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樓子上的無凡眼珠子同樣露出了碧綠色的光芒,就好似那群發瘋的野狗一樣。他同樣涎水都快滴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好料子啊,簡直就是一塊璞玉,老天爺開眼,終於等到這麽一個絕佳的門徒了。才十一歲就能驅使野獸?難怪他能從火靈蛇的嘴下搶走那塊靈芝。好材料啊,是強搶了走,還是騙了走呢?”


    江魚隻覺身上一寒,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四十幾個人正在野狗群中瘋狂的掙紮廝打,已經有十幾個少年被咬得遍體鱗傷,倒在了地上掙命。江魚突然一個激靈,低聲道:“糟糕,這次事情惹大了,傷了這麽多人,姑姑是人家二娘,說不上話的。那便宜老爹不打我個半死?大哥又不在揚州,怕是沒人給我疏通關節,這場禍事不小。快走,快走,去山裏躲幾天再說。”


    眼睛眨巴了幾下,趕在揚州府的衙役和大都督府的兵丁出現之前,江魚邁開兩條長腿,撒腿就朝城外的一座山林衝了過去。心情慌亂間,江魚衝到了觀音山上,避開了在山外巡守的幾個大唐的兵丁,經過了曾經隋煬帝的迷樓廢墟,跑到了那山林深處去。唯恐身後有人追蹤的江魚,放著那些羊腸小道不走,硬是朝著那些荊棘密布的小灌木叢亂串,卻很是讓人震驚的,就連一點枝條撥動的聲音都沒有。


    一進山林,江魚就好像魚兒進了水裏,原本就比普通人跑得快的他,到了地形複雜到處都是樹林的山林後,速度反而更快上了五成。就看到他瘦削的身影在山林中隱現,好似魚兒在水中遊動一樣,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沒有折斷一根枝條,好似一抹魅影一閃既過,最終出現在一片山林深處的長茅草坪中。得意洋洋的江湖回頭看了看那茂密的山林,仰天長嘯了一聲。


    幾聲虎吼傳來,一公一母兩頭大虎低聲咆哮著從那長茅草坪中竄出,謹慎的打量了一眼江魚,突然朝著江魚撲了過來。兩頭都有七八百斤上下的大虎,竟好似貓兒一樣在江魚身上蹭了半天,粗糙有倒刺的舌頭對著江魚舔了又舔,就差點沒發出貓兒的‘喵喵’聲來。江魚‘咯咯’大笑,仰天躺下道:“大貓、小貓,我要和你們做一陣鄰居啦。人倒黴啊,喝涼水都塞牙,我隻是想要叫幾條狗子衝出去掩護我逃走,怎麽會衝出來兩百多條?嗚嗚,這一次,我要受罪啦!”


    兩隻大虎的腦袋趴在江魚的身邊,腦袋一點一點的好似在聽江魚說話。江魚絮絮叨叨了好一陣子,終於懶散的閉上了眼睛,低聲嘀咕道:“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這春夏之交,不睡覺還能作甚?”一會兒的功夫,小小的呼嚕聲就從江魚的嘴裏發出,他竟然就是這樣睡了過去,卻不知一側數裏外的山林裏,已經有人恨得牙齒直癢癢的罵他是無心無肺的小鬼。


    那長長的茅草突然自兩側分開,一條有水桶粗細十幾丈長通體純白的大蟒懶洋洋的自那茅草深處爬了出來,它有神的眸子掃了江魚一眼,信子吐了幾下,懶散的在兩頭大虎身邊盤了起來。一會兒的功夫,這大蟒居然也睡了過去,惹得那兩條大虎很不屑的瞥了它一眼。又是一會兒的功夫,一道紅影一閃,一條不過尺許長短,通體上下一片豔紅好似火焰在燃燒的小蛇不知道從哪裏急衝了出來,氣極敗壞的繞著江魚轉了幾圈,張開大嘴想要去咬江魚的屁股,卻又一時間好似不忍下嘴的樣子,‘噝噝’的叫了幾聲,終於還是垂頭喪氣的在旁邊盤了起來。


    “好麽,居然是一條有了千年氣候的火靈蛇。這小鬼好大的膽子,從這種都快變成妖怪的火靈蛇嘴裏搶東西,居然還被他搶了下來!”數裏外的山頭上,無凡蹲在那裏一邊啃著燒雞,一邊含糊不清的哼哼道:“能夠讓這種最為歹毒陰殘的火靈蛇對他如此青睞有加,這娃娃莫非是傳說中的那種資質不成?不可能罷?那血脈都斷絕多少年了?”


    “哼哼,看看你小子還有什麽料沒顯擺出來罷,今日實在是讓我無凡大為驚喜啊!”這滿臉大胡子的無凡眼裏閃過一絲值得玩味的不良光芒,一縷殺氣突然從他身上冒了出來。原本已經融化進了這附近山林中的他,就好似一副淡墨山水畫上突然被人用朱砂潑上的一抹大紅色一樣,無比的刺眼,和這四周的山林格格不入起來。


    正呼呼大睡的江魚突然渾身肌肉一個繃緊,自那深沉的睡眠中醒了過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感覺讓他心髒劇烈的跳動,通體鮮血迅速的流動,給他的四肢帶來了更強的力量,更快的反應。好似有無數把小刀在自己身上亂刺一樣,江魚甚至感受到了一陣的劇痛。“該,該死的,這是上次便宜老爹他們去迎接那朝廷的大將軍時,那些在沙場上和突厥人打過仗的死士身上才有的殺氣。混帳,誰派了這樣的高手來對付我?我江魚不過是揚州淨街虎的老二,還不是大唐淨街虎呀,誰派這樣的死士來對付我?至於麽?”


