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師還是保持著陰森詭異的笑容,在他身後,有一團仿佛是法術爆炸產生的煙霧,凝聚不散,此時無聲無息地伸出一柄巨劍,沒有任何劈斬動作,似乎原本就橫在那裏。小箭一頭撞在箭身上,輕而易舉被彈開,仿佛那真的是一個玩具。隨後,煙霧逐漸淡薄消散,顯露出一個全身都隱藏在重甲下的騎士,鎧甲縫隙中卻迸射出無法阻擋的強勁光芒。他所騎乘的戰馬也比普通戰馬高出一半,巨大的馬身上沒有任何馬具和裝甲,巨大而繁複的魔紋似乎是直接篆刻在皮毛上。


    “構裝騎士!”茜失聲叫著,她第一次露出真正的恐懼神色。


    構裝騎士,是人類用於戰爭的終極武力,他們本身即是高階的戰士,披掛著特殊製造的魔法重甲。但構裝騎士最終級的特性,卻是他們身上連同戰馬加載的魔紋構裝!隻有擁有五個以上的魔紋構裝,才能被稱為構裝騎士。在戰場上,一名構裝騎士可以輕而易舉的屠戮整個中隊的重騎兵,擁有可以決定戰場走向的力量。當幾百年前第一支成建製的構裝騎士部隊出現時,立刻成為大陸其它種族最深的夢魘。自此之後,能夠繪製魔紋構裝的構裝師成為整個大陸最炙手可熱的人,然而極端苛刻的天賦要求,卻使得構裝師的數量始終稀少。


    構裝騎士的出現,讓茜也為之失神。就在這一刻,一片碧綠的樹葉橫空飛來,貼在了茜的身上。樹葉中瞬間激發出龐沛的魔力,將茜整個包裹在內。


    “伊蘭妮!”茜立刻反應過來,高叫著,卻無法抗拒魔法的力量,身影漸漸透明直至完全消散。樹葉是強大的一次性傳送魔法道具,可以在最危險的情況下把一個人傳送到指定的地點。這不是茜能夠抗拒的力量,在離去前,她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鋪天蓋地的魔法洪流將伊蘭妮淹沒、擊倒。


    伊蘭妮已經倒在地上,劇烈的痛疼讓她的視線模糊。目力所及的地方已經看不到幾個還在抵抗的護衛了,剛才那道讓她崩潰的魔法洪流也波及了身邊的同伴,雖然他們擋下了隨之而來的輕騎兵,但對麵敵人的重裝騎士正開始提速。再一個衝鋒,這些年輕而精銳的戰士就會全部戰死在這裏。而她不會去想自己落在這些人手中的下場,因為她知道,自己不會落入他們手中的。伊蘭妮手中多了一把玉製的匕首,抵在自己的胸口。匕首刃鋒上閃動著灰色的光芒,上麵固化的即死魔法不光會收割她的生命,還能夠摧毀她的靈魂,進而把她的軀體迅速風化成一堆灰燼。她身周還有最後一個魔法護盾,那是飾品儲存的魔法。當護盾破裂時,就是她的死期。


    而她什麽都不會給這些人類留下。


    重裝騎士開始衝鋒,沉重的蹄音壓製了一切聲音。可是這次的蹄音有所不同,伊蘭妮從裏麵聽到了一點熟悉的東西。


    歌頓出現在戰場邊緣,構裝騎士魁梧而猙獰的身影立刻讓他瞳孔急縮!他下意識的想要撥馬離開,視線中卻看到了倒地的伊蘭妮,最後的護盾已搖搖欲墜。歌頓臉色蒼白,忽然泛上血紅,圓睜的雙眼中則布滿了血絲!他歇斯底裏的一聲狂叫,縱馬合身向構裝騎士撞去!


    “什麽都來不及了。”另一邊,伊蘭妮意識已開始模糊,她握緊了匕首,向自己的胸膛插下!


    啪的一聲,她的手腕突然受到重擊,死亡匕首遠遠飛了出去。匕首鋒尖隻劃破了她胸前的衣服,僅差一點就會刺破皮膚,如果見血一切將不可挽回。隨後一隻強勁的臂膀攬住伊蘭妮,把她提了起來。隨後她就感覺到自己象是飄在了雲裏,上下起伏。鼻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讓正處於極度慌亂中的伊蘭妮安心,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眼前一黑,終於暈了過去。最後的一點意識,是從背後傳來的感覺,沒有想到那個人的身體如此熾熱,卻又硬得象鋼鐵。


    不知過了多久,伊蘭妮悠悠醒來。張開眼睛,首先看到的是一個赤裸的脊背,皮膚黝黑,肌肉虯結,還有著縱橫交錯的傷疤。雖然男人沒有回頭,伊蘭妮卻立刻知道這是歌頓。她的腦袋仍然昏昏沉沉的,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有些不明白一個三級的戰士怎麽能把她從那個戰場裏帶出來。這是一個山洞,而不是城堡的地牢。


    她掙紮著坐了起來,忽然感覺胸前一涼,這才發現魔法師袍的胸口已被完全劃開,就連具備良好防禦功能的內衣也隨之破裂,這麽一坐起,衣服向兩邊敞開,立刻把整個胸部都裸露出來。歌頓聽到身後有動靜,回過頭時,剛好看到了全部。


    “你!”伊蘭妮大怒,抬手就準備釋放一個瞬發的魔法。可是她的魔力早已耗盡,這一下強行調動魔力,眼前頓時一黑,腦海中劇烈的疼痛差點讓她再次暈過去。她身體一軟,倒了下去。


    歌頓大吃一驚,衝過來抱住了伊蘭妮。伊蘭妮猛烈掙紮著,卻聽歌頓喝了一聲:“該看的早就看過了,別亂動!”


