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當田青從宮裏回來,在大門口便被人攔住了。


    “田軍師,世子請你過去一趟。”


    田青臉色不變,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就乖乖的跟著小一去了。


    鄭家倒台後,楊光遠理所當然的就被無罪釋放了。原本劉大人是想將他接回家去的,可是他堅稱自己是李瀟然的小廝,李瀟然一日沒有說不要他,他便一日要跟著李瀟然。這份忠心,嚇得劉大人淚流滿麵,竟是拍著他的肩膀大叫‘長進了!’,然後就放他回來王府了。不過因為在牢裏吃了不少苦頭,他身子還虛弱得緊,李瀟然也就沒有給他安排活計,隻叫他好生躺著休息。所以現在他的職務便被小一代替了。


    二人慢步來到秦明蘭和李瀟然的院子,此時王府裏已經熄燈了,院子裏也黑漆漆的一片,隻在偏廳裏頭能看到一抹燭光跳躍。


    李瀟然便站在偏廳內。他立於大開的窗子跟前,清涼的夜風透過窗子吹拂進來,吹得燭火跳躍不已,也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射在牆上地上,並不住的晃動,看起來竟有幾分虛無縹緲之感。


    “你終於回來了。”


    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一瞬間他都沒有察覺出那是李瀟然的聲音!


    田青詫異的抬頭看了看左右:“將軍呢?”


    “她累了,已經睡下了。”


    田青臉上浮現一抹失落。


    此時,忽的兩道犀利的目光掃射過來,李瀟然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目光冷冷的看著他:“對於今天的事,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田青唇角一勾:“說還是不說,有區別嗎?你們心裏早已經下了定論了。”


    “所以,你就將一切都交由他人來評斷,自己從不曾為自己爭取過半分?”


    清冷陰沉的聲音就仿佛一塊在水井中浸過的寶劍,冷不丁的刺中他的心髒,讓他忍不住一個激靈!但是碼數,田青唇角又泛開一抹淺淺的笑:“該相信我的人,無論發生什麽事情她都不會懷疑我。而有心想要懷疑我的人,即便是我解釋一千遍一萬遍,你們也早已經相信了自己的判斷,我又何必再多費那個口舌?”


    “你是這麽想的?”李瀟然沉聲問。


    田青頷首,笑意不減:“正是如此。”


    李瀟然突然抿唇,一雙眼直勾勾的看著他,卻是半個字都不肯說。


    微薄的燭光下,他的目光就跟兩支利箭一般,仿佛將他穿了個對穿,莫名的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但是,田青終究是田青,他依然微微笑著和李瀟然對視許久,確定對方真的一直沒有再說話後,才又微微頷首:“在下今日在東宮和太子殿下商議了許多事情,現在已是筋疲力竭。如果世子沒什麽要緊事的話,那請恕在下不能奉陪。”


    話落,李瀟然依然沒有任何回應。他便轉過身,抬腳朝外走去。


    “她今天心情很不好。”但就在這個時候,李瀟然幽幽的聲音再度響起。在這清涼如水的夜晚,更顯出幾分難以言說的淒涼。


    田青的腳步頓住了。但這一次,卻是他沒有說話。


    李瀟然慢步朝他走來,一麵走,一麵一字一頓的道:“她精心設計出來的武器被人給盜走了,這件事你知道嗎?原本她當初是想將那個東西用於對付羅刹國的,可是秦老將軍告誡她,既然能用刀劍解決的事情,就不要用這等東西。她一個女兒家,造下的殺孽太大,於晚年不好。她其實並不在意這個,可是一想到你們這些跟隨她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們,她還是聽從了長輩的話,把僅有的幾枚手雷毀了,圖紙也撕掉扔進河裏。可是,現在那個東西卻又被別人給造出來了,而且和她原先設計得一模一樣,你知道嗎?”


    他每多說一個字,田青的身體就越僵硬一分。等到他走到他身邊時,田青已經硬邦邦的跟座雕像無異了。


    隻見他緊咬下唇,雙眼死死盯著前方,就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


    可是李瀟然知道,他聽到了,也全都往心裏去了!