    兩頭大虎、白色巨蟒、火紅色的火靈蛇同時嘶吼起來,兩頭大虎緊緊的靠著江魚,嘴裏發出了低沉的咆哮。那條白色大蟒慢慢的繞著江魚的身體盤了個蛇陣,冰冷無情的眸子帶著森冷的殺機朝著四周山林窺視著。那條火靈蛇最為歹毒,幹脆就順著江魚的褲腿鑽進了他身上,小小的身軀藏在了江魚的懷裏,一對凶光四射的眸子朝著四麵八方亂晃,小巧的毒牙上已經有赤紅的毒液慢慢滲了出來。


    ‘颼、颼、颼’,三根不過小手指粗細的樹枝不知道從哪裏飛了過來,打飛了兩條大虎,更將那條巨蟒團身打飛了十幾丈,胡亂怪叫著滾進了茅草坪裏。兩獸一蟒搖擺著巨大的身軀想要從茅草中站起來,腦部受了重擊的它們,眼前卻是一陣金星亂閃,哪裏能爬起來?這三條畜生看著江魚的方向,嘴裏發出了急促的吼叫聲,隱隱有催促江魚趕緊逃命的意思。


    江魚可以毫無障礙的和這些凶殘的野獸廝混在一起,可是並不代表他就有多大的能耐。兩條老虎輕輕的一擺尾巴,就能將十個江魚砸成粉碎;至於這條白蟒,更是一頓飯能囫圇吞了二十幾個江魚。三頭畜生活得久了,早就有了靈性,發現拋出那三根樹枝的人,身上帶著它們最為懼怕的那種氣息,它們都對付不了,哪裏還有不趕快叫江魚逃命的?


    江魚怒號一聲,感受到那一股殺氣還凝重的鎖定在自己的身上,猛的大吼起來:“大貓小貓還有白蟲兒,你們趕快走,不要管我!人在江湖飄,怎能不挨刀?今日我江魚認了!你們快走,還沒人能在山林中追到我哩!”吼完了這幾句,感受到那殺氣更加的濃厚了,江魚展開身形,好似一陣清風,一道輕煙,擦著茅草坪就朝深山中遁去。


    兩虎一蟒相互看看,同時吼了一聲,掉轉腦袋狼狽逃竄而去。剛才發聲叫江魚逃竄,那是盡它們的一點江湖義氣而已,如今江魚跑了,那股殺氣也不見了,它們還不趕緊走,莫非還要留在原地等那可怕的高手來扒皮抽筋不成?三根不過半兩重的樹枝,能將它們數百斤近千斤的身軀打飛十幾丈,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江魚瘋狂的奔跑著,肺腔大大的張開,然後緩緩的合攏,一股股清新的空氣流轉全身,體內鮮血流轉,給他提供了強大的力量,讓他能夠加速、加速、再加速的朝前飛奔。沿途的那些花草、樹木,似乎從它們身上都有一股蘊含了無窮生機的自然力量泛了出來,被江魚吸進了身體,融入了他的肌肉中,讓他的身軀再一次的加速。一步,就是一丈,一彈指的時間,江魚就能跑出五步之遙。若是如今狂奔的江魚,被大唐的那些遊俠兒看到,怕是要驚呼自己見鬼了罷?


    化為一陣風,化為一道煙,江魚奔跑之時,沒有激發一點風聲,沒有踏彎一根草葉,沒有碰落一片樹葉,更沒有折斷一根枝條。這是他的天賦,這是他六歲時父母雙亡,被老家人千裏奔波送來唯一的一個姑姑家求庇護時突然覺醒的天賦;是他八歲時被瘋狗盯上,眼看著就要被咬死時更一步激發的天賦;更是他九歲時就跟隨李林甫等紈絝子弟橫行揚州街頭,在一場場鬥毆中打悶棍、套布袋、設陷阱時全麵爆發的天賦。


    奔跑無聲,輕鬆的可以躥起丈許高下,比同齡人高了近一個頭,一拳打出,竟然有著成年人的力道,桀驁而放蕩不受任何的禮法約束,好似一頭山林中的野獸一般,這就是江魚,李林甫的二弟,揚州大都督府李參軍收下的二子,所特有的天賦。蛇蟲不傷,虎豹無害,通體剔透自然,這就是江魚仗之以橫行揚州城外山林的天賦。


    如今,這樣的天賦已經被江魚發揮到了極致,他的身體恍惚間似乎都能隨著四周的環境略微的改變自身的色彩,整個人已經失去了具體的形象,隻有一抹淡影在那山林中不斷的閃動。他身上更是無生機,無死氣,好似全部氣息都融入了山林。江魚更是能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飄忽了起來,恍惚了起來,四周山林樹木發出的生氣在體內一陣陣的進出,讓他身上更有力氣,更有足夠的力量支撐他跑下去。


    他沒有看到,自己懷中的那條火靈蛇已經貪婪的張開了大嘴,對著他身體四周漸漸蒙上的一層淡淡的青氣一陣狂吸,一縷淡青色的霧氣流入了這小蛇的身軀,火紅色的身體上一陣的光芒閃動,好似那蛇兒都燃燒了起來。


