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已經徹底被陰影生物所淹沒,遠遠望去,天地之間一團龐大無比的陰影在令人恐懼地蠕動,仿佛有著獨立的意誌。


    然而下一刻,浮冰海灣上空就響起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咆哮,那是太初憤怒的吼叫!


    陰影上忽然被幾十道強烈無比的白色光柱洞穿,太初更是全身帶火,化作一顆流星,呼嘯著向傳送門合身撞去!


    一聲轟鳴,火流星刹那間撞毀了陰影軍團的傳送門,一團火球在深藍上空驟然出現,然後無聲無息地擴大,瞬間變成一顆直徑萬米的巨大火球,火浪的餘波將深藍塔頂都削下去了數公分。


    如此異象,讓看到的任何人都為之戰栗,這是讓人生不起抵抗甚至是逃跑之意的恐怖威力,卻離深藍中的人如此之近。


    火浪並不熾熱,甚至還有些冰寒,可是它侵削的力量卻是十倍於普通的火焰。不過在火焰爆發前,一個魔法護盾突然套在了李察的身上。這個護盾出人意料的堅韌,在火焰反複的衝擊下都不曾破裂,裏麵的李察也因此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毀滅性的火浪終於過去了,太初舒展開蜷縮成一團的身體,臉色鐵青,接近無色的眼中更是射出極度憤怒的光芒。他身上的衣袍早已消失,身上到處都是傷痕,幾乎沒有一塊肌膚是完好的,身體上天生的甲胄表麵也出現了大片溶化的痕跡,顯然受創不輕。


    然而戰鬥並沒有結束,在深藍塔頂,還蜷縮著一些在毀滅性打擊中幸存下來的陰影生物。毫無疑問,這都是些遠比同類強大的家夥。太初憤怒地罵了幾句粗口,就撲向了殘存的陰影生物!


    片刻後,戰鬥終於結束了。太初身上又添了不知道多少道傷口,傷疊著傷,而且傷口中可以看到無數繚繞的陰影,與太初自身的力量在殊死爭鬥著。


    從傷口瘋狂蠕動的血肉就可以看出太初的自愈能力極為強大,但是即使如此也僅能維持傷口不惡化,而無法使傷勢好轉,可想而知他受了多重的傷。


    此刻太初的氣息已是極度虛弱,軀體上陰影構成的煙霧騰繞,仿佛被烈火燒灼過的廢墟,但是身上那道天然的強者氣勢卻不曾削弱分毫。


    大魔導師們一個個出現在天台上,目光複雜地看著太初。其中有人似乎有想要動手的意思,卻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出手。如太初這樣的天賦與血脈均極為強大的傳奇強者,哪怕是魔力耗盡,也說不定仍有恐怖的殺傷力。


    太初眼神一寒,掃了眼幾名鬼鬼祟祟的大魔導師,立刻讓他們變得極不自然。


    太初哼了一聲,根本不理會他們,而是走到李察麵前,伸手插進那堅韌之極的魔法護盾,捉住了李察的脖子,把他生生提了起來,然後怒喝道:“你瘋了?!”


    李察索性把眼睛閉上,一言不發。


    “你以為我不敢殺了你!?”太初咬牙切齒。


    李察依然沉默,連臉上的肌肉都沒有一絲牽動。


    太初臉色變幻數次,哼了一聲,重重把李察摔在地上,而且是讓他臉先著地。當李察搖晃著爬起來時,滿臉都是血,額頭上更是開了一個大口子,鼻梁也裂開了一個破口。李察擦了擦糊住麵孔,甚至淌進眼睛的血,在太初麵前站直,淡然看著他,依舊不說話。


    太初又提起李察,原樣砸在地上。李察隨後又爬了起來,臉上的血更多了。當李察站直時,太初又把他砸在地上,如是反複。


    寒風呼嘯著從深藍上空吹過,將那一聲聲沉悶的砰砰聲送到遠方。


    黃昏了。


    一頭雙足飛龍從深藍起飛,向著浮世德的方向飛去。


    李察伏在雙足飛龍的背上,用盡力氣抱住飛龍的身體,才能讓自己不被甩下去。高空的風很寒冷,吹在李察的身上,讓他無數傷口如刀割般的痛。李察的手腳早已失去了知覺,完全是憑著本能在抱牢飛龍。他的身體已經凍得僵硬,可是臉卻火辣辣地痛著,血如同在燃燒。


    那是前所未有的恥辱,也是從未想象過的屈辱。李察意識中反複回響著太初的那幾句話。


    “你倒是挺有骨氣的,可是現在骨氣有什麽用?還不是給我增加點樂趣用的?”


