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國公府後門進來,幼幼直衝回自己的悠鳴居,一頭栽入枕頭裏悶不吭聲。


    之前她跟著公玉熙出去,也沒讓丫鬟掬珠習儂跟隨,如今這身裝扮回來,簡直嚇壞二人,沒多久,幾位哥哥跟豐公國夫人聞訊趕來,問她究竟發生了什麽事,然而幼幼就是耍脾氣,摔東西,往外轟人,害得大夥兒俱沒辦法。


    最後公玉熙趕回來,一進門就呼喊:“五妹,五妹,你可害慘了我!”


    幼幼正趴在美人榻上,直愣愣地盯著竹簾上一隻蜻蜓出神。


    公玉熙坐在旁邊,愁眉苦臉地抱怨:“咱們先前不是講好了嗎,悄悄的去,悄悄的回來,你倒好,徹底把我賣了啊,不僅被瑾成責問,回來還被父親大罵了一頓。”


    幼幼眼珠子一動,這才翻身坐起:“瑾成哥哥說什麽了?”


    公玉熙戳下她腦門:“死丫頭,對哥哥一點愧疚感都沒有嗎,我可是要閉門思過的,他能說什麽,無非跟父親問的一樣,怪我竟然把你喬裝成小廝模樣溜出府去。”


    幼幼聞言僅此而已,失望地癟癟嘴,全身又跟散架似的,躺回榻上。


    公玉熙比較關心她的反應,伸手搖晃搖晃肩膀:“你倒說說,無緣無故為何生那麽大的火氣?是不是瑾成惹你不快了?”


    幼幼甫張開嘴巴,又立馬閉合,似乎不願承認什麽。


    公玉熙拿她沒轍,歎口氣:“真是敗給你了,不過再怎麽說,你也算見到瑾成了,說話要算數,哥哥幫了你,你可別忘記答應過哥哥的事啊?”


    幼幼閉著眼睛裝睡。


    公玉熙離開後沒多久,公國爺又來了,幼幼這次無法裝睡,規規矩矩站好,垂眸喚道:“爹……”


    公國爺對閨女一向寵溺無邊,此際卻黑著一張臉:“哼,所有事你哥哥全交待清楚了,瞧你們兄妹倆今日做的好事,還有什麽話說?”


    幼幼兩手摳弄著袖邊,心不在焉地聽著。


    公國爺開始滔滔不絕地訓斥:“榮安侯府已經派人遞來書信,答應幫咱們隱瞞著,好在你當時穿著男裝,沒太被人發覺,否則日後傳了出去,咱們國公府豈不被人當成了笑話?”頓了頓道,“你三哥閉門思過十天,連帶著那群下仆一應受罰,你跟你三哥一樣,也給我在家好好閉門思過。”


    “思過就思過。”幼幼小聲嘟囔,還有點不服氣的樣子。


    “你……”公國爺嘴角猛地一抽,“你說說你,怎麽越大越沒規矩,堂堂國公府大小姐,喬裝成小廝的模樣,成何體統?”


    幼幼急得一跺腳:“爹,女兒心情正不好呢,您罰都罰了,幹嗎還一味罵女兒!”


    瞧瞧,真是被寵到不成樣子了,但這也不怪幼幼,誰叫公國爺打小就把她當成眼珠子疼愛。就這麽一個嬌寶貝閨女,而且長得冰雪可愛,跟年畫娃娃似的,那會兒恨不得天天抱在懷裏不撒手,打不得罵不得,結果到了如今,說上兩句,她倒犯起脾氣來。


    公國爺用手抵唇,尷尬地咳嗽幾聲:“簡直無法無天了,哪家小姐如你這般沒規沒距?跟爹說說,又怎麽心情不好了?”結果到了最後,語氣已經不是斥責,而是變成軟化哄勸了。


    幼幼嘟嘴,不願多說:“沒什麽,就是瑾成哥哥欺負人。”


    公國爺眉頭一皺:“胡說,瑾成是我從小看到大,脾性最是溫和,還能欺負得了你?我瞧是你欺負人家差不多。”


    “爹!”幼幼嫌他不向著自己,氣得鼓起腮幫子,本是精秀的五官直快擰成一團,看起來粉嫩嫩宛如花簇,叫人又喜又愛。


    公國爺不由得喟歎,雖刻意繃著臉,但言辭間分明是一位慈父寵溺孩子的口吻:“唉,叫你不聽話,原本爹派人從西疆弄來一匹好馬,早早在草場馴服好了,約莫三日後就會送到府邸。”


    “真的啊!”對於琴棋書畫針線女紅,幼幼並不擅長,但論起騎馬,騎術卻是相當不錯。聽父親一說,她臉上愁雲一掃而光,迫不及待地就想看到。


    公國爺卻哼哧聲:“不過這十日裏,你得跟你三哥一樣,先老老實實呆在屋子裏。”