    小蛇在享受那最純正的生氣以滋養自身,江魚卻是越來越恐懼,一顆心都差點縮成了一團。後麵有風吹來,風中的殺氣更盛,好似一股股寒風,吹得他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他已經融於這一小片山林,可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後麵追殺他的那人,似乎已經融入了整個觀音山――那人好似掌上觀紋,清晰的掌握了他的一舉一動,隔著幾裏路,就能把握住他所有的氣息,那股殺氣,還緊緊的鎖在了他的身上。


    沉重的壓力讓江魚差點沒瘋掉,他喘著氣朝前繼續猛奔了數裏,身上肌肉已經好似燃燒一般灼熱起來,畢竟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娃娃,就算他天分再高,就算他能不斷受到山林生氣的滋養,他哪裏又能堅持太久的奔跑?最終江魚一個虎撲,倒在了一片茂密的荊棘刺中,他怒聲嚎到:“我操你大爺的,來者是哪路好漢?你這樣的過江強龍,找我這樣的地頭蟲出氣作甚?那胡德乾,沒資格找到您老人家罷?”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聲長笑,山林中回蕩起一股長風,一道朦朧的人影裹在強風中,以比剛才江魚奔跑的速度快上十倍不止的高速,從那數裏路外直衝了過來。那股殺機消泯得無影無蹤,長風所過之處,所有樹木、花草盡皆低頭,等那強風掃過,一應山林苗木沒有絲毫損傷得又恢複了原狀。強大的力量和溫和的自然,如此和諧的融合在了一起,讓江魚看得目瞪口呆,驚為天人。


    那朦朧的人影圍繞著江魚轉了幾圈,轉得江魚眼珠子都快打哆嗦了,無凡才突然出現在江魚麵前,‘哈哈’大笑道:“良資美才,上天不負我無凡!江魚,你跪下磕頭罷。小小娃娃,不要和你那不成器的大哥李林甫學那江湖口吻,還得我無凡好好**你才行啊!”無凡真正對江魚愛到了骨子裏去,這一通狂奔下來,兩人足足奔跑了有五十幾裏地,而且都是以常人難以堅持的高速奔跑。一個十一歲的娃娃能夠在山林中有這樣的表現,加上他那明顯和自己的體格比例相近甚至更加完美的長長的手腳,無凡真是喜歡到骨子裏了。


    江魚呆了一下,本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大無畏精神,指著無凡喝道:“我給你磕頭做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這頭豈是能亂磕的?”


    無凡‘嗬嗬’一笑,坐在了江魚麵前。他兩隻手指突然一彈,將那自江魚懷裏射出,張開大嘴就要咬自己一口的火靈蛇彈飛了數丈遠,笑眯眯的說道:“磕頭拜師啊!拜師的時候,你總要磕頭的罷?江湖好漢也好,朝廷高官也罷,就算是當朝的太子,誰在拜師的時候不要磕頭呢?天地君親師,這是天理綱常,容不得你不磕頭的!”


    擔心的看著那昏呼呼艱難的爬回來的火靈蛇,江魚急忙將它塞進了自己的袖子裏,豎起上半身怒聲道:“我就是不磕頭又怎地?那幾個老書蟲,我魚爺就從來沒有向他們磕頭過,你就算比我跑得快這麽一點點,莫非就要我向你磕頭不成?天下哪裏有這樣的道理?”江魚其實心裏清楚,這大漢能跑出這種恐怖的速度來,那是聽都沒有聽說過的,說不定就是傳奇故事中‘空空兒、精精兒’那樣的劍俠一流的角色。能拜這樣的利害人物為師,他心裏是很有一點希冀的,但是所謂輸仗不能輸人,身為揚州淨街虎的老二,他怎能如此輕鬆的彎下黃金膝蓋去?


    “嗬嗬嗬嗬!”無凡放聲大笑起來,良久,他才點頭笑道:“那好,我且問你,你為何不向你都督府書房裏的那幾個老書蟲磕頭?”


    高高的昂起自己的脖子來,江魚大聲說道:“尋章摘句,那群老書蟲教授的東西,於國於家有何用處?他們自己的兒子都在外麵踹寡婦門,挖絕戶墳,還有人糾集在一起**人家小姑娘的,什麽齷齪下爛的事情我不知道?這群老貨,也配做我的師父?我為甚給他們磕頭?”


    重重的一點頭,無凡一掌拍在身邊的小樹上,笑道:“說得是,一家不掃,何以掃天下?這些老瘟生,他們的學問其實是沒有什麽大用的。隻是,你且說,你想要找什麽樣的人做你的師父?你又想要做什麽呢?”


    尋思了一陣,江魚看著無凡笑道:“我江魚雖然年幼,卻也是有點想法的。我大哥經常說,他想要發達!他是李家的宗室,由不得他不想去做那高官顯爵的。我江魚呢,對於當官卻沒興趣,隻是大哥他自幼照顧得我好,我也隻佩服他一個的,總不能弱了他的名頭去。我們兄弟倆兩年的功夫闖下了‘揚州淨街虎’偌大的名頭,日後將那‘揚州’二字換成‘中原’,卻也就馬馬虎虎了。”


    無凡差點就一口血噴了出來,他無奈的看了神采飛揚的江魚半天,終於艱難的比劃出了一個大拇指:“你小子,有種!想要做‘中原淨街虎’,所到之處,人人避退,那,你就要有讓天下人都避退的本事!你且看我這一招,你見過沒有?”


