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蒙依舊和以往一樣在營地內信步走著,不時和路上熟悉的將士打著招呼。


    率領這支部隊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是他卻已能叫出許多人的名字。但是今晚的風有些冷,讓雷蒙不由自主地裹緊了披風。他最近越來越感覺到身體的虛弱,然而胸腔內卻總有火焰在燃燒著,燃燒著他的生命。


    在雷蒙前方,出現了一座單獨的營帳,裏麵不斷傳出呻吟和慘叫。這裏是傷兵營,能夠躺在這裏麵的都是有希望救回來,並且還能夠繼續戰鬥的戰士。那些重傷垂死的戰士早都在清掃戰場時就被戰友們親手終結了痛苦。而傷勢雖不致死,卻會留下殘疾無法繼續戰鬥的戰士,會被拋下,讓他們在陌生的位麵中去尋找自己的歸宿。


    雷蒙在傷兵營內走著,心中充滿了痛苦。“如果能夠有神官在就好了,哪怕是牧師也行啊!”這個念頭又不由自主地從他腦海中浮現。在過去,雷蒙已不知有多少次為此痛苦,今天隻是重複了過去。


    隻要有神官,成千上萬的重傷戰士就可以重新站起來,再次拿起他們的盾和劍。


    雷蒙安慰了下一個正在等待包紮的傷兵,走出了營帳,站在夜風裏冷靜一下有點發脹的頭腦,又用力搖了搖頭,似乎是想把身後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從耳朵裏驅逐出去。


    這時馬蹄聲響起,一位將軍策馬而至,在雷蒙麵前跳下馬,行了一禮,說:“雷蒙大人,俘虜已經清點完畢,一共一萬四千人,其中傷兵兩千。”


    雷蒙心頭又是一顫,又來了。


    然而他臉上仍是一片平靜,伸手要來了法羅地圖,看了看行軍路線前方的形勢,然後又向這名將軍投去一眼。


    這是約瑟夫家族的一名將軍,已經跟隨雷蒙多年。在位麵征戰中,兩人一起有過酣暢淋漓的大勝,也有幾乎身臨絕境的時候。這名將軍從來沒有對雷蒙失去過信心,而雷蒙也知道,不論什麽事交給他去辦,就一定能夠近乎完美地執行他的構想,絲毫不用擔心結果會發生偏差。


    此時此刻,這名將軍麵容依舊剛毅,可是眉宇間卻有著掩飾不住的疲倦,臉上的汗漬和血汙都沒有清洗過。


    雷蒙心下一歎,想要把這些一直忠於自己的戰士們活著帶出去,就容不得有半點仁慈。他已經見識過太多位麵戰爭的血腥,但是此次遠征法羅的殘酷,卻依舊超出雷蒙的想像。僅僅是兩天兩場大決戰,他的部隊就損折過半。其中因為得不到神官治療而死去或是被拋棄的戰士超過五千人。


    雷蒙抬起頭,當著身邊眾人的麵,說:“我們沒有辦法照顧俘虜。所有的俘虜,都按照昨天的方式處理。”


    那名將軍麵無表情,淡淡地說:“您放心。”


    跟隨在雷蒙身邊的將領們大多都有豐富的位麵戰爭經驗,但聽到雷蒙的命令,仍然有人麵露不忍之色,看向雷蒙的目光也有了一些異樣。這裏所有的人都知道,所謂昨天的方式,就是把俘虜全部殺光。


    雷蒙一知道自己的大軍距離位麵傳送通道居然有數百公裏之遙,立刻就決定不留俘虜,並且放棄所有不能恢複戰鬥力的傷兵,大軍全速前進。


    這些命令,都是由雷蒙當眾頒下的。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位麵戰爭的殘酷,也都知道此行沒有退路,隻有搶到位麵傳送門才算初步勝利,但人們對於敢下這種命令的人,多少總會有些異樣的想法。