    不覺一哂。“因為這個,她很傷心,很失落,很受打擊,難受了一下午,晚飯都沒有吃幾口。最終還是被灌了一碗安神湯,才閉上眼睡去了。”


    聽到這裏,田青毫無表情的臉上才呈現出一抹緊張。動動唇,他發現自己問得小心翼翼:“她,現在怎麽樣?”


    “睡著了。”李瀟然道。


    田青冷冷看著他。


    李瀟然聳肩。“虧得她底子好,這些天也被我和我娘照料得好,這麽大的打擊對她來說十分沉重,但也不足以致命。不過,太醫還是說了,她鬱結於心,氣血兩阻,於身體還有腹中的孩子不好。這樣的事情,需要慢慢排解,但絕對不能再來一次了。不然,她很有可能……”


    頓一頓,和田青眼對著眼:“早產!”


    田青眼神一動。“她現在沒事,對不對?”


    “對!”李瀟然點頭。


    “那就好。”田青也點點頭,繼續邁步出去。


    李瀟然見狀,頓時怒從中來。“姓田的,你給我站住!”


    可是田青現在已經不聽他的話了。他徑自抬腳就朝前走去!


    李瀟然一陣小跑,好容易在他走出院子前攔下他。


    田青眉頭微皺:“不知世子殿下還有何見教?”


    “在這件事上,你就沒有話要說嗎?”李瀟然小臉緊繃,雙目死死盯著他的臉,雙手也在身側緊握成拳。如果這家夥真的又要逃跑的話,他想,他肯定會撲過去按住他!


    田青聽到這話,又沉默了許久。


    “是我對不起她。”最後,他這樣道。


    而後,終是繞過李瀟然,大步走了出去。然而腳步卻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且遲滯。


    聽他這麽說,李瀟然也仿佛被抽幹了力氣,沒有再攔他,也沒有再故意挑釁,隻是靜靜目送他蕭索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才轉過身,慢吞吞的回了房間。


    洗手擦臉,將身子都捂熱了之後,他才爬上床去。


    原本秦明蘭是睡在外側的。她習慣了邊關的生活,易警醒,對睡的地方卻不挑,隻要倒下就能睡著。李瀟然卻是個不安分的,晚上睡著在床上轉來轉去,還愛掀被子,聽說還曾直接從床上滾下來過。秦明蘭睡在外頭,正好能給他擋一擋。


    不過自從被查出來懷有身孕後,平王妃便強行要求他們倆換個地方。秦明蘭作為孕婦,成了重點保護對象。至於李瀟然?愛轉圈轉圈,愛踢被子踢被子去,那都是你自己的事!甚至好幾次,他還真個從床上滾下去過!為此他心裏沒少埋怨。原來的位置安排不是挺好的嗎?秦明蘭長得那麽壯,躺在那裏就跟塊石頭似的,一動不動,正好可以給他擋擋。直到現在他還經常這樣咕噥。


    可是現在,當看到她側著身子睡在裏頭,將身子都蜷縮在一起,仿佛孩子一般孤單又無助的時候,他心裏莫名一抽,頓覺渾身上下哪裏都不對勁了。


    他怎麽忘了,其實她也是個女人呢?


    女人天性敏感纖細。雖然生在將門之家,又常年和男人在一處打交道,她的性子是較其他女子要爽朗得多,但這並不能證明她就一點都不敏感了。作為一個貨真價實的女人,而且還是在孕中的女人,她的敏感已經在他跟前展示過無數次了!


    哎!


    忍不住幽幽歎了口氣,他伸出雙手,從背後抱住她。


    秦明蘭動了動,慢慢轉過身來,緩緩睜開了雙眼,言語中帶著濃濃的困意:“怎麽現在才來?”


    “有點事。”李瀟然低聲道,拉過被子給她蓋好,“睡吧!很晚了。”


    “你去找田青了?”秦明蘭突然問。


    一陣難捱的沉默。


    “那東西不是他偷的。”秦明蘭道。


    “我知道。”李瀟然緩緩開口,“不是他,卻是他身邊的人。不管怎麽說,這件事和他脫不開幹係,所以我找他也是找得理所當然!”


