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查看了一遍三分熟身上的傷勢,然後說:“看這些傷痕,應該是黑翼那家夥下的手。這個……哦,七分熟,居然能在黑翼手下堅持這麽久。”


    “黑翼?”李察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名字。


    “嗯,黑翼,紅色哥薩克裏最可怕的一個家夥,甚至比那兩個聖域還要讓人頭痛。雖然他隻有十五級,但就算是我,如果被他盯上了也得十分小心。那家夥和陰影與黑暗是天生的朋友,是在最肮髒潮濕的地方也能活下去的蟑螂。而且他不是一個人,有近二十個十級以上的殺手供他調遣。你看,這兩個人就是黑翼的手下。”


    李察點了點頭,又說:“他的名字叫三分熟。”


    “好,三分熟……”羅浮有些無奈。他已經檢視完了整個戰場,心底暗自震驚,這頭名叫三分熟的食人魔居然能夠拖住黑翼和他的手下們這麽久,身上至少中了上百刀,簡直是不可思議。


    黑翼的下刀狠毒是出了名的,他造成的傷口不光傷及筋骨,還會製造出最大的痛苦。隻要中了黑翼一刀,再想戰鬥的話,就等於同時在撕裂自己的傷口。比如三分熟的左臂,幾乎完全是在激烈戰鬥中自己撕斷的,這需要何等意誌,才能忍受如此痛苦?


    不過羅浮並沒有想太多,他把這個歸因於食人魔遠超人類的體質和生命力。


    現場已經檢視完了,李察回頭對提拉米蘇問:“他的屍體,你希望怎麽處理?”


    提拉米蘇一直沉默著,直到李察現在問起,才低沉地說:“交給我,我們部落中有古老的傳統。”


    “好。”李察很直接地點頭。


    羅浮也回首,隻是深深看了一眼提拉米蘇。


    提拉米蘇沒有注意到羅浮的目光,事實上他視線的焦點隻在三分熟身上。他忽然向剛德伸出手:“借下你的斧子。”


    剛德默默將手中的巨斧遞給了提拉米蘇。所有人都以為提拉米蘇想要把兩個殺手的屍體肢解以泄憤時,食人魔法師卻走到三分熟的屍體前,他很平靜地看著自己雙胞胎哥哥那慘不忍睹的屍身,揚起巨斧,用力將三分熟的頭斬了下來。


    幾名人類戰士驚呼出聲,李察許多隨從也微微變色,不明白提拉米蘇的想法。


    食人魔法師揚了揚手中三分熟的頭顱,低沉地說:“這是我兄弟的腦袋,隻要我把它吃下去,它的靈魂就會在我身體裏安家,而且我會把它的頭骨做成裝飾,永遠帶在身上,這樣當我斬殺敵人的時候,它也會看到。”


    這是怪異的習俗,卻沉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李察指了指三分熟無頭的屍體,問:“身體呢?”


    “怎麽處理都行。我們部落的習俗,如果有人死了,就會成為其他族人的食物,或者放到山野裏,哺育豺狼虎豹,作為我們對自然的回饋。”食人魔法師說。


    李察點了點頭,說:“那就用魔法火焰送他上路。”


    李察激發了阿克蒙德的血脈,從中提取出一點熾熱能量,和魔力混合在一起,揮手間一縷暗紅的火焰已離手飛出,飄到三分熟屍體上,轟地一聲悶響,猛烈燃燒起來。這是火焰之手的變種,根本算不上正式的魔法,卻因為加入了阿克蒙德血脈之力而變得粘稠熾烈。


    他又向兩個殺手的屍體一指,說:“山德魯,這兩個就交給你了,我要讓他們死後也不得解脫。”


    “沒問題,小心些用的話,可以用很久。”亡靈法師的聲音沙啞低沉,永遠都帶著墓地陰森壓抑的味道。


    羅浮的臉色略變了變,望向李察的目光也有所不同。李察太年輕了,也長得過於俊秀,總讓人有種依靠家族背景才得以成事的感覺,因此往往會忽略他所做過的那些事。其實以李察如今的戰績,雖然還沒到身經百戰的地步,但所曆戰役,無一不是戰績輝煌,單論戰場廝殺的經驗,就連許多將領都不及他,羅浮這類個體強者更是遠遠不如。


    羅浮以前一直沒有給予這個過分漂亮的貴族小子足夠的重視,即使李察的老師能夠提供連他都無法拒絕的魔法物品,也沒有提升李察本人在他心目中的評價。在他不算漫長的一生裏,由於他既是貴族又是個人強者的身份,遇到過很多如彗星般崛起又隕落的天才,直到現在看到李察不動聲色的狠辣,才對他的評價提升了一個等級,但也不認為一個十一級的大魔法師能夠威脅到自己,再過幾年,或許。


    在法羅有句古老的諺語:等級很重要,但不是全部。


    而人們在汲取古人智慧時,往往會選擇自己認同看重的那一部分,所以這句飽含智慧的諺語,等級高的人看到了前半句,等級低的人看到的是後半句。


    很快,酒館就被熊熊烈焰所吞沒,兩名殺手的屍體被抬向李察地盤的軍營。羅浮和李察並騎而行,算是護送李察回旅店,免得在路上再出意外。聖域劍士的很大一部分利益已經和年輕的大魔法師捆綁在一起,而且脆弱的魔法師從來都應該是重點保護對象。


