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瑾成頓時刹住腳步,轉過身形。


    喬素兒看出他眉宇間的緊張,眼底流露出的不知是失望還是怨毒,一字一頓道:“果然,你現在最在意的人是她……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孟瑾成秀眉顰動:“幼幼是無辜的,她什麽都不知道。”


    喬素兒冷笑:“你隻需告訴我,你喜歡的人是不是她?否則你為何一直將她的帕子戴在身上?”


    孟瑾成臉上晃過一縷詫異,方明白那條雪潭落梅帕是被她拾了去,但麵對她的問題,終究緘默。


    喬素兒瞧著他的反應,心裏已經明悟:“真是可笑,她究竟有哪點好,竟然讓你也變了心,還讓瑜親王這麽死心塌地的喜歡著……”


    孟瑾成打斷:“素兒,別再怨天尤人了,這對幼幼不公平。”


    “公平?”喬素兒幾乎要仰頭大笑,“那對我又何來的公平?沒錯,我從一開始就是利用你、引誘你,因為你是公玉幼最喜歡的人,所以我要奪過來,要讓她痛苦一生,公玉家裏我最恨的人就是她,憑什麽同樣身為女子,她就天生高貴,被人捧在手心當作珍寶愛護?而我就低賤如泥,過著低三下四溫飽不足的日子?你是她一心一意喜歡的男人,所以我就要搶過原本屬於她的,看著她哭泣、傷心、絕望,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痛不欲生地過上一輩子!”


    她眼神閃爍著癲芒,嗓音尖銳而刺耳徹骨,明明在得意暢笑,但仔細聽來,卻又似夜幕杜鵑的咳血戾泣。


    孟瑾成十分疲累地落下句:“收手吧。”


    “瑾成……”喬素兒深深凝望過來,那時所有愛恨複雜仿佛一下子化為虛無,對著他,隻剩下微微祈求,“如果我說我後悔了,什麽都不要了,隻想跟你在一起,你還肯信我嗎?”


    孟瑾成沉默著,終究沒有回答,轉身離去,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而她的問題,或許永遠也得不到答案了。


    麵對他堅決的背影,喬素兒突然嚷道:“我是不會讓她跟你在一起的!”


    她攥緊雙手,亦如撕心裂肺地警告,又如切齒噬血的詛咒:“孟瑾成,你記住,就算沒了我,公玉幼也休想跟你在一起,我絕不會讓你們如願的,絕不——”


    走到門口,青年人恭敬行下一禮,講道:“孟二公子,相信您是明白人,若不是對方觸怒王爺的逆鱗,王爺也不至於插手此事,想孟二公子一介文人雅士,也不該為了這些汙糟事煩心,剩下的,就交由我們處理好了。”


    孟瑾成點點頭,想到他說的,觸怒王爺的逆鱗……隻怕,是與幼幼有關吧……瑜親王手段了得,明明掌控住一切,卻沒有置對方於死地,可見已經手下留情,給他留下一分情麵,而他,到底放了那人一條活路。


    沒過多久,關於楚樂伯世子的流言蜚語就像瘟疫一般傳播開來,說他奢淫無度,欺善淩弱,甚至還強搶民女霸占人-妻,種種惡行不僅傳到民間,更是傳到雍元帝的耳中,很快,雍元帝傳下聖旨,褫奪了楚樂伯世子康重之世子封號,並貶為庶民。


    聖旨一下,楚樂伯府簡直亂作一團,楚樂伯夫人當場昏了過去,張初惠更是趁機大鬧一場,兩日後打道回娘家,堅持要與康重和離,此事不提。


    ********


    這日柯英婉過來探望幼幼,幼幼喜笑顏開地把著她的手,彼此坐在凝思園的水榭涼亭裏說體己話。


    “今天怎麽沒帶軒哥兒跟禮哥兒來?”幼幼還挺想念自己的兩個小侄子的,不無遺憾地問。


    柯英婉笑著歎氣:“你是不知道,這兄弟倆現在越來越淘了,隻要湊在一塊就鬧個不停,索性我就一個都不帶了。”


    幼幼不滿地撅撅嘴:“那有什麽,讓他們兄弟倆陪我家寶兒玩呀,我家寶兒一個人可悶了。”


    柯英婉眨下眼,一時沒太反應過來,盡管新年時收到幼幼的書信,得知她與瑜親王關係有所緩解,但畢竟沒有親眼所見,想當初她幽居凝思園三年,對孩子避而不見,可今日一聽,言辭間卻全是身為慈母的疼愛寵溺,可不是不適應。


    “啊,是、是啊……”柯英婉打下磕巴,繼而問,“對了,怎麽不見寶兒呢?”


