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森馬遠去的身影,毒蛇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她。可是隨之而來的虛弱感覺徹底吞噬了所有的知覺,讓他慢慢滑倒在地。


    森馬走到林邊,皺眉看了看自己的腰腹,那裏插著一根藍黑色的弩箭,隻有一點尾羽露在外麵。她沒去動那支箭,而是咬牙繼續走到街角,看到李察仍然能夠憑自己的力量站立著,這才鬆了口氣。然後她臉上的血色忽然之間褪得幹幹淨淨,那股凜然的氣勢也就此消散,甚至可以從她嫵媚的眉眼間看出一絲柔弱的表情。


    這邊沃林也爬了起來,站到李察身旁,看著一地的血、殘肢和呻吟慘叫的人,臉色死一樣的白。


    哥利亞這時已把福克隨手扔在兩個還在輾轉反側的約瑟夫家仆人身上,轉頭看了看森馬,笑著說:“你還是那麽漂亮!不過最近品味有些改變啊,怎麽喜歡在那麽細的小腰裏插根東西?不早點回去治療的話,可就要到永恒龍殿中去躺幾天了。當然,神殿治療反正是歌頓出錢,與我無關。讓他狠狠出一次血也不錯!”


    森馬深吸了一口氣,神情不動,大步走向李察,一把把他提了起來,然後向哥利亞和艾莉婕略行了一禮,說:“那我就先回去了。”


    “去吧,議會那些老家夥有我來應付。”哥利亞爽朗地揮了揮大手。


    森馬毫不停留,抓著李察掉頭就向傳送神廟走去。隻要轉過一個彎,就可以進入神廟守衛的視線範圍,那時誰敢對他們出手,就會招致神廟守衛的攻擊。


    沃林叫了起來:“喂!帶上我!”可是森馬根本沒有理他,很快就帶著李察消失在傳送神廟裏。


    沃林空叫了幾聲,隻得悻悻地住了口,臉上隱隱有怨毒之色。他雖然是歌頓的兒子,但是在家族中的地位並不高,與追隨歌頓出生入死的十三騎士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歌頓的子女雖然眾多,但在李察出現之前,其他人其實都沒有多少特權,而相形之下,沃林的特權則要更加少些。


    瞪著森馬的背影,沃林壓低聲音,恨恨地說了一句:“媽的,不就是個婊子嗎?!就因為我媽是個平民,誰都敢看不起我?將來總有一天老子幹死你!”


    一句話說完,沃林忽然驚覺身邊還有族中兩大強者。於是立刻惶恐地偷偷向旁邊瞥了一眼,發現哥利亞和艾莉婕正在自顧自說話,似乎都沒注意到自己的自言自語,這才放心。


    哥利亞的眼睛微微眯起,望向遠方山坡上露出的樓宇一角,說:“那邊有幾隻老鼠,隔著很遠我就能聞到他們的臭味!應該就是約瑟夫家的雷蒙在那,雖然我感覺不到他的氣息,但另外幾個應該都是他的手下。那小子聽說最近在約瑟夫家族的地位升得很快,我看這次的事情多半和他有關。”


    艾莉婕冷笑一下,說:“不是多半,就是他籌劃的。我這就過去和他聊聊!”


    “好!這種事我不擅長,就靠你了。現在我如果過去,多半會動手殺幾個人的。”哥利亞說。


    “交給我!不過我那件事,你要幫我!”艾莉婕幹脆利落地說。


    “成交!李察那小家夥我可也看著很順眼呢,不過未必能夠說服歌頓那家夥!隻能說盡力而為。”哥利亞咧開大嘴,嗬嗬地笑了。


    這時林蔭大道的盡頭響起如奔雷般的蹄聲,一隊金盔金甲紅色披風的盛裝皇家騎士從拐角處轉出,迅速衝到街角。為首的騎士看到一地的血泊和碎肢,特別是阿克蒙德和約瑟夫家族的徽章,眼角不由自主地抽動了幾下。他從戰馬上跳下,走到哥利亞麵前,行了一禮,說:“我是皇家騎士團的巡邏隊長德安。請問您如何稱呼,這裏剛剛發生了什麽?”