    江魚定神看著無凡,無凡右手伸出去,光滑好似硝好的皮革一樣的手指一曲一彈,一股無形的勁道‘哧啦’一聲射出,撕裂了沿途數百支草莖,震得那草沫兒亂飛,命中了十幾丈外的一株三五人合抱粗的大楊木。一聲悶響傳來,那株大樹正中最粗的地方,前後貫通了一個小碗口粗細的窟窿,一蓬粉碎的木屑自那窟窿的另外一側噴出,筆直的噴到了後方的山崖上,硬生生將那山崖打出了一個深有丈許的大坑。


    一指之威,竟至於此。江魚呆滯的看著那樹上和山崖上的大窟窿,又轉過頭來呆呆的看了看無凡那沒有絲毫出奇之處的手掌,突然喃喃自語道:“空空兒乎?精精兒乎?紅線女乎?揚州都督府守城的鐵臂弓,也沒這麽大的威勢。你,你變得法術不成?”


    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無凡微笑道:“空空兒、精精兒師兄弟,還有那紅線女,雖然都是傳說中的人物,我無凡卻也是見過他們幾麵,隻是他們不認識我就是。你想要做‘中原淨街虎’也好,你想要跟著那李林甫一起做高官顯爵也罷,總要有一身本領才是。你如今詩詞不通,文賦不學,更要說明經、明算、明禮、明法之學,不如跟了我無凡在天下逍遙數年,學得一身本事,海闊天空,自得快活,豈不是好?”


    江魚呆呆的看著無凡,心頭一陣的顫抖――這是空空兒、精精兒一流的人物啊,雖然人家不認識這自稱無凡的男子,想必是無凡比起他們還是弱了一點點,但是,總歸是那傳說中的人物一流!這樣的師父,若是白白放走了,豈不是豬頭一個?更何況,今日那兩百野狗大戰白龍幫群俠一役,想必自己的老爹是要用鐵火鉗和自己的屁股做一番較量的,與其回家挨打,不如跟著這厲害的師父去學本領。


    若是自己能學得一身驚天動地的本事,日後自己的大哥李林甫在朝廷中做官,自己憑借那一身本事,怕是橫行長安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兄弟齊心,力可斷金,以大哥的心機和自己的機變,怕是‘中原淨街虎’這個名號,並不遙遠罷?


    尋思了好一陣子,江魚很是奸詐的看著無凡問他:“為何要找我做徒弟?還這麽巴巴的嚇了我一跳!”


    無凡很誠懇的看著江魚,攤開兩條長臂無奈的說道:“本門人丁稀少,除了為師的師尊也就是你的師祖遠渡東方大洋去逍遙快活了,怕是其他的幾個師叔伯、師兄弟的骨頭都能打鼓了。本門的功法奇特,不是你這樣能和整個天地自然交流的人,根本無法修行本門的法訣。為師在長安碰到了你大哥李林甫,聽得他說起你的情形,純然一塊純金璞玉,若是放過了,豈不是耽擱了以後的修行?”


    又眨巴了半天眼睛,江魚指著無凡說道:“先不要說得這麽親近,我江魚也是見過世麵的人,那揚州府內的武館,卻是有很多臭規矩的。我且問一下,我們這門戶叫什麽名號,可是響亮麽?可有什麽清規戒律?我江魚,卻是要吃肉喝酒,以後還要給江家繁衍子孫後代的,這清規戒律,我是遵守不得的。”


    輕輕的笑了笑,無凡很有點奸詐的低笑道:“本門沒有任何規矩,若是有,唯一的規矩就是這天地的戒律罷了。本門從洪荒自然而來,修得是那洪荒流傳下來的自然之道。就好似那野獸一樣,渴了要喝,餓了要吃,若是發情了,找一頭母**配繁衍又有如何?隻要不違背天地的戒律,不做那逆天行事的勾當,比如說,你不要為了找一交配的女子而去擄掠數百民女,不要為了一頓飯而殺死數千百姓,誰來管你?”


    “吹噓罷,吹噓罷!”江魚在心裏一陣的痛罵,什麽狗屁洪荒大道?什麽是洪荒?天地初開的那一段時間,叫做洪荒!‘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一句話,他江魚還是記得清楚的。什麽門派能夠從那洪荒時代流傳下來?那時候怕是天下都還沒有人罷!“不過,可以理解,他這種都快絕了香火的門戶,為了收徒弟,給自己的臉上貼金,這種事情,我和大哥也做過,有甚了不得的?隻要他的武功厲害,哪怕他再吹噓,也是無關緊要的勾當。”


    “那,本門叫做什麽?名號可響亮麽?”江魚看著無凡,問出了他這個最緊要的問題。行走江湖,要的就是一個響亮的名號,比如說,當年李林甫還在揚州的時候,‘淨街虎’兄弟打出揚州大都督府的派頭來,那是百邪避退啊,什麽白龍幫之流,都要聞風而遁。若是自己的門戶有一個響亮的招牌,能夠蓋過如今的天下第一禪林同時隱約也是天下第一民間武力集團‘少林寺’的,那豈不是快活?