    幼幼嘴巴一癟:“誰知道,你來之前就被她爹帶走了,八成是在哪處地方瘋玩呢。”


    她抱怨的時候,唇畔微陷出兩朵小梨渦,好似春光中甜甜的櫻桃花,柯英婉瞧她提及容歡,看去雖是一副不樂意模樣,實際分明在嬌嗔一般,忍不住“噗嗤”一笑。


    “婉姐姐,你笑什麽?”她笑得前俯後仰,幼幼顰著小黛眉疑惑。


    柯英婉笑夠了才坐直身,但依舊掩不住臉上的喜悅之色:“我是笑你啊,跟一年前相比,這變化可不是一星半點的啊。”


    幼幼怔仲,隨即回憶一年前的自己,大概明白到她的意思,似乎是感到悔恨愧疚,麵色微微轉黯,不知該從何說起:“婉姐姐,我……我……”


    “好了。”柯英婉拍拍她的手背,笑靨如花,“以前的事就都讓它過去吧,咱們不提了,倒是你跟王爺,他待你還好吧?”


    “嗯……”仔細一想與那人一年多的相處,竟多為甜蜜繾綣,纏綿像新婚燕爾一樣如膠似漆,她頗不自在地咬下唇角,雪頰在亭外斜光裏染上淡淡的桃花粉色,“他、他待我挺好的。”


    柯英婉記得以前她也是這般回答,隻不過那時她總像一潭不會波動的死水,無喜無悲,不過淡淡一應,或是左顧而言他,全然不似現在的嬌羞赧然——臉蛋暈粉,手絞手帕,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一般。


    柯英婉仿佛聽到胸口傳來一道巨石沉沉落地的聲音,隻覺多年來為她的擔憂終於有了足以放下的一天,忍不住喟歎:“那就好,其實仔細想想,兩個人在一起,踏踏實實過日子才是最重要的,況且你現在跟王爺有了寶兒,這可是比什麽都幸福的事。”


    “嗯……”想到孩子與丈夫,幼幼神情間便溢滿幸福。


    柯英婉笑得暢懷,回想二人從僵局到如今的冰釋前嫌,不得不說,孩子是起了極大的作用,提及寶兒,柯英婉又不易察覺地竊笑——


    看來公玉煕的一番苦心,終究沒有白費。


    想想寶兒還隻是個三歲童蒙,一個三歲的孩子,剛或多或少明白一些事而已,按道理講,頂多誰對她好,誰照顧她,她就跟誰親近,而寶兒從小未見過幼幼,卻會如此想念母親,意識到母親的存在,這就跟平日裏照顧她的汪媽媽有著脫不開的幹係,要知道汪媽媽是從國公府出來的,所行之事,卻是聽從了公玉煕的暗中吩咐,要給小郡主從小灌輸思念母親的念頭,要明白到誰才是她親生的母親。在公玉煕看來,那時候五妹與瑜親王的關係已經陷入死局,而剛剛出生的寶兒,或許就是他們之間的唯一轉機,隨著寶兒慢慢長大,一點點懂事,自然而然就會思念母親,想去找母親,有了孩子從中做調和,說不定就可以讓兩個人有所挽回。血濃於水,寶兒跟幼幼之間,畢竟有著割舍不掉的關係。


    當然,公玉煕的這番煞費苦心,從頭布局,幼幼與容歡作為當局者,自然是看不透的。


    柯英婉原本還想告訴她,聽說喬素兒染上惡疾,已經被送出京城了,而孟瑾成二十好幾,至今尚未婚配,喬素兒這一走,榮安侯府似乎正籌劃著給他娶親一事。


    可現在她瞧幼幼的日子過得風調雨順,眉眼含春,粉腮若桃,一顰一笑風情萬端,完全就是被丈夫寵溺著的小妻子模樣。


    盡管她不知幼幼知道喬素兒的事會如何作想,但柯英婉認為,幼幼已經走出過去的陰影,活在屬於她的陽光底下,而她的陽光,就是瑜親王,隻是這樣的事,不應該由她來說,或許總會有機會,能讓她真真正正的明白吧。


    不管結果如何,她相信幼幼都能勇敢麵對的。


    柯英婉離去沒多久,容歡就帶著寶兒回來了,寶兒一溜煙如飛地跑到她跟前,眼睛興奮得閃閃發亮:“娘親娘親,爹爹說給我編了一套皮影戲,要在誕日時給寶兒表演呢!”