    領命的將軍匆匆而去,片刻後,慘叫聲就響徹夜空。夜幕下的血腥氣變得越發濃鬱了,引來大片貪婪的夜鴉,不顧下方人類的營帳連綿不絕,一次一次更低地盤旋著,試探著,哪怕有弓手不耐之下,射掉了幾隻,也隻是讓它們飛高了些,卻不肯散去。


    雷蒙在醫療營地轉了一圈後,才回到自己的營帳,躺下休息。明天還有一整天的行軍,可能還會有三五場小規模的戰鬥,沒有足夠的體力,他可支撐不下來。


    夜空高處,幾隻蝙蝠正在徘徊著,和尋常蝙蝠不同,它們血紅色的雙眼居然透著銳利的光芒。而在數十公裏外,宛若小型母巢的分腦正懸停在空中,接收著精英蝙蝠傳來的所有影像,然後再傳遞給遠方的李察。


    同一時刻,李察正從石塔上走向自己的營帳。他已透過精英蝙蝠的雙眼,看到雷蒙的大營正漸漸安靜。經過白天的一場大戰,再精銳的戰士也會感覺到疲勞。


    李察麵沉如水,意識輕輕一動。在距離雷蒙營地十幾公裏外的一片亂石林中響起呼啦啦的拍翼聲,一頭接一頭羽蛇從亂石中飛起,張開雙翼,向雷蒙的軍營飛去。


    這些以天藍和深綠雙色為主的羽蛇越飛越高,快接近營地時就平展雙翼,以滑翔姿態向軍營上空掠去。它們飛得高,這種姿態下飛行又幾乎毫無聲息,就算有點拍翅的聲音,也被盤旋著依然未曾散盡的夜鴉群掩蓋了。因此隻專注於防範陸上敵人的哨兵們並沒有注意到危險其實已在空中接近。


    羽蛇在高空中開始定位,相互間拉得很開,從各個角度飛越軍營的上空,然後不斷從口中噴出大團大團的毒霧。濕重的毒霧從空中緩緩飄降,上百頭劇毒羽蛇都來回噴吐了幾團毒霧後,才有一名哨兵偶然間抬頭,於是咦了一聲,指著空中道:“那好象有什麽東西在飛!”


    另一名上了年紀的哨兵漫不輕心地看了一眼,就說:“隻是些這個位麵的飛禽走獸而已,大概又是被血腥味吸引過來的吧?沒必要太在意,看好你的位置。你的眼睛不是用來往天上看的。”


    “可是,我覺得它們似乎在吐什麽東西。”年輕哨兵爭辯道。


    “那是你的眼睛花了!”老哨兵覺得自己的尊嚴遭到挑釁。按他的經驗,敢在大軍軍營上空盤旋的,都是些沒腦子的動物而已。魔法師一記魔法,就能夠把天空掃蕩幹淨。況且白天,大家都被那一群群打不散殺不盡的夜鴉搞煩了。


    兩名哨兵的爭執驚動了當值的隊長,他走進哨位,冷著臉道:“在吵什麽?不知道軍規嗎?”


    “隊長,您看!”年輕哨兵一指天上。


    隊長順著手指的方向看去,他的目力遠超普通戰士,瞬間臉色就變了:“羽蛇!該死的,這可不是野獸,而是魔獸!噢,不對,它們在噴毒!快拉響警鍾!”


