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啐了他一口,“原來二爺竟隻是想著孩子,不是念著我!”


    賈璉忙投降,“自是念著孩子,也念著孩子她娘!”


    王熙鳳咬牙,“那你還叫我寫寬宥信給府尹大人?你難道不知,我心裏頭這股氣還沒消嗎?”


    “難道你願意也被作為王家女議論?”


    王熙鳳一時語塞,自知賈璉此舉也是為了她好,可心裏卻還是不舒坦。


    賈璉又道:“你忘了,她有兩件官司在身,都為邢案。不說京兆府,便是刑部也派了人過來一同審理,且留檔了的。便是你這苦主願意寬宥,她也躲不過刑罰,更不必說,她身上還背著害死我母親的罪名!”


    說到後來,賈璉的聲音便越冷。王熙鳳不由得心中一凜,瞧了瞧賈璉的麵色,很善解人意地不再提此事,隻說:“曉得二爺都是為了我。我心裏歡喜著呢!二爺教我的,我都說給叔叔聽了,叔叔也答應了。”


    賈璉點頭,“爺可是沒騙你,當初便說過,定不叫你受牽連。”


    王熙鳳噗嗤一笑,“是是是,二爺最是威武。還說早晚有一日要叫我真正掌了這榮國府的大權呢!”


    如今這些都實現了。王熙鳳想起來就高興,眼角眉梢都帶著笑。


    賈璉見了,一顆心都蕩漾起來,也不管是在車裏,直接將王熙鳳抱在懷裏膩歪起來。


    ********


    賈府。榮慶堂後院。


    這裏乃是賈母的院子,離榮禧堂不遠,那邊的吵鬧聲直接穿過圍牆傳進來。賈元春站在窗前,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大房那邊可搬完了?”


    抱琴將手爐裏的炭換了遞給賈元春,寬慰道:“差不多了。大姑娘別擔心。還有老太太在呢。即便二老爺搬去了東院,可老太太說了,你和寶二爺呆在她這裏,誰都不許動。”


    對這個結果,賈元春半點不驚訝。


    老太太錯了,老爺也錯了。他們以為此事隻是捨棄太太這麽簡單嗎?太太落了難,便給了大房許多的機會。


    賈璉早已不是以前的賈璉,他怎會不趁熱打鐵?


    不。或許老太太也想到過,可畢竟下手殺害沈氏的是她。她是偏心二房,可若是為了賈家,為了她自己,必要時也隻能捨棄二房的一部分利益了。


    至於父親?他料沒料到重要嗎?料到了如何?沒料到又如何?左右,他隻能依附於老太太,是榮是辱,都隻能靠老太太。所以,他也隻能答應。


    賈元春嘆了一聲,又問:“大房那邊一直亂鬧鬧的,這都是在吵些什麽?”


    “還不是大太太自認為翻身做主了嗎?高興的不得了。偏偏她還不懂得避著人,那嘚瑟勁兒全寫在臉上。這叫璉二爺看了能高興嗎?


    璉二爺差著輩分,不好說什麽。大老爺可不管這個,也沒給太太麵子,一巴掌就扇了過去。大太太沒了臉,鬧得更厲害了。”


    抱琴沒有說具體,是怕她不悅。可賈元春心裏明白,搬去正院看起來是好事,可卻是用賈璉生母的死和王熙鳳的差點出事換來的。賈璉未必能有多開心。


    而賈赦,開心是真開心,好容易終於壓了二房一頭。可這開心後頭不免也有些嘆息難過。他再混帳,對沈氏卻還是有幾分真情的。邢氏也當真是個不會看人眼色的。


    賈元春鼻子一嗤,“大太太現今怕還想著攬了府裏的大權吧?”


    “姑娘真是神機妙算!可不是嗎?大太太還說二奶奶也是王家女,不能當這個家。也不看看,璉二爺會不會應。如今便是大老爺也未必槓得過璉二爺,更別說大太太了。


    璉二爺從庫房搜了一堆的古玩字畫出來給大老爺,就把大老爺給哄住了。大太太沒了後援,這才歇了聲音。”


    賈元春點了點頭,麵上不見悲傷也無喜悅,淡淡道:“這兩日外頭可有什麽鳳哥兒或是王家的傳言?”


    抱琴一愣,低下頭。


    賈元春一見這神色便猜了個正著,“你也不必瞞著我。前兩日鳳哥兒才去過一趟王家,我猜也能猜到她是去做什麽的!”


    抱琴張了張嘴,將外頭關於王熙鳳上奏寬宥書以及王家捐銀等事一一說了,又勸:“如今外頭都在說二奶奶有情有義,說王家敢於擔當。可見一樣米養百樣人,便是都出自王家,也得分開了來看,不可一概而論。”


    抱琴說著,頓了會兒,抬頭覷了眼賈元春的麵色,“姑娘,其實這對姑娘來說,也未必是壞事。王家總歸是姑娘的舅家。王家仍在,姑娘往後……”


    往後?王家哪裏還會管她的往後?這幫王家重振聲譽的又不是她!


    想到此,賈元春深吸了一口氣。


    其實用博仁義之名來稍稍緩解王家的名譽,她也是想到了的。可惜,到底比王熙鳳晚了一步。她打算出發時,王熙鳳已從王家回來了。她便也再沒有去的必要。畢竟她不是苦主,王熙鳳能做的,她做不了。


    可想而知,王子騰在她和王熙鳳之間會選擇哪一個。且她還是後到的那個。


    事已至此,多想無益。


    賈元春將此節拋去,又問:“今日二十二了吧?”


    “是!”


    二十五後,朝廷便封衙休沐,初五後才開。此事,必須在封衙前解決,否則夜長夢多。


    “衙門那頭可有什麽新消息?”


    “沒有!據沈家說,大雪封山,他們家找到的那個穩婆在路上被堵住了,過不來。此事待等年後再議。府尹大人也答應了。說不論如何,且等穩婆來了同太太當麵對質。便是證據確鑿,也得把這一遭走過了,案卷才更清楚,才能結案。”


    賈元春心一顫,等年後開衙還有十多天,太長了。王家不會無動作。倘或王家說動了母親,母親把一切捅出來。


    賈元春眼珠微微抖動,深吸了一口氣說:“你留在屋裏,我去去老太太那兒。”


    *********


    賈元春到時,賈母正靠在躺椅上小憩,翡翠拿了木槌給她錘腳,元春進來便接手了這份差事。翡翠暗自退了下去。


    過了好半晌,賈母才睜開眼睛,見得是賈元春微微怔了怔,倒也不算十分驚訝,坐起身來,留下一半的地兒讓賈元春同她依偎著坐了,將她摟在懷裏。


    “傷可好了?”


    “還虧得老太太的藥,已是好全了。”


    “那便好。你還年輕,可不能落了什麽病根。”


    賈元春點頭,“還是老太太心疼我。”


    “我唯有你這麽一個嫡親的孫女,不疼你疼誰!你放心,祖母自有計較。但有祖母在,大房翻不過天去。”


    隻有她一個孫女?那迎春探春算什麽?說什麽疼她,難道所謂的疼她,便是想盡辦法把她拉下水嗎?


    賈元春心底一沉,轉瞬又恢復過來。總歸她如今已別無選擇。她不能讓自己落入不可挽回的境地。


    如今知道那藥是她拿的唯有兩個人,一個抱琴,與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另一個便是她的母親,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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