    哥利亞雙臂懷抱,說:“我是哥利亞·阿克蒙德,魏西行省的哥利亞伯爵!至於剛剛發生的事,哪,你看,這裏有不少人看到了從頭至尾完整的過程。至於我自己,現在也願意陪你到議會貴族院走一次,作個解釋。”


    聽到哥利亞的名字,德安瞳孔猛地收縮,但是態度更加恭敬了。他立刻轉身,讓手下的騎士們去請牧師和神官過來,現在除了幾個仆人,還沒有真正死人。可是如果再拖上一會就要出人命了,那時這筆帳很可能就要算在他的頭上。


    哥利亞則安然站著,如一座不動的山巒。


    雷蒙已經收起了珍貴的煉金望遠鏡,卻並沒有走,而是在等待著什麽。包廂門先是響起三聲敲門聲,然後不等裏麵的人同意,門已被打開,艾莉婕走了進來,把巨劍往地板上一插,隨手給自己拉過一把椅子,然後施施然坐下,正麵對著雷蒙。


    雷蒙倒是站了起來,向艾莉婕躬身,微笑著說:“很榮幸見到阿克蒙德美麗的女戰神!”


    艾莉婕則根本動都沒動,淡淡地說:“抱歉,我不想對真正的敵人講究禮節。不過我要承認,你這次的陰謀真是十分出人意料,而且差點就成功了。”


    雷蒙也坐了下來,淡定地笑笑,說:“哪怕隻差一點也是沒有成功。不過,這一次我隻是輸在了運氣上。”


    章六十八 懲罰


    艾莉婕點頭表示同意:“運氣可是實力最重要的一部分,好好去永恒龍殿多獻祭幾次吧。另外,別以為打退了阿米隆和舍夫,就能夠對付其他的阿克蒙德了!那兩個廢物完全是阿克蒙德的恥辱。說實話,我真的很遺憾我們領地間的距離有三千多公裏。”


    雷蒙笑了,說:“我也很遺憾!如果我們兩塊領地能夠聯在一起,說不定就會產生一塊侯爵領了!不過,真正的戰場是在無窮位麵中。我期待著能夠知道你專屬位麵座標的那一天。”


    艾莉婕也笑了,說:“我也有同樣的期待。不過,今天的事情恐怕沒那麽容易結束。你已經把歌頓惹火了,這個家夥連我都有點害怕。小心照顧好你那塊小小的男爵領吧!”


    說完,艾莉婕就站了起來,向包廂外走去。走到門口時,她忽然回頭,掃視了一下屋中所有的人,淡淡地說:“我要是你們,最近一段時間肯定會多回家幾次,看看有什麽事發生沒有。”


    一瞬間,除了雷蒙和費倫,幾乎所有的人臉色都變了。他們都聽明白了艾莉婕話語中那赤裸裸的威脅,福克這件事,其實開了一個非常不好的頭,兩大豪門間的鬥爭再也不會遵循古老的貴族傳統,而開始不擇手段。


    艾莉婕走後許久,雷蒙才從沉思中醒來。


    包廂中的氣氛十分壓抑,所有人的臉色都不是特別好看。約瑟夫家族已經有悠久的曆史,作為依附於約瑟夫的強者,他們每個人其實身家地位都等同於一個小貴族,有著或多或少的私人產業,甚至費倫和納西比自己都是世襲男爵,所以艾莉婕的威脅直接而且有效。


    福克這件事失敗後的結果顯而易見,所有豪門大佬都不是傻子,會愚蠢到看不出整件事背後的陰謀。不用等到明天,今天稍晚些時候,這場衝突的過程就會傳到其他家族耳中,包括一些現場之外的細節,時間太過倉促,他們沒能抹掉所有痕跡。


    那麽按照慣例,接下來就該是阿克蒙德家族的報複了,福克的傷殘算是一部分代價,但仍然不夠。他沒有死,既有哥利亞為了免除麻煩的原因,也有保留進一步複仇餘地、甚至是借題發揮的因素。這算是貴族傳統複仇習俗的變相體現。以牙還牙,以血還血,直至攫取到對等的代價或者賠償。


