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就是因為看見貓咪老師,夕紀才猛然想起來了自己和夏目之間最大的障礙便是兩者的世界觀。


    夏目屬於妖怪側。他有很多妖怪朋友,有充足的靈力,每天都平穩和平地和人類朋友與妖怪朋友們度過。


    夕紀屬於奇幻側。她本就非人又背負著無法對外人訴說的黑暗,往往前一天還和朋友們嬉笑著,第二天就會麵臨殊死搏鬥,用死亡來換取時間的流動。


    確實夕紀可以保護得了夏目,但夏目卻不可能被夕紀保護。


    她將貓咪老師從夏目的懷裏抽出來,將他舉高高,令他肥嘟嘟的肚子一覽無餘,並且嘴巴裏還罵著夕紀笨手笨腳把他弄疼了。


    “……”看著端著茶點過來的藤原塔子,夕紀眨眨眼,好像又回歸到了最開始的無表情狀態,提問道:“抱歉提一個有些失禮的請求,請問今天可以讓我在您家裏停泊一晚嗎?”


    “誒?!”


    *


    八原的晚上非常安靜,在這個鄉下的小鎮上有著和都市的繁華不一樣的魅力,田邊甚至還能聽到呱聲一片。


    夏目本來的計劃是今天看一整天的書,或者陪叔叔看會兒電視,幫阿姨跑腿,再早早入睡的。


    可這一切都被突然到訪情緒激動得有些不自然的夕紀給幹擾,連帶著在已經該睡下的時間點他也睜著眼睛思考著關於她的問題。就連以前總是會在晚上跑過來要友人帳名字的妖怪們,今天也不知為何一個都沒有來,給了他充足的思考時間。


    “貓咪老師,你覺得今天的赤司是怎麽了嗎?”房間內已關了燈,他看著窗外灑進來的月光,仍舊百思不得其解。


    床頭縮成一團的貓咪老師打了個哈欠,興致缺缺地說:“誰知道呢,我看她今天挺正常的啊。”


    “錯過重頭戲了好麽……”


    不過如貓咪老師所說,在那場情緒失控的哭泣後,她的狀態確實回復正常。就像是上次在博多見麵時那樣,笑得像是個小太陽一樣,和夏目說了很多關於她自己周圍的趣事,隨後和叔叔一起聊現在的時政,也有幫忙阿姨做晚飯。各方麵來說,她看上去就像是個普通來作客的人。


    如果沒有最開始的那件事的話。


    思前想後,確定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麽重要事情的夏目,決定出門到廚房去喝杯水。


    將聲音壓到最低,小心著不吵到藤原夫婦,夏目輕輕打開了廚房的燈,驚訝的發現那裏已經站著一個人了。


    穿著一身白色睡裙的夕紀端著玻璃杯側頭看向了他,裏麵還有半杯的自來水,另一隻手放在身側,他的角度看不清楚,似乎也拿著什麽東西。


    “晚上好,夏目。”恢復原本狀態的夕紀也不再執著於夏目的名字,就像是個普通的朋友般沖他點頭問安。


    此時的夕紀狀態過於安定,讓夏目覺得自己之前胡思亂想的那些都有些矯情。此時此刻的夕紀,就是自己的朋友,不需要再多考慮這些時間。於是他也簡單點頭,打了個招呼,打開冰箱拿出來了麥茶。


    夕紀把杯子放到水池裏,側身一直注意著不讓夏目注意到她的左手,看著他的一係列動作,安靜下來倒像是個真正的大小姐。


    她最後還是在夏目家住下了,並且很認真地告訴征十郎她隻是在朋友家睡覺,不要隨便想東想西。從上次發現征十郎覺得自己睡了跡部那事兒以後,夕紀就有點怕征十郎胡亂腦補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這麽晚了,你睡不著嗎?”


    “夏目你有討厭我嗎?”


    “……”x2


    兩句話撞到一起,兩個人都有些一愣。


    率先反應過來的夏目先擺擺手,嘴角勾起一個溫柔的弧度,“我並沒有討厭你哦,赤司。隻是今天確實嚇了一跳。”


    夕紀也跟著呆呆的回了句:“哦,就是有些渴了,就出來喝點水……謝、謝謝你沒有討厭我,我都有點討厭我今天的自己……”


    早就知道不可能的事情還非要去做,失敗後還不爭氣地哭紅了眼,真是太遜了。


    她也說不上自己對夏目怎麽想的,也不想去回憶白天時自己的心情。總覺得內心好像有什麽一直被壓抑的可怕東西在怒吼著、撕扯著她自己,像是要把她拖入無盡的沼澤一樣。


    “不,怎麽說呢,能清清楚楚說出來比什麽都好吧。比起藏著掖著,現在這樣我覺得挺好的。”說到最後,夏目還有些羞澀的笑了笑。


    “……是啊。”夕紀半垂雙眼,看不清在想什麽。


    不知為何,看著這樣的夕紀,夏目覺得好像見到了以前在路邊遇到的被拋棄的小動物。


    它睜著濕潤的大眼睛懇求著每一個路過的人能將它帶走,最後卻總是希望落空,失望的蜷縮在紙箱內,好像對這件事徹底放棄了一般。


    夏目不能將小動物帶回家,也無法給它們任何實質性的幫助,但至少他可以這麽做。


    他伸手放在夕紀的頭上,輕輕地揉了揉。


    即使現在的夕紀已經個子比他高了,他也仍能在記憶的長河中回憶起那個渾身濕漉漉的女孩充滿絕望的臉,看上去就和現在一樣無助。


    頭頂的溫暖讓夕紀一怔。


    她微微抬頭看著夏目,他臉上仍舊是熟悉的溫柔的笑容,和當年一樣,好像能感化世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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