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硯扶額,轉頭去看柳尚元,不曾說話,可眼睛裏的意思卻十分明顯:國子監雖說不比當年,但名頭還是在的,全國高等學府啊。師資力量也從不差。


    就是這兩年被勛貴子弟弄得有些烏煙瘴氣。可平時欺負欺負身份背景低微的學子也就罷了。大門口就來欺負他林硯?半點遮掩都沒有,如此大喇喇,囂張得不可一世,當林家是死的啊!


    這霍世子莫不是個傻子?


    柳尚元無奈聳肩。林硯嘴角抽動,看來還就是這個德性。想來是南安王在嶺南兵權在握的時候作威作福慣了。除了皇家,大概在他眼裏,沒有他不能動的。


    林硯笑起來,“依照我大周律例,挑釁滋事,打架鬥毆,如何處置?”


    秋鳴跳出來,“大爺,這我知道。你案頭就有一本。按律拘役一旬,罰銀五十。若致他人損傷或情節嚴重的,另算。最高可判處死刑。”


    林硯又轉過頭看向柳尚元,指著霍燁幾人道:“那國子監可有規訓?院內學子可隨意打架鬥毆嗎?嗯,還是以多欺少,倚強淩弱,嘖嘖,我可記得太/祖曾言國子監乃君子學府,就是這等君子之風?”


    柳尚元愣了片刻,心領神會,“規訓言,在院內鬧事鬥毆者,逐出國子監不復錄取。”


    “可說過勛貴子弟例外?”


    “自是沒有。院訓有言,院內學子不問出身,一視同仁。”


    雖然這是一句空話,但好歹這空話還擺在這不是。


    林硯攤手:“內有院訓,外有律例,你們這是要作甚?”


    霍燁冷笑,“林硯,你莫不是天真到想拿這些來壓我吧?你覺得便是鬧到衙門,府尹大人還真能把我抓起來?祭酒大人會因為這麽點事,把我逐出去?”


    林硯搖頭,“想來,這種事情霍世子以往沒少做。但從前沒事,不代表現在沒事。霍世子莫不是忘了,我不是無名無姓的寒門學子。


    林家祖上也曾為列侯,父親還是從二品大員。便是我入這國子監,還是陛下特批!霍世子不怕鬧到府尹大人和祭酒大人麵前,難道也不怕鬧到皇上麵前嗎?”


    柳尚元愣了會兒,眼底笑意漸漸溢了出來。


    這般仗勢欺人,還真是……幹得漂亮!


    霍燁心頭不忿,指使著身邊人對上去,奈何同謀卻被林硯這話鎮住了,一個個往後退。


    林硯就這麽大喇喇地走了進去,在柳尚元的帶領下入了課室。隨意選了個位子,剛坐下去,卻被一人按住了書案,抬頭又是霍燁。


    “林硯,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這位子是我的!”


    林硯往四周一掃,“是嗎?”


    被掃過的人人往後退,沒一個開口。霍燁大怒,“你們說,是不是?”


    林硯差點就笑了,這脾氣這腦子,也虧得是國子監這兩年沒什麽厲害的人物子弟進來,否則,霍燁恐怕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隔了好一會兒,在霍燁眼見就要爆炸的情況下,陸續有人回答:“這確實是霍世子的位子。”


    林硯好脾氣地點頭,可身子卻不動,沒有半點要讓的意思。


    霍燁抬腳就想把桌子踹翻,就在此時,林硯從懷裏掏出一塊玉牌拍在桌子上,“抱歉,恐怕要請霍世子另尋位子了。皇上說了,國子監我想坐哪就坐哪,很不巧,我就看中了這。”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誰都看得出來,那玉牌半掌大小,周遭蟠龍纏繞,中間是個令字。即便不曉得這到底是什麽東西,也知是宮內之物,再配合林硯的話。再蠢也明白,是皇上之物了。


    眾人看向林硯,一個個眼神都變了。


    柳尚元噗嗤一聲,好懸才忍住沒狂噴出來。


    霍燁一條腿就這麽抬著,踢也不是,不踢也不是。踢吧,那是皇上欽賜之物,代表的是皇上,此舉乃為大不敬。不踢吧,他的麵子往哪擱!


    於是這個姿勢維持太久,還沒等霍燁想明白怎麽辦,就已經堅持不住了,撲通一聲,摔了下去。


    林硯一臉懵逼:臥槽,霍世子,你莫不是來搞笑的?


    柳尚元已經再忍不住,背過身去,笑得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那頭,眾人簇擁著把霍燁扶起來。這頭,林硯卻已經收了玉牌,拿出了《論語》準備習字。


    霍燁咬牙衝過來,顧忌著皇上想打又不能打,隻能幹瞪眼,開啟了嘴上的把式。


    “論語?你當國子監是什麽地方?五六歲娃娃啟蒙用的,沒想到你還在讀。”


    林硯好整以暇擺著筆墨紙硯,頭也沒抬,“活到老,學到老。四書五經,不論是縣試,府試,院試,還有往後的會試春闈,都是要用的。”


    霍燁眼神輕蔑,鼻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本世早就已經倒背如流了。”


    林硯抓頭,怎麽越來越感覺像是熊孩子了?哎,好吧,看來霍燁還真沒完沒了了。


    林硯站起來,看著他,決定一招打擊下去。他把書一收,“既然如此,那麽霍世子不妨指點指點。國子監內用書都為皇宮發印版本,與我手裏這版是一樣的。霍世子可知,第六頁第三行第五個字是什麽?”


    霍燁懵逼臉,這是什麽鬼問題!


    林硯攤手,“霍世子不是說倒背如流嗎?”


    霍燁氣得麵紅耳赤,“我是倒背如流,可哪有你這樣問的!有本事你說是什麽字!”


    “異!”


    霍燁一愣,壓根沒明白過來。


    林硯笑著又說:“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正是此話中的異字。”


    霍燁唰一下抓過書反倒第六頁,手指順著找過去,果然是這句。這下他麵色更紅了,眼睛瞪得更大,就差沒把眼珠子瞪出來,咬牙又問:“第三頁第七行,第八個字。”


    “子曰:詩三百篇,一言以蔽之。言!”


    霍燁翻啊翻,言,麵色黑了下來。


    “第十頁第一行第三個字。”


    “子曰:裏仁為美。裏。”


    唰唰唰,又翻。


    “十三頁,第八行,第六個字。”


    “子使漆雕開仕。仕!”


    看著霍燁腮幫子氣得都鼓了起來,配著那紅彤彤的顏色,宛如一隻烤熟了的蝦子。林硯眉飛色舞起來。


    跟我鬥!爺像是你隨便可以踩的受氣包嗎?


    動武?爺手裏握著皇上給的令牌,你不敢動爺一根汗毛。ko!


    動文?那就更不用想了,簡直秒殺!ko!


    林硯大嘆:感謝老天給他的良好的記憶力,也感謝林如海早年的抄書懲罰。那可是他一堆一堆的血淚史啊。


    啪啪啪。


    但聞一陣掌聲,眾人循聲看去,便見一人身著蟒袍走過來,其後跟著國子監祭酒李守中和主事兼夫子閆炳懷。


    林硯神色一閃,低下頭去同大家一起行禮,“見過敏郡王!”


    敏郡王,皇五子,司徒峰。甄家的後台,林家的死對頭。


    林硯心道:冤家路窄。司徒峰卻笑了起來,伸手將林硯扶了起來,“本王早就聽聞林大人才名,便是父皇也經常誇讚。今日一見,才知虎父無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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