    臉上露出了幾絲古怪的意味,無凡嘿嘿怪笑了幾聲,連連點頭道:“響亮,當然響亮,我們這一個門派,叫做‘望月宗’,乃是一等一有名有姓的大門派。天下所有和我們檔次相當的門派,聽得我們的名字,都要敬畏我們七分,氣惱我們三分的,怎麽不響亮?為師的可以用本門祖師大。。。的名義發誓,本門的名號,一定是極其響亮的。”本門祖師的名字,被那無凡很無良的含糊卷了過去。


    聽得無凡的誓言,江魚頓時心中一片的平坦,大唐時,民風純正,俠義之風極盛,就算是街頭的地痞流氓,一言既出,也是刀都捅不回的。當下江魚跳起來,恭敬的朝著無凡行了那九拜大禮,嘴裏已經高呼‘師尊’。那火靈蛇暈頭轉向的從江魚的袖子裏麵探出頭來,咬牙切齒吐著信子朝著無凡發狠,卻是不敢再向他襲擊了。


    無凡心頭大慰,連忙攙扶起江魚放聲笑道:“好,好,好,今日得佳徒如許,祖師爺他們在天也會欣慰的了。江魚,你也不用回家了,就跟著師尊走罷。唔,如今是開元初,為師耗費十年光陰,一定要將你打造成年輕一代中響當當的人物來!”


    拉起江魚的手,無凡大為開心的帶著他急速遠去。江魚一路上也是放聲高歌,心中對那揚州府城內的便宜幹爹以及自己姑姑的絲毫掛念,沒心沒肺的就跟著這個剛剛見麵的無良男子揚長而去!


    無凡欣慰的看著江魚,心裏一陣的暗笑:“祖師在上,弟子今日可句句沒有虛言。我望月一門,名頭自然是響當當的。這名頭太響了,以致於其他四門見了我望月的傳人就好似見鬼了一般群起而攻,這卻是不能怪我說假話的了。我望月的名頭,自然是響亮的。”


    “祖師在上,今日得此佳徒,我望月一門,香火綿延哩!還望祖師在天慈悲,讓這孩子一路順利罷!”


    ‘叮’,無凡身後的長弓,弓弦突然自鳴。


    第三章 所謂修行


    第三章 所謂修行


    “所謂的修行嘛,顧名思義,就是一邊修煉一邊行路嘛。又有所謂,行萬裏路勝過讀萬卷書,你這小鬼又是一個不喜歡讀書的,那更加要大走而特走,不走個三五萬裏,以後你就等於一蠢貨嘛。”麵對江魚提出的自己學藝的要求,手裏拎著一條烤狗腿大啃大嚼的無凡,是這樣笑嘻嘻沒有一點誠意的回答的。


    所以,在這暮春時間陽光正好的時候,師徒二人穿山越嶺,一路毫無目的的胡亂逛了過去。無凡的修為到底如何,也就不說了,他可以安睡於虎豹群中,可以在毒蛇窟裏胡亂打滾,隨口一個呼哨,就有數百隻猴子親昵的給他送來各種水果。就算是江魚,憑借著他過人的天賦,橫渡山崖,浮鳧江水,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師徒倆信馬由韁的在山林中廝混了三個月,無凡硬是沒有傳授江魚一個字的修煉法門。


    直到三月後,頂著頭上那可以將人曬出油的毒辣太陽,二人站在橫斷山脈怒江峽穀的源頭處,無凡懶洋洋的撕啃著一條烤野兔,笑嘻嘻的看著江魚問他:“三個月了,從揚州走到了這西南極其蠻荒的地方,你可有什麽領悟麽?”


    衣衫襤褸,渾身肌膚漆黑,更加瘦了一圈,好似一具大骷髏架子站在地上,一點人氣都沒有,一對大眼睛卻額外有神的江魚盤膝坐在無凡的身邊,豎起右手食指在嘴上輕輕的‘噓’了一聲:“師父,不要開聲,我在聽那一蓬紫藤花瓣飄下來的聲音;你聽到了麽?前麵的那山頭上,有幾株山杜鵑正在開花;後麵的山腳下,兩隻山兔正在廝打;還有這水裏,有一隻魚在調戲一隻螃蟹。”


    驚喜的看了江魚一眼,無凡隨手將那烤野兔丟了出去。拍拍手掌,無凡跳起來大笑道:“這三個月你隻喝山泉,隻吃野果,果然是靈性大有長進了。好,萬裏之行,始於腳下,從明天開始,我們繼續行道,在路上,為師開始教你煉氣。”撥弄了一下江魚好似爛鳥窩一般的頭發,無凡樂道:“記住,本門心法,最重自然,一切隨心隨意就好,不要刻意,不要強求,一切自然。”


    於是,師徒倆掉轉頭去,從怒江峽穀一路北上,沒有絲毫目的的胡亂行去。無凡隻花了七天的時間,就帶領江魚跨進了煉氣的門檻,讓無凡心中又一陣的沾沾自喜,大為自己的識人之明而感到驕傲。朝日初升的時候,師徒倆在山頭采集純陽紫氣;玉蟾高懸之際,師徒倆在山頭取那太陰真陰;子夜時分,又去那山澗水潭寂靜之處,領悟滿天星相的力量。


