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蠻族的傳統,山與海現在就已具備了生孩子的能力和力量,而她所能拖延的最後時限,就是四年後,也即是她與李察的約定之日。


    聽完古爾紮巴的話,李察麵色肅穆森冷,丕平·撒爾遜偶爾流露出的曖昧態度早讓他預感到此行並不平靜,但還是完全沒想到當初一個輕輕的約定,原來竟包含著如此沉重的內容。


    他無法想象當年山與海是以什麽樣的心情離開的,一直以來,記憶中關於那場離別,最鮮活的是她陽光般的笑容,重逾山巒的擁抱,以及沒有回頭的揮手。然而此時,真實天賦一格一格搜索著記憶,最終在那個沉默的凝望上定格。整個世界都沉入那雙眼瞳,一邊是無法形容的期待,另一邊卻滿是苦澀的絕望,隻在最幽暗的深處,才保留了一點等待奇跡的火種。


    李察望著遠方,已經知道要麵對的是什麽。


    “可能會死的……”李察默默想著。


    他現在已不是當初那除了魔法與構裝什麽都不懂的少年,而是經曆過位麵戰爭的殘酷,亦開始懂得使用政治手段去削弱和打擊對手的領袖。他很清楚,即便有山與海的憤怒作為約束,也阻擋不了某些人的冒險。那背後的戰利品太過誘人,能夠勾引出人心中最深藏的貪婪,沒有什麽能夠阻擋這種貪婪,或許榮耀可以,但依然有人會不要榮耀。


    何況那些有資格與山與海生孩子的蠻族青年強者,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隻要指使另外一些人做就是了。這是非常淺顯的手段,蠻族部落多如繁星,政治也一樣是門必備的藝術。


    李察把雙刀和命運雙子重新背起,仔細地調整著全身上下的裝備,直到配重達到他心目中最完美的方案。


    然而就在整理裝備時,李察心中忽然毫無征兆地浮上一幅畫麵,那是在深廣的聖廟中央,山與海仰臥在地,在她身上,一名陌生的蠻族強者正在用力撞擊她,以最凶猛的方式展示著雄性的本能。


    少女麵無表情,她色澤微深的肌膚光滑如緞,卻美麗得如此淒婉而無助。


    騰的一聲,李察雙眼中竟噴出兩縷暗紅色的火!


    剛剛那幅畫麵即刻被粉碎,然而該死的智慧天賦卻記住了每一個細節!那些細節是如此逼真,如此傳神,直覺告訴他,它們不可能是假的。


    李察的心一沉,這幅畫麵浮上時他確定自己沒有啟動任何能力,就那樣突兀地出現在意識最深處。但是解析天賦卻捕捉到了一縷幾乎不可能被發覺的時光之力,若非他之前莫名其妙地吸收過一些時光之力,幾乎不能覺察到來源。李察的心又是沉重的一跳,難道這幅畫麵亦如當初那幾幅畫麵一樣,是未來將要發生的某個片段?


    李察胸中的阿克蒙德血脈又在翻湧著,剛剛覺醒的真名綻放出強烈的金紅色光芒,一種無法形容的濃烈毀滅情緒不斷衝擊著李察的心靈,讓他恨不得將這片大陸徹底粉碎!


    用盡全部心力,李察才控製住內心深處的爆裂,雙瞳深處流轉的岩漿也逐漸在黑暗中沉寂。


    李察用穩如磐石的雙手整理好了裝備,頭也不回地說:“你們走吧。記住,回去後不要再叫其他人來了,來也是送死,我下次不一定會保證不殺人。”


    古爾紮巴羞憤交加,但是被幹脆利落地擊敗,他根本連反駁的資格都沒有,於是悶聲上了暴龍,率領著踏風部落的戰士們呼嘯而去。


    李察舉起左手,看著手腕上纏繞著的獸牙手鏈,感知了一下方向,即以不快不慢的步伐向山與海走去。


    他與山與海仍然相隔遙遠,在這一路上還會不斷遇到蠻族青年強者的狙擊,甚至是狙殺。然而李察決心已下,無論要深入大陸多遠,無論要擊敗多少強者,他都會走下去,直到見到山與海為止。


    李察隻是想讓她知道,自己現在已有能力來看她一眼,四年後的約定之日,自己必然有能力成為她的約定之人。


    四年是個非常漫長的時間,有信心和沒有信心,必然是生活在兩個世界裏。


    看到山與海後,李察即會立刻掉頭逃跑,離開卡蘭多大陸,直到他晉升大魔導師後,才會再回來。他不準備給蠻族的對手們任何使用陰謀的機會。隻要李察活著,那些企圖染指山與海的人,在這四年中,心頭就永遠紮著一根刺。