    警鍾打破了夜的沉寂,軍營立刻沸騰起來,合衣而臥的戰士們直接衝出了帳篷,轉眼間,一支支閃耀著魔法光芒的長箭就飛上天空,幾乎立刻十幾隻羽蛇直直地墜落。


    此時大多數羽蛇已經噴空了毒囊,立刻按照李察的命令開始四散撤退。而大團大團的毒霧,這時才緩緩從空中落到地麵。


    一些戰士開始覺得眼前模糊,呼吸變得困難,然後渾身力量一下子就象是被抽空,甚至連握緊兵器都有些困難。體弱的戰士則直接栽倒在地。而受打擊最重的則是傷兵營,那裏的毒霧濃得幾乎隔著幾十米都能看得見那層藍綠色的霧氣。


    一名才從營帳裏奔出來的大魔導師見狀大驚,立刻用掉兩個高效活力的卷軸,連續釋放出十幾個狂風術,這才把籠罩在軍營上方的毒霧徹底吹散。


    然而這時軍營內已到處都是痛苦掙紮的戰士。他立刻升上天空,再次施放淨化,並大聲命人把備用的解毒藥劑都拿出來。


    魔法師的淨化術效果比神官差得太多,可是這位大魔導師沒有其它辦法,不顧損耗魔力,拚命地放著淨化術,中和著營地內未散的毒質。其餘幾個大魔導師在白天的鏖戰中損耗比他嚴重得多,剛才都在休息,這時也不得不跑出來幫忙。


    當軍營的混亂漸漸平息後,雷蒙臉色鐵青地站在傷兵營中,看著一名名痛苦不堪的戰士。這些戰士大都受了些皮外傷,經過包紮後,哪怕沒有神官和牧師,原本休息幾天就都能恢複戰鬥力。


    這時醫官走到雷蒙身邊,壓低了聲音說:“雷蒙大人,解毒藥劑都已經用完了,但還有好幾百人需要解毒。我建議明天打下一個土著城市,城裏應該有解毒藥劑。”


    雷蒙內心無比掙紮,一時沒有出聲。片刻後,他才指了指一些躺著的戰士,問:“我記得他們都用過解毒藥劑,怎麽看上去沒什麽效果?”


    醫官苦笑著說:“羽蛇的毒性本來就是最烈的,而且這裏的羽蛇毒性也奇特,我們的藥劑解毒效果大打折扣,他們能夠維持現狀已經很不容易了。”


    雷蒙點了點頭,不再看這些戰士,而是向大營走去,吩咐所有的魔弓手一分為二,以後晚上必須有一半守夜,一半休息。而今晚從現在開始,所有的魔弓手全部戒備,一定要把天上任何飛著的東西都給射下來。


    回到營帳後,雷蒙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從牙縫裏擠出一個詞:“李察!”


    不知為什麽,雷蒙的直覺告訴他這是李察幹的,雖然他也不清楚李察何以能夠指揮這麽多的劇毒羽蛇。但是這種與土著迥然有異的作戰手法,讓他直接把目標定在了李察身上。


    同一時刻,李察也在營帳內來回踱步,反複權衡。


    現在雷蒙的大營裏又恢複了安靜,但是警戒強了不止一點。之前李察指揮了幾隻蝙蝠想靠近窺探,但是立刻被一波魔法箭一掃而空,連精英蝙蝠都沒能幸免。李察已經完全看不到軍營裏麵發生了什麽,隻能通過精英蝙蝠在安全距離外窺探。


    不知在營帳內轉了多久,李察猛然下定了決心,即刻溝通了母巢:“讓所有的羽蛇都補毒,在天亮前再發動一次進攻!”


    “主人,對方已經有所戒備了。羽蛇對強力魔法箭的防禦幾乎為零,這次進攻,可能羽蛇會損失三分之二以上。”母巢罕見地表示了反對。


    李察的大腦正瘋狂地運轉著,他用力按住額角,壓製著劇烈的頭痛,說:“羽蛇的毒性對抗諾蘭德解毒劑的效果如何?”


    母巢回答:“按照您的要求,我專門針對諾蘭德通用解毒劑對羽蛇的毒性進行了優化。普通解毒劑隻能暫時壓製毒性,而無法徹底驅除毒素,在沒有得到神官淨化治療的情況下,他們會在幾天內慢慢死去。隻有十二級以上的戰士,才能夠依靠鬥氣慢慢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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