    在路上,羅浮聽李察講述了三分熟戰死的大致經過,在腦海中重又模擬出慘烈的戰鬥,然後油然而生感慨,歎道:“真沒想到一頭食人魔也能為掩護戰友而犧牲自己,簡直就不象是一頭……的食人魔。”聖域劍士原本想使用的形容詞是殘暴愚蠢,隻是臨時省覺,硬是咽了回去。


    李察就象沒有聽出羅浮的言外之意,平靜地說:“每個食人魔都是不同的,隻不過大多數人根本不屑於去了解他們,才會覺得世界上隻有一種食人魔。”


    回到旅店已是後半夜了,李察仍是毫無睡意,他重新布置了一下旅店周圍的魔法警報和魔法陷阱。


    殺手是法師的天敵,法師也有無數克製殺手的手段。比如說魔法警報和陷阱,隻要高級一些,就可以讓絕大多數殺手束手無策。許多魔法都有靈魂鎖定和追蹤效果,如果殺手被法師發現,那麽下場也好不到哪裏去。李察的布置源自深藍,在魔法水平落後的法羅位麵,不要說普通殺手,就是魔法刺客也破解不了。


    如果對方有一個十四級以上的大魔法師,多花點時間,或許能夠解除李察的魔法警報。但魔法師不是殺手,難以隱匿自身氣息,想要瞞過水花的鼻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布置好防禦,李察取出剛剛製好的構裝,動身前往軍營。


    剛剛恢複平靜的軍營中燃著一堆篝火,大部分營帳的門簾都已經放下來,除了夜哨,幾乎沒有什麽走動的身影。


    仍有人影晃動的地方就是篝火旁了,提拉米蘇和剛德圍坐著,正在喝悶酒。兩人身邊已經堆了四五個空酒桶,還有兩桶沒開過封,但顯然不夠他們今晚喝的。


    篝火上架著一口鐵鍋,裏麵正煮著提拉米蘇最擅長的濃湯。不過隻有提拉米蘇麵前放了個餐盆,剛德就隻有酒缸。


    李察走到篝火旁,坐下,將手中的封魔盒遞給了提拉米蘇,說:“這是我為三分熟做的構裝,標準版的初階力量。沒想到……剛剛做好,就用不上了。”


    提拉米蘇一怔,沒有去接封魔盒,而是說:“主人,我們食人魔……也能使用構裝?”


    “一切生命都可以使用構裝的。”李察說。


    提拉米蘇仍然沒有去接封魔盒,習慣性地撓撓頭,說:“可是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哪個食人魔有過構裝。這東西據說非常貴,可以換很多桶酒。”


    “標準版的初級力量,在諾蘭德的話,大致在十萬金幣左右。”李察淡淡地說。他沒有說明的是,凡是出自他手的構裝,售價往往遠超行價。這幅初級力量因為加成幅度的關係,至少可以賣出十五萬金幣。


    “十萬金幣,按上等麥酒十金幣一桶,就是一萬桶酒。如果把一半換成牛,則是三千頭,哦,夠我吃十幾年了。其實還可以省著點,不用吃喝那麽好的東西,就能吃一輩子了。”提拉米蘇快速按照自己的衡量標準換算出這幅構裝的價值。食人魔其實是很聰明的,魔法師更是習慣了與數字打交道,所以提拉米蘇的計算速度非常快。


    “的確如此。”李察把封魔盒塞給了提拉米蘇。


    提拉米蘇不停地撓著頭,看向構裝的眼神有點異樣,仿佛手中端著的不是一個輕飄飄的封魔盒,而是數以千計的肥牛和美酒。“可是,三分熟已經再也用不上它了,主人,別浪費,把它給其他人吧。”


    “這本來就是三分熟的東西,不是其他人的。”李察凝視著跳躍的篝火,歎了口氣,然後說:“你們跟了我這麽久,一直也沒得到過什麽。這幅構裝,就算是對他的紀念吧。也可以按照人類的習俗,把它和三分熟埋葬在一起,作個陪伴。”


    “三分熟不需要埋葬,他很快就會和我在一起了。”說著,提拉米蘇指了指煮沸的湯鍋。李察這才注意到裏麵有一個東西載沉載浮,雖然已經縮小到原有體積的三分之一,但還是能夠辨認出竟是三分熟的腦袋。而他的身體已經被魔法火焰化為灰燼,已經沒有能夠埋葬的東西了。


    提拉米蘇取下湯鍋,不顧滾燙的湯水,捧出三分熟的頭顱,開始啃吃。食人魔法師每一個動作都無比嚴肅和認真,好像在進行一場虔誠的儀式,整個人都透出幾分神聖味道。


    李察和剛德默默看著,什麽都沒有說。


    片刻之後,三分熟隻剩下顱骨,上麵最後一點肉屑都被提拉米蘇啃光,似乎那鍋肉湯是用密法烹製,不僅顱骨的大小縮水,光澤也和普通的骨頭不同,呈現出一種瑩潤玉質般的天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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