    “你說得很對。”秦明蘭微微點點頭,便閉上眼不說話了。


    李瀟然何嚐不知道她心裏正在天人交戰?一麵是家國大義,一麵是自己信任了多年的好兄弟;一個是自己從小就被教育的忠君愛國的家訓,一個是多年以來的生死相依性命相托。要她從中選擇一個,這實在是太難太難了。


    可是,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她必須做出一個選擇了!


    李瀟然一把握緊了她的肩膀:“現在,你心裏有決斷了對嗎?”


    秦明蘭閉目不語。


    李瀟然手上又增添了幾分力道。“現在已經不是保全兄弟情義的時候了。你應該明白的,早在回到京城那一刻開始,你們就注定要分道揚鑣了。”


    秦明蘭身體狠狠一顫!


    她下意識的想要推開他,豈料李瀟然竟是向前一步將她給拉入懷中緊緊抱住!


    “你放開我!”秦明蘭低叫。


    “不放!”李瀟然也低叫,得意洋洋的。


    秦明蘭咬牙。“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的目的很簡單,你是該做決斷的時候了!”


    “我不——”


    “阿蘭,聽話!”


    秦明蘭一怔。這家夥居然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跟哄小孩似的!以往都是她這樣對他的!


    現在居然被人跟個孩子似的哄,她心裏很不是個滋味。


    徐徐抬起頭,不想正對上李瀟然目光灼灼的眼。夜空中,他的眼神銳利得可怕,竟看得她心裏一陣發顫,下意識的想要轉頭避開。


    可李瀟然怎麽可能讓她如願?


    一把就將她給按在那裏。“我已經放任你自欺欺人很久了。秦明蘭,你現在必須給我清醒過來!你知不知道,你每多遲疑一刻,就多一批我天鳳王朝的將士死於非命!我天鳳王朝的皇權受到的壓迫也會越來越大!”


    “我……”


    很想很帥氣的甩出一句幹我底事?


    但話到了嘴邊,她眼前卻不由浮現出了當初邊關血流成河的畫麵。而且不止一幅。


    八年征戰,大大小小不下百場戰役,哪一場沒有流過血犧牲過性命?他們辛苦拚搏了這麽多年,為的便是保衛家國安定。可是現在,邊線才剛穩定下來,這裏頭卻又亂起來了!而亂起來的原因,也和她有著莫大的關係。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她是必定要站出來拚盡全力為百姓一搏的。可是現在,她第一個想到的卻是田青那張扔進人堆裏去就找不到的臉。


    什麽時候,在她心裏,兄弟情義已經比家國大義更加重要了?


    要是給爺爺知道,他肯定又要拿著狼牙棒追著自己跑了吧?還有父親,如果他在地下知道了她的所作所為,肯定也會氣得不認她這個女兒吧?


    可是,那又怎麽樣呢?她就是下不定這個決心呀!


    無力閉上眼,她咬咬牙,艱難道:“你再給我一天時間。最晚明天天黑之前,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


    她掙紮李瀟然都看在眼裏。雖然心疼,但也心知這是她成長所必須經曆的一步,便隻是緊緊抱著她,點點頭:“好。”


    ——


    當田青回到自己的住處時,他的神色格外的平靜。甚至,平靜得有些不正常。


    院子門口掛著兩個大紅的燈籠,遠遠的就為他照亮了回家的路。


    推開虛掩的院門,他抬頭就能看到自己房中亮著一盞燈。橘黃色的光芒透過潔白的窗戶紙照射出來,有一種暖心的力量。


    奈何他現在心冷如冰,這一星半點的溫暖根本不足以溫暖他。


    大步走過去,一把推開門,卻見一張討好的笑臉出現在麵前。


    “你回來啦!”秋梨笑吟吟的迎上來,“我還怕太子會將你留在宮裏過夜呢!不過想想你的性子,肯定是不會聽他的話的,我便留在這裏等你,果然將你等回來了!你用過晚膳了沒有?我給你留了點吃的,你要不要吃點?”


    “滾。”


    田青冷冷吐出一個字。


    秋梨一怔,無辜的眨眨眼:“表哥你說什麽?”