    歌頓的聲音中似乎有種奇異的感覺,而濺在臉上的溫柔的液體和血腥氣也讓伊蘭妮從羞怒中驚醒。傷口在歌頓的左胸,正好是心髒的位置。她一掙紮,歌頓的傷口立刻裂開,血立刻象箭一樣噴射。


    看到伊蘭妮的臉色,歌頓倒是和以往一樣輕鬆自在,哈哈一笑,指指胸前的傷口,說:“構裝騎士刺的,沒事!不挨這一劍,可沒辦法從構裝騎士的手底下逃出來呢!黑炎的年紀還小,跑得還不夠快。”


    伊蘭妮沒有再動,也沒有去擦臉上的血。雖然胸口仍然裸露著,可是她已經完全意識不到,隻是凝視著歌頓的胸口。一個三級的戰士,能夠從至少十級的構裝騎士手下逃脫,就算有再好的運氣,也要付出代價。


    如此深的傷口,肯定心髒已被刺穿。


    “你……”她沒有說下去,因為歌頓好像知道她的意思,已經拿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在那厚重如鋼的胸肌下,伊蘭妮感覺到了強勁的心跳。


    “我有兩顆心髒,恢複力比巨魔還強,少了一顆心髒也沒什麽。”歌頓的笑容依然充滿陽光。伊蘭妮忽然感覺到很寧靜,也很安全。所以當歌頓的吻落下時,她沒有拒絕。


    夜色悄然降臨,山洞中燃起了篝火,把夜的寒氣驅散。


    歌頓和伊蘭妮圍坐在篝火旁。火上烤著野兔,伊蘭妮卻象是沒有什麽胃口,抱著雙膝,把頭擱在自己的膝蓋上,怔怔的出神。剛剛在親熱的最後關頭,伊蘭妮卻忽然推開了歌頓。如果換了另一個人,或許會惱羞成怒。而這個男人此刻就象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興致勃勃的做著晚餐。他的眼睛依然純淨,伊蘭妮從裏麵看不到一點怨恨與不滿,有的隻是幸福與愛戀。


    “你喜歡我嗎?”


    “當然!”


    “理由呢?”


    “沒有理由。”


    伊蘭妮整理了一下思緒,才說:“我們僅僅是認識,你不了解我,更不知道我的過去。你就沒想過,為什麽我們會受到高爾伯爵的襲擊嗎?你應該知道我的身上是有秘密的。”


    “這又不妨礙我喜歡你。我們阿克蒙德家族的男人,喜歡就是喜歡,哪需要那麽多理由。”歌頓大大咧咧的說。


    “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都無所謂?”


    “當然。”


    “如果我要你去死呢?”


    “如果有必要的話,也沒問題。”歌頓笑著說。


    伊蘭妮沒有說什麽,沉靜下來。她並不相信歌頓的話,此前她和歌頓不但談不上了解,甚至加在一起也沒有說過多少話,或許他和茜更熟悉,這個男人就說可以為她去死?


    人類。人類總是輕易承諾,卻從不準備兌現。


    可是,看到他胸口那仍在滲著鮮血的傷口,伊蘭妮卻又有些動搖。


    沉默。


    許久,伊蘭妮才打破了沉寂:“你們家族的人,都是這麽的……”


    “愚蠢?”歌頓笑了笑,繼續說:“也許吧!我們年輕的時候都很笨。可是笨不要緊,最怕是無法遇到讓自己變笨的人。”


    “理由不充分。不過阿克蒙德,這個姓氏有些奇怪。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


    “歌頓·以塞亞·塞坦尼斯托利亞·阿克蒙德。”


    伊蘭妮有些吃驚的抬起頭,看著歌頓。他那雙眼睛仍然純淨得如同最完美的寶石。可是她的心卻再也難以寧靜。這個名字長得離譜,發音也與傳統語言有所不同。可是淵博的學識告訴她,中間的那段名字,和惡魔有關。如果這個男人真的具有惡魔血脈,那麽這個名字就會對他產生強大的約束力,或許不若惡魔真名的作用那樣強大,卻也相差無幾。


    沉默了片刻,伊蘭妮才說:“那你家裏的人沒有告訴過你,這個名字不能隨便說出去嗎?”


    “你是說我的真名?”歌頓笑了,“我剛懂事的時候老媽就說過了啊,真名是不能告訴別人的。如果有,也隻能有一個。”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伊蘭妮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隻是覺得這個男人,和他有關的一切,都很荒謬,卻又如此真實。在虛幻與真實之間,卻有一點觸動心扉的東西,那是毫無保留不求回報的付出。歌頓所說的,願意為她去死並不是妄言,而是真實的承諾。把真名告訴了她,也就相當於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她。可是,怎麽會有這麽笨的男人?


    “那你將來想要做什麽呢?一直當個冒險者嗎?”


    “當然不!我會創建屬於自己的軍隊,去征伐異族,開疆拓土,建立自己的國度!”歌頓說話的時候,凜然豪邁的氣勢油然而生,如一個真正統領過千軍萬馬的將軍。


    伊蘭妮沒有說話,隻是怔怔的看著跳動的篝火。火光映得她的臉忽明忽暗,也映出了眉宇間一抹淡淡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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