    但如果阿克蒙德把複仇和索取代價的目標對準了他們這些非約瑟夫家族成員的核心力量,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約瑟夫公爵想必會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因為除了納西比和費倫,其他人都沒有追隨約瑟夫家族幾代的經曆。


    以毒蛇為例,他隻是臨時接受約瑟夫家族雇傭的一個強者,估計就算到死,都一直以為事件的核心就是兩個紈絝子弟之間的爭鬥,根本就不知道整件事件的內幕。他就是死了,也不過讓約瑟夫家族拿出點撫恤金幣而已。在底蘊濃厚的大家族眼裏,金幣是最不值得珍惜的東西。


    同樣道理,這些強者對於約瑟夫家族而言,價值也是可以用類似方式來衡量的。他們雖然個體實力都稱得上是強者,然而阿克蒙德家族最不缺的就是個人強者。如果阿克蒙德針對他們全力出手,在場的人沒有一個可以幸免。約瑟夫家族不是沒有能夠與哥利亞甚至是歌頓、莫德雷德匹敵的強者,但問題是肯定不會為了他們這些外圍的小人物出動這幾名強者。


    就算放大到家族的層麵,也是如此,現在僅僅歌頓一脈的阿克蒙德就隱隱可以與整個約瑟夫家族對抗,若是把所有的阿克蒙德視為整體,那麽僅從個人強者的角度,對約瑟夫絕對是壓倒性的優勢!


    所幸,這群瘋子從來沒有真正聯合過,甚至還會有背叛和出賣,例如剛剛就發生過一起。


    但是現在,歌頓、哥利亞和艾莉婕之間暫時的同盟就已經足夠讓約瑟夫公爵頭痛了,要對付他們這些下麵的依附者,更是不在話下。


    所以一時之間,所有人都在看著雷蒙,隻有約瑟夫家族肯於庇護他們,那才有可能讓阿克蒙德把複仇的目標專注在約瑟夫直係成員身上。隻不過這種事情……


    雷蒙看了看已經跟隨多年的手下們,徐徐地說:“以艾莉婕的性格,剛才那肯定不是空洞的威脅。所以如果家族要對你們進行庇護的話,那有很大可能意味著和阿克蒙德之間的戰爭。”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更加難看了。不過這時雷蒙卻自信地微笑著,說:“……不過,我沒有放棄夥伴的習慣,所以我很期待能在戰場上和艾莉婕甚至是歌頓交手。”


    包括費倫在內,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心底轉而湧上喜悅和感恩。


    李察此時已經回到了7-3號浮島,森馬把他交給管家後,自己即刻消失。毒蛇那一箭其實對她傷害極重,精煉級煉金弩發射出來的箭矢威力極為驚人,直接穿透了她的魔法鎧甲和肌膚,深達內髒,而附著的複合毒藥效果和一些她還沒能全部分辨出來的負麵詛咒,則一直在侵蝕著她的力量。她隻是憑藉著一個不為人所知的天賦能力“堅韌”支撐著把李察帶回浮島。


    管家看到李察的樣子也大吃一驚,額頭、腦後這些可見的要害部位瘀青發紫,甚至還在向外滲著血,胸腹脊背的衣服全部破裂,明顯不是撕扯造成的,而是被極強的力量生生震碎,可想而知身體受到的傷害。


    而當家族那位高階神術師趕到後,看了李察的傷勢不由也皺了皺眉,一邊準備神術,一邊建議對部分較輕的傷口同時采用外敷的方式處理。這樣能夠減少一些神術的消耗,讓他留點精力在施術後再檢查一下是否有什麽後遺症。


    很快,李察就回到了屬於自己的房間。管家認為受到驚嚇的李察此刻需要好好休息,而李察也的確顯露出疲態,那是因為先後兩次運用了爆發的緣故。他身上大部分傷勢都好得差不多了,皮膚破損的地方也敷了上好的藥膏,內髒自然受到不小的震蕩,但是靜養幾天就會完全複原。神術師在他的腦袋上花了比較多的時間,李察本來倒沒有太多不舒服,被撥弄了一大通以後,反而開始感覺有點暈眩。


    此刻李察獨自坐在床邊,雙手捧著額頭,剛剛發生的事情正一幕幕在意識中回放,無比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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