    “你自己做了什麽好事,你心裏有數!”田青冷冷看著她,眼中仿佛飛出千萬支飛箭,要將她給戳成篩子。


    秋梨心口猛地一陣狂跳,忍不住退後幾步,卻最終還是站穩了身子。


    “無論我做了什麽,那都是為了你好!”她大聲道。


    “為我好?你根本就是故意在害我!”田青冷聲嗬斥。


    “害你?我要害你,早就讓你如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了,你又哪裏能有現在這麽安逸的日子過?”秋梨冷哼。


    田青別開頭。


    秋梨又慢慢靠上前來。“你說的是我將你珍藏的火炮的圖紙拿去給了他們的事對嗎?”


    田青忍不住又狠狠瞪她一眼!“你知不知道,這種東西,一個用不好,那就是禍國殃民的大事!將軍當初之所以遲遲沒有決定將其投諸戰場,一方麵是因為它的殺傷力太過強大。另一方麵,也是因為若是給其他人都學到了,那麽必定生靈塗炭,不管是天鳳王朝還是羅刹國!”


    他後悔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因為可惜了這麽好的東西,悄悄的將配方還有圖紙給悄悄備份了一份,藏在自己身邊的。


    原先是想著,這些都是他和秦明蘭一起努力了好幾個月,最終才出來的完美成品,也是他們兩人合作的又一偉大結晶。而且,是專屬於他們的。所以他明知道她不想將這東西流傳於世,卻還是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把東西給藏了起來。


    現在,下場來了!


    秋梨聞言卻是冷笑:“戰場之上,誰管你生靈塗炭不塗炭?我隻知道,有了這個東西,它能幫助我們取得勝利。不管別人以後能不能學到,至少現在,這個東西是隻屬於我們的!”


    “你瘋了!”田青低吼。


    “我看是你瘋了才對!”秋梨尖叫,“你是真沉醉在溫柔鄉裏忘了自己肩負的使命了嗎?我們再三忍讓,也給了你足夠的時間來醉生夢死。可是現在,你也該醒了!再這麽醉下去,你就隻有死路一條!”


    要是就這樣死了,那倒是最好不過了。


    這個想法忽的在心頭一閃而過,田青又不禁一陣苦笑:現在的他,怕是連死都死不成的。


    見他麵露猶豫,秋梨忙放緩了音調,慢條斯理的道:“王子殿下,你心裏明白,我們一直沒有放棄過你,羅刹國真正需要的人也是你!如今國家百廢待興,正在等待你回去!隻要你能跟我回去,我們都可以任憑你差遣,絕無二話!”


    田青眼神一閃。


    立馬又別開頭。“你出去。”


    “殿下……”


    “我說了,你出去!”田青幾乎是扯著嗓子大吼,“讓我一個人靜一靜,明天我自會給你答複!”


    ——


    這一晚,即便是喝了安神湯,秦明蘭也是注定無法睡好的。


    輾轉反側了許久,最終還是在肚子裏的小家夥不停的抗議下她才勉強靜下心,些須睡了一兩個時辰。


    用過早膳,她不顧李瀟然和平王妃的反對,堅持回到了將軍府。


    為時尚早,老太爺還在後花園裏‘教導子孫’,秦明蘭也沒有去打攪,直接扶著肚子去了佛堂。


    佛堂裏佛香繚繞,低低的梵語縈繞在耳邊,前頭一尊白玉觀音手持玉淨瓶端坐於蓮花上,滿麵慈悲的俯瞰世間萬物。秦明蘭煩躁的心莫名平靜了不少。


    揮手示意春花秋月出去,她自己找了個蒲團也跪下了,雙手合十閉上眼默默祈禱。


    秦夫人心無旁騖的念了一遍經,這才睜開眼回頭,赫然發現女兒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人也嚇了一跳。


    “你怎麽突然回來了?”


    “沒什麽,就是想您了。”秦明蘭低聲道,有氣無力的。


    秦夫人一看便知不對勁,連忙將佛珠掛在手臂上,伸手將她扶起來。“馬上都要生的人了,怎麽還這麽馬虎?趕緊起來,坐好!”


