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跟著點頭,如今倒也不覺得未能被直接納入後宮有什麽遺憾了。


    皇後是後宮之主,與皇上年少夫妻,情分不同。皇上對其敬重有加,後宮寵妃一茬換了一茬,卻從無一個能越得過她去。能在皇後身邊服侍,為其分憂解難,是天大的榮耀。


    更何況,中宮女官還是有身份有品級的人物。雖然品級低微。但若能藉此得帝後看重,前途不可限量。


    君不見,太宗皇後當年便是出身後宮女官,因其才華過人,受帝後賞識,特被指給了太宗為妃,從此魚躍龍門?


    皇上已經有了年歲,她的女兒尚且如花似玉,指望皇上,不如指望皇子更為妥當?


    想到此,王夫人用繡帕捂著嘴笑起來。


    門簾忽而被掀開,王熙鳳身穿錦繡華衣走進來,聲音爽朗,“給老祖宗請安,是我今日來遲了。該打該打!”


    “確實遲了。該打!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賈母嗬嗬笑著,話是這麽說,可麵上卻沒有半分怪罪的意思。


    “老祖宗若是知道我為何來遲,隻怕就捨不得打我了!”


    一句話倒是挑起了賈母的好奇心,“哦?為何?”


    王熙鳳從懷裏拿出一封書信來,“老祖宗,這是今兒剛到的書信,揚州來的!我知道老祖宗心裏一直記掛著,因此一聽聞便特意拿了過來。”


    “快快,給我瞧瞧!”賈母果然大是歡喜,忙接過信看了起來。


    “我聽著送信人的言辭,林家表弟已是大好了,可是真的?老太太,這信上怎麽說?”


    賈母一連叫了四五個好字,這才回答:“是大好了!不隻硯哥兒大好了,敏兒還給我新添了個小外孫呢!”


    王熙鳳兩手一拍,“這敢情好,大喜事兒啊!老太太,我這就準備賀禮去!”


    “不忙!”賈母笑著叫住她,“賀禮不急這一時。這裏還有另外一樁事,你先辦了!”


    王熙鳳很是訝異,以賈母對賈敏的疼愛,有什麽事竟比她還重要?


    隻聽賈母續道:“你去收拾間院子出來,硯哥兒要來京了!”


    王夫人十分驚詫,“外甥要來京城?”


    “是!敏兒信裏說,硯哥兒要專程上京來給我賀壽!算著日子,這會兒怕是已經在路上了!”


    那語氣裏,除了高興還有幾分炫耀和得意,眾人哪裏聽不出來。王夫人心裏忽而覺得有些不舒坦,一時沒忍住露在了臉上。


    賈母正在高興時,沒察覺,王熙鳳卻見著了,忙道:“這是林表弟孝順呢!都說老太太是個有福的,這外孫不遠千裏趕來拜壽,可見一片誠心。往日裏孫子孫女也都在跟前服侍,好不熱鬧。不說別的,就前兒,寶玉得了一盤子葡萄還念著說要留給老太太!”


    一番話,既奉承了賈母,又討好了王夫人。使得二人麵上都有光。王熙鳳又打趣:“打明兒起,我得來得更勤快些,也好沾沾老太太的氣兒!”


    賈母斜眼笑罵:“你這猴兒!”


    李紈站在一邊,仿佛是個多餘的。王熙鳳這等長袖善舞的本事,她是做不來。她有些羨慕,也有些嫉妒。王熙鳳進門不過兩月,便已幫著王夫人協理內務,更是與賈璉新婚燕爾,如膠似漆。


    她的眼珠有些紅。從前,她與賈珠何嚐不是如此?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必。賈珠待她體貼,才學品貌樣樣不差,不知比賈璉強上多少倍。隻可惜……


    去歲,她生下賈蘭,又逢賈珠秋闈之年,府中一派喜氣,人人盼著雙喜臨盆,賈珠高中。奈何賈珠心思重,日夜苦讀,臨考之前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此後,她與兒子在府裏的地位便也一落千丈。


    想到此,李紈忍不住又多瞧了王熙鳳兩眼,看著她身上添紅掛綠,再看看自己的素淨衣裳,神色一點點暗下去,心頭一片酸楚。


    ********


    金陵岸口。行船之上。


    林硯在甲板上伸了個懶腰,手撐下巴,看著忙活的衙差輕笑。


    閔先生蹙眉,“公子是故意途徑金陵,在此處停船?金陵是甄家的老巢,公子此舉太兇險了些。”


    林硯搖頭,“閔先生當知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甄家還不打算同父親撕破臉,因此揚州出發之時,楊知府不敢大動作,可這上京路途遙遠,江南一片甄家勢力不可小覷。與其日夜防著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出手,還不如我們主動送上門,反倒占了先機,更好應對。”


    林硯突然站直了身子,收起臉上的玩笑之色,正經道:“閔先生,在我出發之前,父親可是邀約過楊知府?席上怕還有甄家的人吧?”


    閔先生一愣,思量了一番,回說:“沒錯。”


    林硯眼睫顫了顫,笑道:“既然父親都把台子搭好了,我豈不更得把這齣戲給唱下去?”


    說著,林硯揮手招了小廝秋鳴過來耳語了一番。


    船艙內。


    紅曲叉腰怒目,“你們查歸查,可不許弄壞了我們家的東西。這一船載的可是我們家老爺太太送給京城嶽家的禮,都精貴著呢!磕了碰了哪一樣,你們都賠不起。”


    金陵知府葛鴻籌打著哈哈,“姑娘莫急,我自會讓他們小心著些,萬不會損了一物。”


    紅曲麵色稍緩,抬手喚了兩個人過來,尾隨衙差,看著他們莫眼皮子淺動了手腳。


    捕頭環視四周一眼,偷偷湊到葛鴻籌身邊,微微搖頭,眉宇擰成了一個川字。


    葛鴻籌卻是嘆了口氣,“意料之中。林硯在做什麽?”


    “在甲板上納涼,還讓人搬了茶幾茶具過去,和一位先生船頭品茶,一個泡茶的小廝在身邊伺候著。聽著好似還做了兩首詩。這種時候,可真有閑情!”


    語氣裏有幾分嘲諷,也有幾分不解。


    葛鴻籌搖頭,“他這是不懼。你想想,若是你的船上有蘇瑾,你還會這麽明目張膽,大搖大擺地停靠金陵補給修整嗎?再說,揚州到金陵才多遠?這麽大一艘船,內裏□□俱全,就走了這麽點距離,何需補給?”


    捕頭更是納悶,“大人的意思是,這林家公子是故意做給我們看的?”


    葛鴻籌笑起來,“你可知,前幾日,林大人約了楊知府和甄三爺見麵,送了一尊白玉打造的送子觀音,底座還藏了兩張萬斤的鹽引?”


    捕頭大是驚訝,“林大人不是素來……”


    “這你就不懂了吧?揚州如今是什麽時局?蘇家的下場尚且在前頭呢,更別說這位林公子才經歷了一場生死。林大人此舉是來求和的。


    鹽引是讓之以利,送子觀音是想藉此告訴我們,他最為看重的是子嗣,更準確點說是林硯這個長子。林硯入京,與其說是賀壽,不如說是保命。”


    捕頭皺眉,仍是不能理解,“那林公子今日這齣?”


    “甄大人和林大人的關係緊張,非一日之功。便是萬斤鹽引奉上,也難讓甄大人消除警惕。林公子此舉是想說,林大人求和乃是真心實意,蘇瑾的失蹤與林家無關。將自己直接送入甄家的虎口,這份氣度和膽魄,可不是誰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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