    再過三天寶兒就要四歲了,大概這是第一次跟父母親一起過生日,寶兒顯得格外期盼,這幾晚總是鬧著不睡覺,就盼著趕緊過生日呢。


    “啊,是嗎,那太好了。”幼幼吻吻她的小臉蛋,寶兒順勢爬到她懷裏,壓得幼幼情不自禁“唔”了聲,皺皺眉頭,“寶兒,你最近是不是變重了?”


    寶兒不理她,隻顧抓著旁邊小幾上的糖餅吃。


    幼幼無奈地抬起頭,恰好看到容歡正愣愣盯著自己,具體說,是盯著她的胸口,今天幼幼穿著一件薄薄的月白色海棠紋夏衫,兩團圓潤本就飽滿俏挺,此刻被身上的寶兒一擠,更是彈跳欲出,那白膩膩的肌膚,真是看得人心驚肉跳。


    當然,容歡很快就把目光移開了。


    幼幼得知容歡陪寶兒在園子裏放了會兒風箏,馬上讓習儂端來冰鎮酸梅湯,她都認為自己真是說不出的賢惠貼心,笑嗬嗬地道:“你嚐嚐看,味道很不錯的。”


    容歡不緊不慢地舀著喝下。


    幼幼見他用完,問:“再來一碗?”


    “嗯……”


    “過會兒要不要洗澡?”


    “哦……”


    “那我喚夢竹進來備水吧。”


    “嗬……”


    結果無論幼幼問什麽,換來的都是瑜親王的冷眼相待,氣得幼幼雙目冒火,說起來,打從上回他氣急敗壞地離去後,這段日子以來的相處,他對她就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做事陰陽怪調,處處端著勁兒,簡直跟神經病一樣。


    幼幼今日見他還這般態度,也懶得搭理他了,氣呼呼地拈了一塊糖餅吃。


    寶兒眨眨烏黑大眼,也跟著拿起一塊糖餅。


    寂靜的氣氛中,就聽到一對母女倆啃糖餅的“咯咯”聲。


    容歡是幼幼搭理他的時候,他便可勁兒生氣耷拉臉,可一旦人家不搭理他,他就渾身皮癢難受,跟有無數螞蟻爬似的,此刻見幼幼不跟他說話,就顧著啃糖餅,還啃得津津有味,幾乎是神采飛揚了,他就氣得嘴角狂抽,心頭攢著一團火,偏又沒處撒。


    他眼尾餘光一睨,發現寶兒跟隻小耗子似的,正窩在幼幼懷裏認認真真地啃著剩下的半塊糖餅——跟她娘簡直一個樣兒。


    他伸手奪過來:“不許吃了。”


    寶兒甫要咬下一口,結果反應過來手裏的糖餅沒了,不禁委屈地嘟起嘴,哇哇大叫:“為什麽為什麽!”


    “別以為父王不知道,你剛剛趁機吃了多少塊了。”容歡板著臉訓斥,“你瞧你,最近越來越貪吃了,難道要跟你娘似的,變成豬麽!”


    什麽?


    幼幼陡然打個激靈,一口糖餅沒咬到,險些要咬到舌頭,氣急敗壞地扭過頭:“你說誰是豬!”


    容歡冷冷一笑,又繼續慢條斯理地喝著自己的冰鎮酸梅湯了。


    幼幼眼珠子都快瞪出來,覺得他最近就像吃錯藥一樣陰晴不定,緩了緩神,決定還是不跟他計較了,放下寶兒起身就走。


    容歡不禁愣愣地問:“你去幹嗎?”


    幼幼沒好氣地摞下句:“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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