    秦明蘭乖乖坐好。


    在她的記憶裏,和秦夫人的母女感情淡漠得可以。打從她有記憶開始,秦夫人就很忙,忙著照料丈夫,忙著為軍營安排後勤,忙著為將士們的妻子加油鼓勁。可是,她似乎是太忙了,卻忘了自己還有幾名子女在等著她照顧。


    還好秦明蘭生下來就有上輩子的記憶,所以對母愛並不太向往,甚至小小年紀就承擔起母親的角色照料起弟弟們。


    可是現在,明明都已經二十三四的人了,自己也成家馬上有孩子了,當再次出現在母親跟前時,她卻察覺到一抹前所未有的溫馨以及……依賴!


    “娘~”她低聲叫道。


    秦夫人也在她身邊坐下了,和善的眸子將她細細打量了一番,輕聲問:“有心事?”


    秦明蘭點點頭。


    “因為外頭的戰事麽?”


    秦明蘭一愣!她不是把自己關在佛堂裏躲清靜的麽,怎麽也知道這個?


    秦夫人淡笑:“身在紅塵中,又怎麽可能真正躲得了清靜?我這樣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秦明蘭心裏莫名一陣觸動,仿佛明白了什麽。


    秦夫人見狀,又低低歎了口氣,一把握住她的手。“是出於兩難之中,無法抉擇對嗎?”


    秦明蘭再次點頭。


    秦夫人微微一笑:“你這眉頭緊鎖的模樣,和你爹一模一樣。當初他每次遇到難題也是這般模樣。”


    秦明蘭心裏陡得一震!


    “娘,你還記得爹?”


    她原以為,他們不過是組合夫妻,一起相互攙扶著過日子罷了。父親在時不見她對父親多熱絡,父親過世後她也不過是掉了兩滴眼淚便平靜了下來。


    這樣的組合她並不反對。隻是每每當想到這樣的兩個人是自己的生身父母時,心裏還是有些失落。


    秦夫人眼中漸漸聚攏起一層淺淺的霧氣:“怎麽可能不記得?他是大英雄,所有天鳳王朝百姓的大英雄,更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親。在你們看來,他或許已經死了。可是,在我看來,他一直活在我心裏,一直在陪著我,一道看著你們姐弟幾個成長。”


    秦明蘭都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她以為自己不在乎的。她以為自己早已經習慣了獨立自主的生活,不會再渴望父愛母愛的。可是,當看到母親帶著滿滿的情意說起父親的時候,她卻不爭氣的眼眶濕了,隨後,臉頰也濕了!


    一定是因為懷孕的緣故!


    她在心裏大喊。李瀟然就是個愛哭鬼,他兒子一定和他一個樣,也是個小愛哭鬼。可是現在他哭不了,便幹脆讓她來代他哭!


    一定是這樣沒錯!


    心裏還在不停的為自己找著借口,秦夫人又已經執起她的手:“想當初,你爹每次遇到難題總會來找我,卻不和我說話,而是就坐在我身邊。他發他的呆,我做我的事。有時候他想通了就走了,有時候我和他一道用過飯,繼續陪著他發呆。你如果不嫌棄的話,不妨也坐在走了陪陪我吧!”


    “怎麽會嫌棄呢?你是我親娘啊!”秦明蘭連忙搖頭。


    她正是心緒浮躁,坐立難安的時候呢!很想有個人陪陪自己,卻又覺得誰都不合適。思來想去,才選擇了回來府裏。本也是無處可去的,誰知稀裏糊塗就到了這裏。


    秦夫人淡淡一笑,反身坐下,又開始敲木魚誦經。


    秦明蘭便乖乖坐在那裏,百無聊賴的聽著秦夫人輕柔和緩的吟誦聲在耳畔環繞。


    秦夫人的聲音並不算好聽。在邊關多年,邊關的沙子早將她的嗓子磨礪得有些沙啞,但這樣誦起經來卻別有一分粗糲卻貼心的感覺。秦明蘭聽著聽著,不知怎的就像是墜入了一片無邊無際的虛無之中,四周圍都是一片空白。


    “阿蘭!”


    喝!


    趕緊睜開眼,居然發現秦夫人又已經站在了她跟前。


    連忙起身。“娘,什麽事?”


    “你這孩子,是不是聽經聽入迷了?我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反應!”秦夫人低聲道。


    “有嗎?我沒聽到。”秦明蘭小聲道。


    秦夫人搖頭。“沒聽到就沒聽到吧!或許是你今日和佛祖有緣,得了佛祖賜教,如此甚好。”


    或許吧!剛才在那一片虛無之中,她的確是感受到了許久未曾有過的舒暢愜意。差一點,她就想賴在那片虛無之中算了!


