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清:“……”總覺得這廝沒說實話。


    雖說不清道不明那股潛藏在心裏的不安和別扭是什麽,但憑藉敏銳的直覺,呂布還是清晰地察覺到了一些事情,也將他地危機意識,給瞬間喚起來了。


    他不是不能耍賴皮,成日待在主公身邊,練練兵,打打獵,偶爾清個山匪,沉浸在濃情蜜意中,滿足於一些小打小鬧。


    主公一向心軟,他若示個弱,將頹然落寞的麵目展現出來,不愁不被應承。


    可時間一長,他就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建功立業,惶惶然地聽他們受到主公器重讚揚,自個兒卻隻能靠當初的一些功績來說事,啃著老本地吃著味,那再深的情誼,也將被主公一點點轉移的目光給帶走了。


    而且主公麾下,現是智士如雲悍將如雨,可用之士多如過江之鯽,三天兩頭地就有新人因仰慕主公風采,而不遠萬裏地趕來投入主公麾下,樂效犬馬之勞。


    他年紀雖遠稱不上大,可也已剛到而立了,再過個幾年,就將麵臨孫文台那種練武都得節製一些,省得一不留神閃了腰的窘境,等到那時,縱使有心為主公分憂,怕也無力了。


    還不趁這時候搶盡風頭,免得被源源不斷補充來的新人給無情淹沒,就此汲汲於眾。


    一想到那般淒涼光景,呂布憂心忡忡之餘,便是不寒而慄。


    他越想越覺得,要是這會兒辛苦一些,奔波頻繁一點,既能得主公心疼,又能打下切切實實的基業。


    就似如今,主公一瞧著冀州,便能想起是他帶兵拿下的。


    要是他肯多賣力,給主公打下半壁江山來,那主公便無論如何都忘不了他了罷?


    燕清狐疑地盯著呂布瞅了好幾眼,渾然不知對方正深深地沉浸在自己‘年老色衰、恩寵不在、老本啃光’的恐怖幻想中,隻得輕輕擊掌,迫他回神。


    “你雖難得主動一回,但這次還真用不上你遠行,隻想你推薦一下人選。”


    呂布驀然醒神,憂心道:“怎就用不著布了?那公孫小兒的底細,於盟軍中時布已有作留心,底細還是有數的。若由布上陣親會,不說十拿九穩,八成把握,總歸是有的。”


    “你倒有先見之明。”燕清笑道:“可惜這回,你有的是要務在身,就不著急這一次兩次了。”


    呂布這才放了心,苦思冥想一陣,道:“伏義追隨我時日不短,如何對付騎兵,他自有一套心得;文遠雖跳脫些,愛行奇招,戰事上也夠穩妥;子龍年歲輕了,可使他做個副將,歷練歷練;至於文台那處的幾個,我一向不大熟,主公不宜問我。”


    燕清無奈道:“你說這麽一大堆,還不如給我個準話,誰最合適?”


    呂布爽快道:“願薦伏義。”


    燕清點點頭:“那便點他為主帥,再點子龍為副將,另一軍為輔助,由徐榮執掌。”


    呂布毫無異議,隻道:“那文台那處……”


    燕清道:“調至北麵,防止白波軍趁虛而入。”


    這會兒的白波軍,已麵目一新,不復往日的立場曖昧,更舍掉了臭名昭著地黃巾殘黨的皮囊,成了投誠洛陽這個百廢待興的小朝廷的地方軍。


    麵對這恩赦令下後,頭一支上表臣服,且頗有影響力的強大武裝力量,朝廷精神大振下,展現出了十二分的寬容來,甚至還撥了一批不薄的物資作為軍餉,讓他們像模像樣了一些。


    燕清看了軍報後,隻默默地提高了警惕。


    白波軍自身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史上才會叫董卓的一幹涼州悍將都束手無策,無疑是殘黨中最難對付的一支。


    但一來,他們骨子裏多少有著欺軟怕硬的本能,見燕清勢大兵盛,就不孤身輕犯,自尋煩惱,而是明智地選擇了依附無法鉗製他們的朝廷。


    二來,則是燕清現四麵臨敵,暗潮洶湧,也著實騰不出手來多麵開戰,以無名之師教訓他們。


    燕清雖正一步一步地實施著計劃,卻也不是非照著它履行不可的:假使劉康真有本事,臥薪嚐膽,明辨忠奸,舉賢任能,使政治清明,百姓和樂,他甚至不是不能擱淺那計劃。


    底線隻在於,保持自己公國的獨立和完全性,不被中央可能產生的任何問題掣肘。


    他畢竟已走到這步,再大公無私,也不可能選擇徹底還政放權,而必須保證能護住忠心耿耿的部下,保住他們的心血功績不被剝奪,不被心急叵測的政客擺布。


    與此同時,作為責任,他願意負擔起的,則是在關鍵時刻,成為華夏子民抵禦外敵的一麵堅實盾牌,一個穩固壁壘。


    畢竟毫無意義的盲目內鬥,隻是給虎視眈眈的外敵可乘之機罷了。


    隻是這希望,目前看著是日漸趨於微乎其微了。


    正事說完,燕清忍不住莞爾一笑,主動環抱住了對方勁瘦有力的腰身,感慨萬千地自嘲道:“許久不見,你倒成熟不少。如此豁達而有遠見,倒襯得心忖不舍的我,有女兒作態之嫌了。”


    呂布被這忽然一抱給惹得神魂顛倒,下意識地回抱住難得投懷送抱的燕清,半晌才朦朦朧朧地捕捉到尾音,牛頭不對馬嘴地應道:“……一輩子也不嫌的。”


    顧忌著門外就有親兵守著,忘了支開,心裏又還有正事壓著,燕清並未跟呂布多做纏綿,而是很快就分開了這擁抱,心血來潮地考校了幾句功課來。


    呂布不防燕清忽然抽查,答得磕磕絆絆,好歹說出來了,得燕清好幾句褒獎。


    末了見燕清夜深了,還不準備熄燈就寢,忍不住道:“事務再繁多,主公也當注意休息,莫太勞累,以免傷了身體——”


    燕清道:“今晚不在這睡。”


    呂布:“?”


    燕清不做多的解釋,隻簡單道:“隨我來。”


    就領著一頭霧水的呂布,一路往樓下走,到了布置得無比溫暖的廳中,躺在軟塌上的荀攸睡得正安穩。


    呂布:“??”


    燕清湊近去看了他一眼,談談前額,感覺沒起熱度,安心一些,便向呂布使了個眼色,往隔廳退去了。


    呂布:“???”


    他滿腦袋問號地跟著燕清進到裏頭,才發現這裏的寢具一應俱全,顯然是燕清準備今晚就在這睡。


    燕清先躺下來,親昵地拍拍身邊的空位,示意呂布也躺下。


    呂布一臉木然,雖照著做了,在抑製不住的忿忿不平下,魂兒都差點被震撼得飛了出去——荀攸到底是燒了幾輩子的高香,生個小病才能叫主公關心成這樣?


    早知,早知他也去生一個這樣的病!


    他先前的擔心,果然不是毫無必要的!


    燕清一來是真關心荀攸的病情會否出現變化,幹脆在邊上睡著,這麽一來下人就隻會更加盡心,倒不是真要守夜;二來是向史上的孫權待生病臣屬的做法看齊,再高風亮節的明智之士,也會吃這一套。


    孫權後期變得麵目全非的嗜殺,這且不說,前期的東吳,可是動不動就升堂拜母,親如一家,其樂融融的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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