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樓被堵得無法,搖搖頭,“行,兩頭受氣不說,連你也湊熱鬧,這日子真苦。”


    於曼麗卻不在房裏。


    明樓脫了西服,刷牙洗臉又颳了鬍子,這才換上一件白襯衣搭著黑色開司米毛衣,想了一下,又回去新拆一瓶漱口水,德國牌子的,胡亂看了一眼說明書就往嘴裏倒,滿滿薄荷味一下子就把睏倦趕跑了一半。


    儀容幹淨,才能麵對一整日的人間煉獄,以及煉獄中那朵曼妙紅顏。


    “於小姐澆花倒像給花兒洗澡似的,我們都是從根部繞著淋幾圈,淋不到的,那也就聽天由命了。”花園裏傳來阿香的笑語。


    “婚禮還早,左右是閑,我多掙幾朵花命,也算為新人祈福。”


    另一邊嬌柔婉轉的回覆,帶著笑意,還有淡淡倦意。


    她總是這樣疲憊,在他麵前卻神采奕奕,既聰敏又堅強,完全不屑於他勞苦操心。


    他走過去,背對著他的身影竟穿著裙子,風中幽香襲來,他能聞到她身上自然清芬。


    阿香有些驚訝地看著大少爺,明樓淡淡搖頭--阿香立刻笑道,“於小姐,廚房還在煮湯,我去瞅瞅。”


    於曼麗點頭,“去吧。”


    她手中執一把壺嘴極細密的噴壺,正彎著腰仔細尋覓葉片,左手輕輕托起一片查看是否有蟲眼或病斑,長發自然垂落,隨著她灑水動作如溪水邊柔軟蘆葦擺開又聚合,他竟一時挪不開眼。


    “看夠了沒?”


    忽然聽到她問,卻不見她轉身,於曼麗心思似乎全然投注在眼前綠葉之上,無暇顧及身後之人灼灼目光。


    “這個問題需用一生作答。”


    他微笑。


    於曼麗冷冷道,“我不需要你的回答,明長官,我需要你明確的指令。”


    明樓望一眼遠處,今日果然一如農曆諺語預測,是個大晴日,也是個適宜出任務的日子。


    但是偏偏是四月十六,中國人都不應忘記的日子。


    然而不應忘記的,又何止一個四月十六。


    他嘆息,“對不起。”


    於曼麗搖頭,“你對不起的是明台,今日是他婚禮,你偏要定在今天行動。”


    她近乎於指責。


    明樓頷首看他,“你心疼他?你知道自己的立場,也知道我的責任,你卻還要因為這種事來責怪我?”


    於曼麗冷冷一笑,這冷笑猶如一根釘子劃破了明樓理智的表麵。


    他揚手--於曼麗的頭偏向一側,震地耳朵嗡嗡作響,手上水壺應聲落地,嘴上腥味混著衣服香氣彌散,她一抹嘴,嘿,流血了。


    明樓卻隻冷冷看著她。


    從遠處看,明樓力道極大,而於曼麗低垂著臉,看不清是哭還是笑。


    地上一片水澤。


    於曼麗靜靜蹲下身,將水壺扶好,又站起來,一言不發就往屋子裏走。


    明樓的聲音淡淡,“你去哪兒?”


    這話是於曼麗也問過他的,如今原話奉還,卻是時過境遷。


    短短一夜,於曼麗就從天堂跌入地獄。


    明樓薄唇間繼續吐出殘忍話語,“那孩子究竟是誰的?嗯?你還想瞞我?”


    他的大手撫上她微腫的左臉,他湊近,呼吸細膩在她唇上傾吐,“…你以為瞞得過?”


    唇語一張一合,卻恰好能讓人讀懂。


    於曼麗緩緩抬頭,看定了他目光中一點冰涼,嘴角微微勾起,竟是讓人心慌的淡然,“不是你的,從來都不是你的。”


    明樓忽然傾身吻她--這一次不同於昨夜珍惜纏綿,力道之大幾乎要把於曼麗揉碎在懷裏,他捧著她的臉肆意啃咬--於曼麗憤怒地推他,“放開---!”


    明樓大手攬住她腰身,俯身探尋到她唇舌更深處緊緊糾纏,於曼麗氣力不足,被他鉗的死死的--忽然一股力將二人分開。


    “大哥!你怎麽這樣!”


    明台禮服加身,頭髮梳得光亮,此刻卻一臉怒色和心驚,不像以往那般眉眼帶笑。


    他將於曼麗護到自己身後,“你們是什麽關係我不管,但你不該強迫她!”


    明樓整理了一下衣服褶皺,淡淡看過來,“我強迫她什麽了?”


    明台語塞,回望一眼於曼麗,見她眼睛發紅,心裏一緊,瞪著明樓道:“她不想讓你碰。”


    說著牽住於曼麗的手,“咱們走!”


    於曼麗露出一個微有驚訝的表情。


    她下意識看了一眼明樓,他卻麵無表情--她咬唇,轉身跟著明台離開。


    明樓靜靜站在原地,他看著孤零零站在地上的噴水壺--那裏原來站著於曼麗,現在卻隻剩下一灘水。


    阿誠聽到聲響也過來了。


    他看到明樓正拿著一隻長嘴鐵壺去接水龍頭--水聲撞擊鐵壺內壁,“唰唰--”。


    明樓卻冷著臉,不知在想什麽。


    “大哥?” 阿誠提醒。


    明樓淡淡道,“藍玉第二次任務啟動了。”


    啊?阿誠瞭然,點點頭,“隻好日後再給明台賠不是了,他會理解的。”


    明樓“哼”一聲,不置可否。


    兩個人的對話盡數湮沒在“嘩嘩”水聲裏。


    水壺上升至三分之二,明樓擰緊了水龍頭。


    周遭又安靜了。


    阿誠注意到他情緒有些…


    他探究地盯著大哥,“不過按照原計劃…似乎沒有什麽 ‘孩子是誰的’之類的台詞吧。”


    明樓不說話。


    “還是說…大哥真準備造一個孩子出來?……


    可一旦時機不對,勢必引起76號和南田洋子的懷疑。


    反過來說,一旦相信,便是大殺器。”


    阿誠幾乎喋喋不休,明樓一字不言,一語不出,連著表情也冷。


    他等阿誠閉了嘴,才淡淡道,“汪曼春一定會提早去都城飯店,昨天藍玉按照計劃邀請了她。”


    明樓想了想,“我也得先過去盯著,以防婚禮混入來路不明的人。”


    阿誠疑惑,“你不跟藍玉一起去?”


    畢竟身份正當,兩個人同時出現也無可厚非。


    明樓淡淡一笑,“屏風已經讓她看過了吧?”


    阿誠點點頭,“她看了屏風,二話不說就到花園裏來了,剛才不是在澆花嗎?”


    明樓點點頭,半晌,“她做得很好。”


    他一直知道她--隻消曖昧地暗示一下,於曼麗即能聞弦歌而知雅意。


    所以她知道,直至此刻明樓才搬回這架屏風的深意--汪曼春沒有銷毀屏風,因還顧及著明樓的情麵,這場婚禮,本也容不得明樓冷落汪曼春。


    所以汪曼春想看到什麽,就讓她看到--於曼麗與明樓不和,明樓懷疑她腹中骨肉--這些戲碼本無足輕重,重要的是如何騙過家人、騙過敵人,鬆懈環伺之人的戒心,順利完成任務。


    明樓緩緩握緊了拳頭,又鬆開,又握緊,“那隻小狗,你在哪兒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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