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rlock浮出水麵,大口喘氣,撥下頭頂的枯枝敗葉,回憶仍在繼續。


    他踩碎的不僅僅是一個打火機而已。他不知道自己踩碎了什麽。那天晚上他到藥房買了三盒安眠藥,在公廁裏全部吞下肚。


    肯定有人打電話救了他。否則他不可能會在這裏。


    就差一點——差一點,他就會死在那逼仄的空間。差一點,他就能結束這噬人的噩夢。差一點,他就能睜開眼睛。


    射rlock慶幸地發現,這裏離岸邊並不遠。他泅泳著上岸,在一片死氣沉沉的黑褐色土壤上仰躺。死氣沉沉。天空是陰鬱的,不遠處的森林同樣沉默得可怕。偶然能聽見禽鳥低鳴,卻隻讓它顯得更加駭人。


    這樣的天空太蒼白了。蒼白得像醫院裏的他們。盡管射rlock看不見,他也能想像他和軍醫是怎麽渾身是傷地躺在推床上送進開刀房。


    這些夢境像無止境的迴圈,如同莫比烏斯環*那樣,夢境過後還是夢境。時間不復前行,成了可畏的永恆。而他也不知道如何摧毀這條該死的紙帶。


    迴圈。射rlock的指尖在土壤上畫出一個小圓。一些黑土嵌進了他的指甲縫。


    在淩晨一點三聲洪亮的槍響之後,偵探終於成功地把軍醫從樓下逼了上來,「你到底在幹什麽?」


    「無聊。」射rlock看著給他打穿三個洞的黃色笑臉,扯了扯壁紙,「俗不可耐。」


    「我不知道那個壁紙哪裏惹到你,它和你無冤無仇。而且它和你共度了一年時光。for gods sake,已經一年了!」


    「你是想表達你待在這間房子裏的時間太長了?我無聊了。」


    「然後呢?你認為在我們的房租裏加上修繕費會讓你比較不無聊?」


    「你倒是永遠不會有這種時候。說不完的情話、赴不完的約,忙著給女孩送秋波吧,嗯?」


    射rlock眉毛一揚,抿一口茶水,坐回沙發上用報紙擋住軍醫此刻的模樣。他一個字也讀不進去,連記者下的聳動標題都像白開水那樣索然無味。


    john走過去一把掀翻他的報紙,「你有什麽毛病?」


    射rlock知道無論如何,這個問題是不能再進行下去了,自始至終都是。他躺在沙發上,聽見軍醫說:「我要去呼吸新鮮空氣。」


    「看來是某人家裏的氣墊床。」


    「對。大偵探,你永遠是對的。」


    那一次是john主動離開公寓的。但倉促逃離的卻像是射rlock自己。他拉開窗簾,看著他在一整片雨幕裏頭也不回地離去。


    「雨挺大的,」mrs. hudson一邊沏茶一邊說,語氣像蒸騰的水霧那樣飄忽,「他應該要帶把傘。」


    他輕哼一聲,關上窗戶。


    射rlock一直知道他和john之間若是真要鬧騰,肯定一發不可收拾。而他也相信自己絕對有能力讓john大為光火。但好脾氣的軍醫一直嚐試規避那些爭端,給予偵探近乎離譜的寬容。往往這種時候,john隻會與他怒目相視,攥幾下拳頭,放開,拿過家裏鑰匙,接著夜不歸宿。


    於是射rlock漸漸地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同樣規避著什麽。撕破的花紋壁紙在他心上扯出一道口子,不流血,卻疼得銘心刻骨。或許哪一天事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他就會向他和盤托出——不,射rlock已經那麽做了,就在貨櫃車翻下山坡以前。他曾經想過:那三個字,一個名字,就是他存在於世的唯一意義。他不禁嘲笑自己,原來一個諮詢偵探的未來也如此可限。


    射rlock用手掌壓了壓身旁的土壤,一股濕黏的觸感伴隨著碎葉全沾在他手上。湖麵上煙波浩渺,而他背後的橡樹林同樣冷霧漫漫。看來這裏是經年潮濕的。一些枯葉甚至隻能看出葉脈的紋理。


    墨綠色湖水倒映著虛空,了無生氣——灰與白占據蒼穹。射rlock真希望現在能來場大雨,好讓他痛痛快快給雨點打醒。


    他想起某年年終,壁爐、小提琴、沙發。john站在他身後,一貫的堅毅、沉著:


    「你想談談嗎?」


    「談什麽?」


    「irene adler。」


    那個女人、那個名字。射rlock一輩子都不希望從室友口中聽見這些。john好奇的是什麽?是他的情史,還是他情歸何處?抑或他隻是想找個話題化解他們之間持續數天的尷尬?


    「有什麽好談?」


    「你變了。變得憂鬱、煩躁、易怒、敏感——或許你本來就是這樣,但以前沒這麽誇張。」


    「你應該要習慣。我隻是比較——隨心所欲?」


    「不是那個意思,」john狀似苦惱地搖搖頭,「當然不是那個意思。」


    軍醫的眼神裏還羼著幾分固執。也許是這種話題讓他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偵探倒覺得他有幾分道貌凜然。他們倆關注的問題總截然不同,他從來不想在這個話題上打轉。射rlock悻悻地想。


    「你想表達什麽?」


    「她耍了你?她不是真心的?我想也是。你怎麽會傻到想讓一個性工作者對你動情?」


    「她隻是一個——」


    「射rlock,我都知道。而且我也相信你明白我說的每一個字。五十七封簡訊!這不夠明顯嗎!而且我還能合理推論出五分鍾後會有第五十八封,內容是新年快樂!」


    射rlock感覺john此刻的神情似曾相識——他隻有五分鍾去解釋這一切、隻有五分鍾去拚湊情感、隻有五分鍾時間讓john信服。當那個要命的提示音響起,他費再多唇舌都是無用的。


    「妳和射rlock holmes調情?」


    當john站在那棟水泥建築的中央,當那個女人正在軍醫麵前揭開詐死疑雲的麵紗——射rlock就站在那,站在柱子□□的鋼筋後,利用斑駁的混凝土牆麵掩蔽自己的氣息。


    他是跟著john來的。早在兩條街外他就猜到了irene adler會帶他來這裏。一直是那麽容易預測。


    但他沒有預料到會聽見這樣的對話。


    「單方麵。他從不回應。」


    「不可能。」john失笑,不過那一絲牽強的笑意很快便泯然無跡。消逝太快,幾乎有些刻意。


    「他會無所不用其極反駁任何人——無論是觀點,還是用字遣詞。」


    「這代表我很特別?」


    從這個角度,女人是背對射rlock的。所以john每一個不經意的動作盡收他眼底。


    軍醫的口袋裏揣著一把□□。john把手收進口袋裏。接著籠罩的是沉默。


    「我不知道。」


    「你嫉妒了?」


    這一次的沉默更為漫長。射rlock並不指望聽見什麽出人意表的回答。人們都說誠實是種美德,但此刻射rlock覺得john的誠實是種強押在他倆身上的罪愆。


    愛恨的罪愆。


    「我不知道。可能吧。」他的尾音細微到像會被吹散在風裏。john看起來莫名不安。


    「你們真像是一對。」


    她的語言□□得可怕,像暴露在空氣中鏽蝕的鋼筋,連一點潤飾都懶得。


    「妳知道,我並不是同性戀。」


    軍醫握著□□柄,抿了一下嘴唇。他正嚐試讓自己冷靜——至少看起來不那麽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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