    就在這好似野人一樣的行腳曆程中,江魚後天的一點兒人間俗氣被磨練得幹幹淨淨,身體已經恢複到了最原始的純淨狀態。如今他和行宗都是腰纏獸皮,披頭散發、蓬頭垢麵好似乞丐,眸子中卻有明亮的光芒閃動,嘯傲於山林之中。師徒兩人隨著那鹿群奔跑,跟隨著猛虎捕獵,觀摩那山鷹飛翔,伴隨那猴群嬉戲,不知不覺中,江魚的一切舉止,都開始遵循那些野獸最自然最基本的動作施為,力量、速度,比起以前增強了不少。如今他輕輕一躍,就能跨過兩丈許寬的河流,跳起一丈五尺高下,身體輕盈,好似猿猴、飛鳥。


    終於,在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飄下的時候,江魚在峨嵋山的金頂上一拳打碎了一塊西瓜大小的砂岩,驚喜若狂的江魚狂奔下山,找到了正在山腳下擺藥攤子的無凡興奮無比的誇耀了自己幾句:“師父,我如今一對膀子上有三五百斤的力氣,我大哥都沒我的力量大,我也算是高手了罷?”興高采烈的江魚在原地翻了幾個空心筋鬥,‘哈哈’有聲的打出了幾拳,踢出了幾腳,擺出了一副武功天下無敵的模樣。


    “唔,高手麽?”無凡摸著臉上的大胡子,慢條斯理的開始收拾自己的藥攤子。他不懷好意的看了江魚一眼,怪笑道:“嗯,你也算是高手了,放在大唐的朝廷裏,怕是那些校尉一級的人,禁不起你兩三拳錘的。好啦,繼續趕路,你最近也有長進了,可以去給師父幹點活路了。”


    “幹活路?什麽活路?”江魚傻呆呆的看著無凡,心裏有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無凡將那些藥包打成了一個大包裹,懶洋洋的看了江魚一眼,怪笑道:“師父嘴饞了,想要喝五十年陳的山西杏花釀,那是要大價錢的。這賣藥,一天賣不出三個大錢來,既然徒弟都是高手了,這自然就要徒弟給師父解憂了。”


    江魚將胸脯拍得山響,大聲說道:“師父有憂,弟子服其勞,這點尊師重教的禮數,徒弟我還是懂得一點的。唔,徒兒怎麽去賺錢呢?”


    更加古怪的看了江魚一眼,無凡陰笑道:“乖徒弟,你對背後打人悶棍,沒有什麽反感罷?”看到江魚的頭搖晃得好似撥浪鼓一般,無凡‘嘿嘿’的笑道:“為師的也是這麽認為滴,所以,我們去嵩山罷!如今天下最有富態的禪林,就是嵩山少林寺了。”


    半月之後,嵩山腳下,香客們競相傳說有一專門背後打人悶棍的賊人瘋狂作案。而且這賊人古怪得很,他不打香客,專門打禿頭的和尚。不過五六天的功夫,就有少林寺下山買那油鹽醬醋茶的和尚、下山雲遊行腳的僧人、回山稟事的佛子五十幾人被人用碗口粗細的棍子打出了滿腦袋的包,除了一條褻褲,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剝了個幹幹淨淨。


    少林寺方丈震怒,撒下了三百僧兵搜山。於是,正在山窩窩裏清點這五六天來的戰利品的江魚,被三名武僧堵上,一頓棍棒打得他渾身青紫,滿腦袋肉疙瘩,哭天喊地的丟掉了所有了錢物,抱著腦袋狼狽鼠竄而去。大唐時,少林寺的僧兵是何等厲害,何等精銳?可以說他們是天下一等一的強悍軍隊。牽一發而動全身,三百僧兵蜂擁而至,江魚被僧兵追殺三百裏,期間險死還生好幾次,最後終於又是使出了老招數,一路上招呼了數個獸群埋伏起來,好容易借著畜生之力,逃出了生天。


    遍體鱗傷的江魚倒在一處山林中嚎啕大哭,自覺生平從來沒有吃過這等大虧,受過這等奇恥大辱。三名武僧中隨意一人都能打得他暈頭轉向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人間是何年,這徹底擊毀、粉碎了他心頭冒出來的一點點的驕傲和狂傲。


    無凡咀嚼著一隻山豬的耳朵,好似鬼一樣出現在江魚的身邊,笑吟吟的說道:“我的高手徒兒,你感覺怎麽樣?三百僧兵都沒打斷你的腿子,看來人家的評價沒錯,我望月一門逃命的功夫果然是天下超一流的。”


    江魚跳起來,朝著無凡重重磕頭道:“師父,徒兒知錯了,還請師父多多指點。”


    無凡笑問他:“錯在何處?”


    江魚咬牙切齒的吼道:“徒兒錯在,不應該以為自己是高手了就狂傲自大;徒兒更錯在,打了悶棍就要見好就收,及時的逃離作案現場;徒兒更是明白了,就算是打悶棍,這身手也是要越厲害越好!”


    無凡默然良久,很久才無奈的點頭道:“你能消去那驕傲之心,為師甚是欣慰。隻是,那打悶棍的事情,既然是你的愛好,為師的也就不說什麽了。等你有了那能耐,你去打當今皇帝的悶棍,我也不管你就是。”將手上的那山豬腦袋隨手拋開,無凡跳起來笑道:“你這小娃娃,如今受了教訓就好。那三百捉拿你的僧兵,不過是少林寺放在外麵的幌子,他們真正的高手,還沒派出來哩。記住,修煉一道,首重修心啊!”