    “知道了。”幼幼雖為閉門思過的事有些小鬱悶,但還是乖乖答應。


    十日後,幼幼看到了那匹青驄馬,一身菊花青,體態纖細,漂亮得很,幾位哥哥都有了自己的馬駒,唯獨幼幼沒有,實際這匹也是國公爺特地送給她的,幼幼十分歡喜,為它起名“青瓷”,心情亦好了大半。


    沒多久將軍府邀請茶宴,京畿繁華重地,聚集著諸多貴族世家,一個月裏動輒舉辦個大宴小宴實屬平常,比如將軍府夫人王氏,熱情好客,每隔不久便會邀請京裏的貴女們到府上一聚。


    王氏出身高門豪閥,後嫁入六氏族中的將軍府,行事做派爽快,不愛擺架子,幼幼倒是挺喜歡這位將軍夫人的。


    當然,一進園子,幼幼馬上就找到柯英婉,彼此湊成伴。


    “呦,怎麽悶悶不樂的?”柯英婉眼尖,很快從她臉上瞧出端倪。


    幼幼這幾日憋了一肚子的話跟委屈,就等著跟她傾訴呢,遂把自己混入榮安侯府的經過講給她聽。


    “你真成,這種事也做的出來。”柯英婉自然不會向外亂說,當聽到公玉熙被罰閉門思過時,神情有絲不易察覺的變化,接著轉入正題,“說到底,不就是為個丫鬟嗎,何必這樣大動肝火,我瞧你是小題大做了。”


    “不是的,瑾成哥哥教她寫字,還、還握她的手……”回憶當時情景,幼幼手指頭使勁絞著絹帕,酸的牙腸子直疼。


    柯英婉留意到她的小動作,有點苦笑,真怕好好的一條帕子被她絞出個洞來:“你不也說了,如今她是孟瑾成身邊的侍婢,主仆之間摸摸碰碰還不是常有的事?況且她跟著孟瑾成,這一主一仆天天見著本就熟悉,沒準是孟瑾成當時閑得無聊,才會教她寫寫字。”


    幼幼癟了癟嘴:“但是他對那個喬素兒真的很好,看她的眼神也很溫柔。”


    柯英婉不以為然:“孟瑾成不就是那樣的人嗎,對下人素來寬厚和善。”


    “以前若彤若巧在他身邊,瑾成哥哥也沒這般過,我瞧她根本就是個狐狸精。”幼幼越想越氣,“而且還繡了什麽荷包,被瑾成哥哥貼身不離的戴著呢。”


    “好大的醋味,一個荷包也值得你生氣?”柯英婉習慣性地用指尖戳戳她的粉靨,“那你倒是繡個啊,你不繡,怎麽知道孟瑾成會不會戴?沒準他收到後很是歡喜呢。”


    這一句倒真提醒了幼幼,對啊,隻會在這裏抱怨,卻沒付諸行動,她又沒給瑾成哥哥繡過香囊荷包,人家自然不會戴在身上。也許,也許她繡了香囊之後,瑾成哥哥就不會要那個賤婢的荷包了。


    她神情由陰轉晴,柯英婉心知她是開了竅,深一思量,有些話,覺得有必要講給她:“幼幼,其實憑你們國公府與榮安侯府的關係,你日後嫁給孟瑾成,還不是順理成章的事?你想開一點……天下哪個男人不花心,就算是孟瑾成……”


    “才不是。”幼幼打斷她,話語堅定,“瑾成哥哥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我是知道的,瑾成哥哥一旦喜歡一個人,就是一心一意的喜歡,我隻是擔心他被那個狐狸精給迷惑了。”


    柯英婉就是認為幼幼這點想法不好,哪有男人一顆心永遠拴在自己身上的,正欲再勸,幼幼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婉姐姐,如果我三哥將來娶了你,還一直往府裏納妾,你能忍受得了嗎?”


    “我……”柯英婉被她問得一噎,一時啞口無言,不知如何作答,那如花臉龐略有抽動,忙偏過頭掩飾過去,“無緣無故提他做什麽。”


    她跟公玉熙還處在冷戰中,提起對方自然生氣。兩個人默不作聲,氣氛突然有些僵滯,沒多久,將軍夫人邀請眾人到後苑賞花。


    柯英婉一起身,幼幼也跟著起來,眼尾餘光不經意掃過旁邊的六角亭,兩名年輕女子正被圍著說笑,一位是工部尚書的千金譚淑琳,另一位女子身穿月白色淺藍花夾襯的長裙,模樣娟秀,談吐文雅,靜姿端坐著,叫人挑不出半點毛病,周旁的姑娘們講到趣事,紛紛嬌笑,她卻不笑,眉間透著幾分不染塵俗的清冷。


    幼幼隻覺眼生,忍不住問:“她是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春庭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尤阡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尤阡愛並收藏春庭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