    “王府的人來接你了。”秦夫人又道。


    秦明蘭猛一怔!


    “都來接我了?”她才出來多大會!


    秦夫人搖頭。“你馬上都要生的人了,本就該乖乖在婆家待產。你婆婆能容許你任性亂跑就已經是夠疼你的了!現在世子也親自來接你,足以證明他對你的重視,你該高興才是!父母俱全,夫婿疼愛,馬上也要兒女滿堂,這已是多少人一輩子羨慕都羨慕不來的,你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


    是啊,娘親說得對。她已經擁有這麽多了,為什麽還是不滿足?秦明蘭一陣恍然。


    抬起頭,便見李瀟然正笑眯眯的朝她走來。


    “走吧!”秦夫人也執起她的手,牽著她往李瀟然那邊迎上去。


    “娘。”來到秦夫人跟前,李瀟然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有禮卻並不顯得疏離。


    秦夫人點點頭:“你是來接阿蘭回去的吧?那邊帶她走吧!”


    李瀟然連忙揚起笑臉:“多謝娘!”連忙也伸手來接。


    秦夫人將秦明蘭的手送過去。卻在母女分別之際,在她耳邊低低道了一句話——


    “不管做什麽,尊崇你的本心便可。”


    轟!


    仿佛一個驚雷在頭頂炸響,瞬息將她混沌的大腦劈出一片清明來。


    本心?本心!


    一瞬間,她仿佛醍醐灌頂,突然什麽都明白了!


    夫妻倆手拉著手告別了秦夫人,又去向秦老太爺等人一一告別。在秦老太爺那裏免不了又被訓斥了一通,原因就是都要臨盆的人了還要亂跑。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居然還害得體弱多病的世子跟著她一道奔波!


    “要是世子因此累病了,倒下了,那都是你的錯!”還記得老頭子義正詞嚴的一句話,秦明蘭當時的心情簡直跟被雷親了沒有任何異樣。


    在老爺子眼裏,她到底有多強悍,而李瀟然又到底有多柔弱?


    這句話讓兩個人心裏都不大是個滋味。不過當著長輩的麵,他們自然是不會說什麽,乖乖的聽了教訓,便退出去上了王府的馬車。


    “你別告訴我,你特地挺著快要臨盆的肚子跑回來,就是為了被老爺子訓一頓?”李瀟然心情不好,對她說話當然也就不太客氣。


    不過秦明蘭現在心情還不錯,便點點頭:“是有這方麵的想法。”


    “你你你……簡直太變態了!”李瀟然指著她的鼻子大叫。


    秦明蘭一把將他的爪子給揮到一邊。“少裝模作樣。你不也是想看看老頭子老當益壯的模樣才故意又扮上柔弱了的麽?”


    “又被你發現啦?”李瀟然吐吐舌頭,“我不是看你今天一直心情都不好嗎?本來是打算勾著他演上一出讓你散散心的。不過看你似乎在嶽母那裏就被開導得差不多了,便省了這一步。”


    說起母親,秦明蘭也揚起一抹笑。“今天的確多虧娘親開導,我已經想通了。”


    李瀟然的腦袋立馬又湊了過來。“就是說,你已經下定決心了?”


    秦明蘭頷首。“下定決心了!”雖然在想到那個決定時,她的心口還是不可抑製的一陣抽痛。


    夫妻倆回到王府,秦明蘭當即下令:“請田軍師來見我!”


    春花秋月立馬領命去了。


    隻是,去了足足有一頓飯的功夫,才見秋月滿頭大汗的跑回來。“將軍,我們跑遍了王府上下,也沒有看到田軍師的身影!問了別人,今天中午過後就沒人再見過他了。”


    隨後春花也走了進來。“我也看了看,秋梨也不見了蹤影。”


    不好!


    秦明蘭心裏陡得大叫一聲,連忙和李瀟然交換一個眼神,夫妻倆異口同聲的大喊出聲——


    “趕緊去田青的住處看看!”


    千萬不能讓那家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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