    謙虛和謹慎,這就是江魚拿了一腦袋的包換來了深刻教訓。當然了,這個教訓也告訴了江魚,就算以後有了再高強的本領,似乎背後打悶棍,也是最好的選擇。畢竟那被他打翻的和尚中,很有幾個下山雲遊的好手在陰溝裏翻船了嘛。


    受到了教訓的江魚,終於將他那飛揚跳脫的本性壓抑在了自己的心底深處,一本正經的跟著無凡悉心的學藝。離開了嵩山,師徒倆遍曆天下名山大川,循幽探秘,領悟那天人自然之道,自得其樂。一座座高山被江魚踩在腳下,一條條大川被他隨意橫渡,不知不覺中,江魚的心境,已經和揚州城時大為不同。在黃河裏和那丈許長的大鯉魚嬉戲,在長江中與那三丈大小的江團歐鬥,在長白山天池同那大得可怕的鮭魚競速,在青海湖裏和那似蛟非蛟的怪獸較力,江魚的眼界大開,卻也在嬉戲和遊玩中,和那自然的節奏暗暗吻合在了一起。


    這樣的行腳天下,師徒倆耗費了兩年的時間,他們一時在山川中遊走,一時在市井中擺攤,看盡了人生百態,看盡了潮起潮落,終於,在某日晚上江魚體內的真氣蓬勃欲飛,一聲龍吟震得師徒倆暫時駐足的那座小城百姓騷動之後,無凡領著江魚離開了中原,徑直朝著西北而去。


    橫渡了三千裏不毛之地,見識了大唐軍隊和吐蕃大軍的血腥廝殺,甚至讓江魚出手偷偷的在背後用悶棍敲翻了幾個吐蕃的王公練手之後,師徒倆終於來到了昆侖山脈。當那昆侖山的主峰還在遠處若隱若現的時候,無凡已經跪倒了下去,朝著那天,那地,那山,那河,那土,那草,那一望無際的世界五體投地的跪倒了下去。“昆侖,我回來了!三百年,我無凡回來了!”


    無凡眼裏是激動,是震撼,是滄桑,是遠古遺留下來的一絲洪荒。而江魚眼裏則是無聊,無趣,無心思,對這看起來荒漠一片的昆侖山,他沒有絲毫的好感。他撇著嘴站在無凡身邊,心裏樂道:“吹吧,吹吧,你這大叔吹牛的水準這幾日又漲了不少。三百年沒回來昆侖山了?您老人家貴庚哪?”


    正在心裏腹誹暗笑之時,無凡低沉的說道:“江魚,跪下,磕頭。向本門祖師,向這天地的神靈,向昆侖的靈磕頭。神靈者,天地所化,自然造就。本門的心法來源於自然,來源於洪荒大道,這天,這地,還有那神靈,都是我們要敬仰的。”


    江魚無奈的跪下,按照無凡的要求,朝著四個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隨後抬起頭來,嘀咕道:“天地神靈麽?如今揚州城那邊流行的是拜李老君和如來佛哩,這天地神靈,又是什麽玩意?”


    心情振蕩的無凡,卻懶得教授這憊懶的娃娃,他拎著江魚的手,邁開大步朝著昆侖山深處行去。一邊飛奔,他一邊長笑道:“本門祖師最終坐化於這昆侖山下,後來本門的先祖,就將祖師坐化的所在化為望月一門的山門所在。江魚,你也要去山門中,挑選適合你的長弓了。”


    江魚眼睛一瞥,看了看無凡身上背著的那張比尋常人一個人還要高一點的大弓,心裏一連串的叫起苦來:“祖師在上,人家如今流行的是用劍哩,傳說中的高手,哪個不是用劍的?或者用其他的奇兵,比如說那評書裏說的‘鳳翅鎏金鏜’也是好貨色,多威風?背著一柄大弓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媽的我們都是打獵的!”


    江魚心裏犯愁,這背著一張大弓,也太沒有高手的風範了罷?他可是立誌要做‘中原淨街虎’的,若是他的兵器是一把能夠笑掉人大牙的長弓,他很是為自己將來在那注定屬於他的美女心中的第一印象感到擔憂啊。“人家揚州的**都喜歡俊俏的公子哥,手裏拎著折扇的那種。想來武林中的美女,是不會喜歡一個拎著長弓卻沒有帶上哪怕一支箭矢的白癡罷?”他又仔細的看了看無凡,沒錯,他身上沒有箭壺啊?


    在那寒風呼嘯,雪花都有巴掌大小的昆侖山中跋涉了半個月,無凡終於帶著江魚來到了一座高聳險峻的山峰下。也不知道他搗了個什麽鬼,原本看上去一片齊整白花花的冰崖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冒出了一個不甚整齊的洞口來。無凡領著江魚朝著那山洞磕頭跪拜了,這才帶著一點顫巍巍的小心謹慎,拉著江魚的手進了山洞裏去。


    從洞外看去,這山洞黑漆漆的,可是進了山洞,江魚才愕然發現,這洞裏光線明亮柔和,山洞的四壁更是光潔如玉,也不見一點燈火,不知那光線是從哪裏傳來的。經過一條長有百丈的大道後,師徒倆到了一個高有十幾丈,長寬都過百丈的大石窟中。這石窟的形狀也是不規整得很,正中有一條巨大的青石桌,地上胡亂的擺著七八個石頭蒲團,這就是石窟裏僅有的一點家什了。