    當李察再次起步時,在千萬裏外的地方,少女正赤足在大地上飛奔著,她每一步落下,都會讓大地為之顫動。


    在她身旁,一頭小山般的象犀獸正在全力飛奔,鼻中不斷噴出白氣,顯然體力已快到了盡頭。象犀獸的背上,正放著山與海的石棍。它如果稍稍跑偏了方向,或是速度慢了點,少女就會踢上一腳,每次都能把龐大的象犀獸踢得離地飛起,掉落在正確的軌道上,然後巨獸就得乖乖地跟在少女身後,充當馱獸。


    很快這頭象犀獸就癱在了地上,口吐白沫,說什麽都爬不起來了。於是少女拿起石棍,繼續向前飛奔,很快就找到了一頭新的象犀獸。


    在這片廣袤無際的草原上,遊蕩著許多象犀獸,它們是連暴龍都不願意招惹的龐然大物,卻不得不被少女當成馱獸使用。象犀獸脾氣暴烈,即使少女通過天賦直接溝通它們的意識,下了清晰的命令,它們也不肯屈服。


    但一般少女三拳兩腳下去,它們也就服了。


    李察並沒能得到多少清靜時光,因為身後又追上來一隊踏風部落的騎士。顯然古爾紮巴這位踏風部落青年勇者“前十”的位置並沒有足夠的說服力,並沒能阻止部落的其他已經出發了的年輕勇士前來繼續試試。


    比如這次就是一位由“前三”的勇士帶隊,並且成功追上了刻意保持體力和狀態的李察。


    這一次李察沒有客氣,半分鍾後,這位十六級的“前三”戰士留下了十幾顆牙齒,灰溜溜地離去。命運雙子不止是能增幅魔法,身為傳奇級別的法杖,它本身的材質硬度根本不容懷疑。用法杖杖柄搗進嘴裏的話,掉十幾顆牙是至少的。


    然而“前三”戰士離開才僅僅半個小時,踏風部落年輕一代“第一武士”就追了上來。


    看來踏風部落的這些勇士是差不多時間得到的消息,隻是“前十”的居住地靠近登陸點,才最先追躡到了李察的行蹤。如果依次推算的話,後麵的路會十分難走,該來的,將會接踵而至。


    看到李察剛剛戰過“前三”戰士,“第一武士”大度地表示李察可以休息一個小時,他甚至可以給李察提供水和肉幹。


    李察卻沒那麽多時間浪費,直接開戰,用了一分鍾結束戰鬥,打折了“第一武士”的雙臂。


    這一下,終於不再看到踏風部落的武士了。然而一小時後,李察又被一隊蠻族戰士攔住去路。


    這次是逐風部落。


    直到黃昏日暮,李察前進了三百公裏,和逐風部落戰了七場,挑翻了他們從第二十到第一的七位年輕戰士。


    夜幕低垂,李察沒有休息,沒有睡覺,隻來得及喝幾口水,就遇上了夜風部落。


    如果說白天的蠻族還是戰士,那麽夜風部落就是蠻族中的流氓。他們在夜幕下成群結隊地出動,荒原上任何地形都能成為他們天然的掩蔽物。他們的武器包括短弓、投矛和骨刀,最致命的武器則是吹箭,所有的武器上都塗抹了劇毒。


    夜風部落的戰士出現在李察周圍時,根本沒有什麽年輕勇士出場挑戰,直接就是一片吹箭招呼。


    李察本來坐在地上閉目養神,當吹箭飛來時,他驀然張目,瞳孔深處迅速被暗紅占據!


    李察一言不發地站起,左手做了幾個簡潔的手勢,瞬發出一個魔法護盾和一個遠程攻擊防護,在雙重魔法保護前,以陰狠而不以攻擊力見長的吹箭紛紛落地。李察麵若寒霜,隨手一撈,插在地上的長刀滅絕已出鞘!


    一點電光從滅絕尖鋒處亮起,迅速沿著刀身跳到李察身上,激起幾道電光,然後又消失不見。


    下一刻,李察已隱沒在黑暗中。一叢投矛呼嘯而來,刺在他原本站著的位置上。


    黑暗中突然濺起一片如旗的血光,幾名夜風部落的戰士顫抖著從草叢裏跳起,踉蹌走了幾步,然後倒了下去。


    鮮血從他們身體下湧出,又迅速被幹渴的大地吸收。


    李察如幽靈般從夜幕中閃現,滅絕彈跳了幾下,輕盈地從另外幾個夜風戰士的身上掠過,就如沒有遇到任何阻礙。那幾名戰士身體驟然僵硬,然後一顫,又是一大片暗紅血色塗抹在視野上。


    夜是寂靜的,隻是偶爾會有幾聲暗啞的慘叫。可是當夜風拂過時,血腥氣息卻越來越濃。


    草原上夜行的動物不少,特別是荒原土狼,它們對血腥味最是敏銳。但是今夜不同,如此濃冽的血氣,非但沒有引來嗜血的食肉凶獸,反而讓它們紛紛逃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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