    “你太弱了,我想摔就摔你,想踢就踢你,你又能怎麽樣?”


    “老師的學生中,惟有你天賦最差,現在你的實力也是最差!”


    “深藍真有強敵來了,就憑你那點本事,也想救老師?你就是死個十次八次,能夠改變結果嗎?還想同歸於盡?你行啊!別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你是犧牲了,可你又是個什麽東西?犧牲有個屁用!”


    “真不明白老師看上你什麽,難道就是臉蛋漂亮?你看,我在踩你的臉了,你又能怎麽樣?”


    “你還在笑?以為這樣就是血性嗎,可是你有還手的能力嗎?沒有的話,你這種笑隻會讓我覺得賤!”


    一句句話,反反複複在李察耳邊回響,完全成了世界的惟一聲音。


    在眩暈、劇痛和恍惚之間,李察發現自己一直以來堅信的東西正開始動搖。他堅信勇氣,堅信意誌,也堅信不屈不撓。可是這些在太初的口中,似乎全無價值。在太初那壓倒性的力量麵前,任何意誌都變成了一個笑話。


    李察不知道,那他該怎麽辦?


    這個時候,迷迷糊糊之中,李察本能地想,如果是那個男人,他會怎麽辦?恍惚中,李察仿佛又看到歌頓站在麵前,那個男人同樣留著短須,以同樣的姿勢在撫摸著自己下巴上的短須。他仿佛聽到了李察的問題,於是轟然大笑:“我會把那家夥的屎都打出來!”


    聽到如此霸道的一句話,李察不禁熱血沸騰,可是他旋即想到一個問題,如果沒有能力把太初的屎打出來,那又該怎麽辦?


    “臭小子,這就是你的問題了。想想為什麽自己會這麽沒用!你老子我,可從來沒這麽沒出息過!”歌頓不屑地道。


    可是實力確實相差太大了,大到根本無法彌補……而且,隻有意誌、勇氣和恒心,難道真的不夠嗎?李察迷糊地想。


    “那家夥說的話就一定是對的?我們阿克蒙德,戰死從來不是恥辱!你老子我每次大戰時,必然站在最前方!這都做不到的話,還當什麽頭!”


    對啊!李察霍然醒悟,為什麽太初說的就一定是對的?自己不是同樣傷到他了?


    一想通這個,李察頓時覺得清醒了不少。他努力張開眼睛,向前方望去,可是視野中隻有深沉的夜幕,隻有星空,隻有雙足飛龍的碩大頭顱,卻哪有那個男人的身影?


    李察努力睜開眼睛,向夜幕深處望去,終是一無所獲。


    他這才意識到,那個男人,終還是去了。


    或許將來,李察還會找到他的痕跡,不過那就是要在世界的最深處了。李察甚至不知道,以太初的能力現在能不能抵達世界的最深處。


    歌頓即使走了,也還能夠以這種方式指引李察的方向。每當迷茫時,李察總會想,那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麽做。不知不覺間,李察留起了短須,學會了歌頓的習慣性動作,卻猶不自知。


    直到此時,李察才稍稍理解了伊蘭妮的一些心事。李察已經了解到永夜森林當年發生了什麽,知道了伊蘭妮為何會如此痛恨歌頓,以至於寧死也不肯去見他一麵。而現在,李察卻觸摸到了母親心底的另一麵,為何小時候每次說到父親時,她總是那樣的驕傲。


    雙足飛龍在夜幕下疾飛著,越飛越遠。


    而在深藍之頂,太初正一個人站著,鉛雲此刻就在他頭頂不遠的地方。


    他看著李察遠去的方向,良久良久,才沉重地歎了口氣,自語道:“老師,這就是你喜歡的人嗎?怎麽說呢,確實不錯,嗬嗬……”


    夜已深沉,太初還站在那裏,動也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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