暖濕潤的國家渡個長假,幾乎沒有人會在假期過去之前處理招聘的工作。


    既然暫時無法找工作,她便找了個便宜的青年旅社,背包裝著爸爸媽媽和外婆的照片,火車轉公共汽車來到了布拉格,用自己的眼睛替家人看看別處的風景,給他們講述自己的所見所聞。


    告訴他們,我有好好照顧自己哦!


    你們瞧,我還來旅遊了呢!


    歐洲年輕背包客很流行住青年旅社,一人一張床,男女混住,單間隔開或男女分開的公共浴室,有的還有自助廚房可以自己做點簡單的早餐,加上一個簡單卻熱鬧非凡的酒吧。


    很多獨自旅行的年輕人都喜歡晚上在酒吧聽聽音樂,喝杯啤酒,很快就跟坐在隔壁的帥哥美女聊了起來,分享一下彼此的旅遊信息和感受,交換下麵的行程。


    要是計劃安排合適聊天又投緣,大家很快就交上了朋友,接下來的日子裏一起出行。


    更有甚者,還能鑄就一段美好的愛情奇緣。


    沈晶晶住青年旅社的原因,不是想交朋友交流信息,自然還是因為倆字兒——便宜!


    她來之前自己在網上查好了攻略和地圖,現在正獨自一人背著雙肩包,走在伏爾塔瓦河上的查理大橋上,眺望著遠處的布拉格城堡。


    雖然是寒冬,冷風嗖嗖的吹散了她的長發,可查理大橋上卻熱鬧非凡。


    街頭表演的藝人耍得正在興頭上,吸引了無數給他扔硬幣的遊客。


    隔壁畫像的老爺爺不甘寂寞,用愉快的聲音跟沈晶晶打著招呼,指點著自己麵前的一幅幅肖像,攛掇著沈晶晶也讓他畫一張,還一直伸出大拇指稱讚她漂亮。


    沈晶晶擺手拒絕了畫像老爺爺招攬生意,清冷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橋邊鐵欄杆上花花綠綠的情人鎖上。


    曾幾何時,在那首《布拉格廣場》紅遍大街小巷時,那個埋在記憶深處的人,曾經抱著自己,甜甜蜜蜜地許願:“晶晶,你爸媽以前不是想讓你去德國留學嗎?聽說德國離布拉格很近,以後我們去德國渡蜜月時,一定要去布拉格逛一逛,一起鎖個情人鎖……”


    此去經年,物是人非……


    其實歌詞裏早就把結局寫好了:


    “布拉格的廣場擁擠的劇場


    安靜小巷一家咖啡館


    我在結帳你在煮濃湯


    這是故事最後的答案


    ……


    夢醒來後我一切都都沒有……”


    曾經美好的瞬間,不過隻是過眼雲煙罷了。


    寒風冰冷的觸感一寸一寸慢慢侵入她的骨頭縫裏,沈晶晶帶上羽絨服上麵的帽子,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順著大橋,慢慢隨著人群走到了布拉格廣場。


    其實布拉格廣場真的挺小的,完全沒有國內天.安.門廣場的宏大壯麗,反而四處散落著熱熱鬧的小販攤位,烤肉攤上串著烤得油光水亮的豬大腿,香飄四溢,讓人難以抗拒。


    沈晶晶隨著擁擠的人群,幾分鍾就轉了一圈,沒找到四處散落的白鴿,以及歌裏唱的許願池。


    嗬嗬……


    怎麽還會不由自主地去找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呢?


    她站在廣場上,望著周圍市井生活與熱鬧遊客完美的交織在一起,臉上似嘲諷,又似感動,還帶著一絲迷茫。


    沈晶晶怔了一會兒,被漸漸朝她湧來的人群碰了一下。


    她回過神來,奇怪地一看表,發現已經快到整點了。


    廣場上的天文鍾要開始報時,難怪突然一下子這麽多人。


    她隨著人群走到了這已經有六百多年曆史的古老大鍾前,抬頭仰望,也驚歎人類的古老智慧。


    藍色金色相間的表盤很是精致漂亮。


    據說藍色圓環標識著時間的刻度,鍾盤上的金質曲線將藍色劃分為十二個部分,標識出從太陽升起到落下之間的每一個時段,以及一年中長的或短的每一天。注一


    沈晶晶也看不懂這些精巧的天文設計,隻是單純地感歎:六百多年了,據說這座鍾運行還十分精確,實在讓人驚歎。


    十二點整,鍾旁的小門中,十二尊精美的耶穌門徒依次現身,一個向左轉,另一個向右轉,每個方向六個門徒慢慢轉了一圈。而後,隨著雄雞的一聲鳴叫,旁邊的小窗子關上了,洪亮的報時鍾聲響起。


    接著,高高的塔樓上,一個貌似穿著紅色鬥篷的人探出頭來,烏拉烏拉地吹響了喇叭。


    很有規律地吹完一個方向,又換到另外一個方向吹。曲調悠揚,或許還有著什麽含義吧……


    看完古老天文鍾報時,沈晶晶按照地圖找到了附近的郵局。


    她走進去買了張寄往歐洲的郵票,將一張寫滿方塊字的明信片貼上郵票,輕輕地放進了郵筒。


    明信片挺漂亮,恰好是她剛剛走過的伏爾塔瓦河和查理大橋。


    剛出了郵局,正琢磨著找什麽地方隨便吃點什麽。


    “晶晶!”一聲驚喜萬分的呼喚突然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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