    江魚正在心裏暗罵望月一門的窮困,尋思著難怪自己的師父要去做那賣藥的小販,卻看到無凡已經走到那石桌邊,從上麵拿起四五張信箋翻閱起來。隻看到無凡的身體顫抖了幾下,臉上的神情又悲又喜的,轉頭對著江魚苦笑道:“徒弟,望月一門隻有你我師徒二人了。為師的師尊,和大師伯、二師叔,他們已經升天了。另外兩位同門,卻是沒熬過那一關,已經坐化了。望月一門啊,隻有你我二人了。”


    “大師伯,二師叔,師尊啊,天人相隔,不知日後可有相見之期?”無凡低聲歎喂了幾聲,拉著江魚的手,順著另外一條甬道,到了一個小小的石室中去。這個石室高有超過千丈,長寬卻也不過二十丈左右,給人的感覺極其古怪。那石室的四邊牆根下,盤膝坐著二十幾個滿臉愁苦的人,一對眼睛緊緊的閉著,沒有一點的生氣。而那石室自離地三丈許的石壁上,就有數百幅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畫,那壁畫上的人栩栩如生,一根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色彩絢爛,好似真人一般。


    江魚好奇的將手在那最近的一個人身上摸了一把,卻猛的驚駭得叫起來:“救命啊,僵屍啊!”那屍體觸手冰冷,堅硬好似金石,江魚立刻想到了民間傳說中,那等最為可怕的物事。


    無凡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江魚的腦門上,怒聲罵道:“放屁,簡直就是臭不可聞,我望月一門的山門,哪個僵屍敢進來?這是本門的曆代先人坐化後的屍骨。留在這裏的,都是修為到了金剛之軀的前輩,人死身存,有什麽好害怕的?你剛才摸的,就是為師的大師兄,你的大師伯!”


    “啊?”江魚脖子猛的扭了過去,死死的盯著那‘大師伯’看了半天,終於結結巴巴的說道:“可,可是,師父啊,你的大師兄,怎地看起來比你起碼年輕三十歲?他這模樣,怕不是隻有十七八歲的模樣罷?”


    “屁話,屁話,全部是屁話!你大師伯比為師年長八十七歲,怎會比為師的又年輕三十歲?”無凡的心情很是不好,捏著那幾張信箋嘰哩咕嚕的嘀咕道:“好嘛,兩個坐化的,三個飛升的,還都沒有收下一個徒弟,我們望月一門啊,這下可就樂子大啦!若是傳出去說我望月一門隻有兩個門人了,我敢保證那群看我們不順眼的混蛋,馬上會欺上門來搶我們的寶貝哩!”


    苦笑了幾聲,無凡抬頭看著那最高離地有八百多丈,一圈兒有數十幅的壁畫苦笑道:“二代祖師,他們飛升的有九十七人;三代祖師,飛升的有八十五人;四代祖師,就隻有三十七人飛升;而到了師尊他們這一代,飛升的隻有三人。而本門弟子,最多時有近萬人,如今卻隻有區區二人了。這九州大地,莫非真的不適合我們這些人居留了麽?”


    有點傷心的看了看最靠近門口的兩具肉軀,無凡低沉道:“不知江魚的造化如何。不知我無凡的造化如何。是無奈的留下一具破爛肉身墮入輪回,還是在這影壁上留下真神圖象,順利飛升呢?”


    江魚早就陷入了癡呆狀態,他看看那些屍體,看看無凡,看看無凡,再看看那些屍體,終於發出了一聲尖叫:“鬼啊!”饒是他膽子再大,畢竟年齡太小,再這樣詭異的石室中,還是終於承受不住那等心理壓力,幹脆的昏了過去。


    無凡苦笑了一聲,抓抓腦門思忖道:“唔,是不是我太過分了點?這兩年,可沒交待他一點關於師門的事情啊!不過,這小子平日裏膽子不是很大的麽?半年前都敢去偷看人家青樓裏嫖客嫖妓!原來這小子不是一顆虎膽,就是一顆敢包天的狗膽罷了。嘿!”


    笑了幾聲,無凡跪在地上,朝著那影壁上最下麵的三副人像依次磕頭之後,慢慢的站起身來,低聲道:“你們走得幹脆,一個個都留下信箋說誰最後一個回師門的,這光大門戶的重擔就交給他了。可笑我無凡在中原行道百年,也不過碰到江魚這一個極品的好胚子,卻上哪裏去找門徒去?這中原紅塵翻浪,物欲橫流,人自生下就已經被關閉了先天七竅,哪裏還有適合本門大道的人物?”


    一手提起了江魚,無凡走出了這個石室,到了望月一門山門最深處的一個石窟裏。他隨手丟下了江魚,連續三五個耳光將江魚抽得幽幽醒轉,沉聲說道:“這裏是我望月一門自洪荒以來,所有先輩儲存自己煉製的寶物的地方。先輩們坐化或者飛升後,他們隨身的兵器以及煉製的那些寶物都留在了這裏,原本是準備光大門戶所用,可惜如今寶貝多多,門人卻是極少的了。你且按照你的本心,挑選你所要的物件罷!”


    “寶貝!”剛剛被嚇昏的江魚立刻一骨碌的爬起來,巴結的看著無凡笑道:“師尊,有寶貝你早說麽?怎麽帶我去見死人呢?您真有三百年沒回這裏了?那,豈不是您老人家都三百多歲了?怎麽可能?您這麽龍精虎猛的,看起來最多也不過四十歲上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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