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詡和荀攸對此則頗感興趣,還專程請問燕清,可否容他們也摘抄一份,自己做個參考也好,給部下執行下去也好。


    燕清自然欣然應允。


    叫人哭笑不得是,因燕清的這份緊迫盯人和郭嘉的極得寵信,導致在不熟內情的人看來,還以為是這位主公就喜歡謀士這般做派。


    正所謂上有所好,下有所效,一些人為了博得主公好感,不乏自發去鍛鍊,行為節製的,倒叫燕清麾下幕僚的身體素質,往上暗暗拔高了一截。


    燕清直到某日剛巧起得早,提前到了議廳才發現這點:甫一進門,就看到一群謀士在那挽著袖子,在院子裏排著隊跑得熱火朝天……


    郭嘉打了個哈哈:“主公謬矣,不過恰巧路過一處酒肆,嗅得香氣,不由憶起奉先得大勝而歸,軍旅期間辛苦,定思戀美酒滋味,方才解囊,順道買了數壇……”


    思戀美酒?


    呂布不屑地冷哼一聲,涼涼地睨了郭嘉一眼,暗道一句沒出息。


    ——值得思戀的,不過主公一人爾。


    燕清微微點頭,好似接受了這一說法,不再追問。


    郭嘉便慢悠悠地揭了紙封,被那撲麵而來的香醇酒氣給迷得心笙蕩漾,也勾起了一腹酒蟲。


    他迅速滿上一杯,痛飲下去後,冷不防地就聽燕清問:“你卻是選錯酒坊了。據聞這一家的香氣不錯,味道卻不過一般,不如洛陽那間。”


    心愛的美酒突然受到貶低,郭嘉不假思索地反駁道:“那是一派胡言!洛陽那間——”


    戛然而止。


    燕清就等他放鬆警惕的這一刻,還真詐了出來,不禁微眯了眼,慢慢道:“果然是早有預謀。”


    郭嘉不慎露餡,不由腹誹主公老奸巨猾,麵上則無辜地看了過來。


    卻恰對上坐在燕清側後方的呂布,其麵上那充滿幸災樂禍和嘲諷意味、無聲的咧嘴大笑。


    郭嘉:“……”


    燕清搖了搖頭,不理郭嘉,隻低念一聲‘酒’,廣袖一翻,便憑空變了壇美酒來,引來並無心理準備的其他人暗驚一下。


    他漠然地無視了郭嘉的熱切凝視,推給呂布:“是你的了。”


    自從決定不再濫用卡牌後,燕清就極少會變酒出來,給人做娛樂性質的飲用。


    旁人還好,郭嘉最為惦記,但燕清最不願意縱容的就是他,因此纏上討要個十回,也不見得會給一回。


    時間久了,郭嘉也不得不接受這一事實,方開始在一些往日根本瞧不上的酒肆裏退而求其次,尋求替代物。


    呂布其實對美酒的興趣,遠不及對燕清的興趣的百分一二。


    但平白得了破例,他還是美滋滋地謝了主公賞賜,又在郭嘉的炯炯注視中,慢條斯理地拆了酒封,學著郭嘉方才的做派,深嗅了一口較方才那不知好上多少的佳釀馥香,才開始享用。


    燕清懶得看他倆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也不欲沾酒,隨便飲了幾口蜜水後,忽然想起陸康那頭的事,不由以肘捅了捅呂布,詢道:“你班師途中,可有見著陸家的車隊?還有文遠他們。”


    呂布頷首:“見著文遠了,他行色匆匆,道是主公派他巡察,便未留他久敘。商隊也遇到不少,但沒有姓陸的。”


    燕清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越發納悶,這陸家人,說是進京朝貢麵聖,卻到底走了哪條道去?


    不等他再琢磨一會,賓客就陸陸續續地到了。


    受邀的名冊是燕清屬意賈詡去安排的,後者深諳燕清心意,於是這會來的並不多,基本上是燕清叫得出名字來、甚至十分熟悉的重要親信。


    而正式感一少,拘束便也去了,他們不似那些少見燕清的官吏,難免戰戰兢兢,放不開來,而多都放鬆得很。


    紛紛向呂布道賀後,就自如地落了座,三五成群,歡語慢酌。


    隻有郭嘉一直興致不高:在有呂布那壇的鮮明對比下,這往日被他心心念念的好酒,頓時就變得跟清湯寡水一樣,索然無味,難以下咽了。


    話雖如此,他一邊以幽怨的目光掃向鐵石心腸的燕清呂布,一邊唉聲嘆氣,一邊……也依然沒有少喝。


    燕清麵帶微笑,跟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靈敏的聽覺忽然捕捉到一絲因稚嫩清亮,而分外突兀的童稚之語,不由微微一愣,打住話頭,然後抬起眼來,循著聲音的來源看去。


    說是家宴,但到底是有主公親自出席的場所,就連在軍中地位僅次於呂布的孫堅,都不會這麽隨意,以免有冒犯之嫌。


    怎麽還有人帶了小孩來?


    燕清的目光,很快就越過人群,落在最外一排的席位上。


    那裏規規矩矩地坐著一大三小,不約而同地低著頭,正專心研究著桌上的一道菜,並未察覺到燕清投來的視線。


    荀攸見燕清略有好奇之色,便莞爾一笑,主動解釋道:“那是原泰山郡丞,諸葛珪。主公從前不是還親自過問過那人麽?荀兗州前些日子裏,將他調來此地,做了協助文和的屬官。其妻早逝,家中並無女眷,又是初來乍到,未來得及請下人照料稚子,家中大小事便由他一手操持,這回亦是問過文和的許可,才將……”


    荀攸還說了什麽,燕清在聽到‘諸葛’這一姓氏時,就有點不太淡定了。


    也對。


    按照他和郭嘉不久前商議出的計劃,是準備派善於交際的諸葛玄秘往荊州,而諸葛一家從來就情誼深厚、兄弟間十分密切,那其兄諸葛珪會因擔心他而自請調動,就很說得過去了。


    這麽說來,坐著的那三兄弟……不就是諸葛瑾,諸葛亮和諸葛均麽?


    荀攸忽見燕清先是怔然,後忽地雙眼放光,不由一愕:“主公?”


    燕清回神,若無其事地解釋道:“無妨。我有一故交,同他們相熟,方知其頗有才略,於是過問了幾句,但卻不曾真正謀麵……”


    呂布哪裏感覺不出燕清有所隱瞞,微微蹙眉,不由也跟著看了諸葛那家子幾眼。


    一個滿麵風霜,單薄憔悴的中年漢子,一個長驢臉的少年……和兩個裝模作樣的小屁孩。


    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威脅性後,呂布便放了心,在對方察覺到他的銳利目光之前,自然而然地轉移了開去。


    等宴席結束後,燕清就隨便找了個讓人找不出破綻的藉口,將諸葛一家留了下來。


    諸葛雖也是世家名門,可自剛直過頭、得罪人無數的諸葛豐後,祖上就沒出過什麽大官過。


    諸葛珪在當上泰山郡丞,著實是值得歡欣雀躍的事。可他還沒做上多久,就身染重病,隨時要撒手人寰了。


    要不是彼時在千裏之外的燕清偶爾間想起他來,及時派了妙手回春的神醫過去,他就不可能是臉色蒼白、身形單薄,卻到底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裏了。


    諸葛珪在知曉救命恩人的大名後,比起感激,更多是受寵若驚——他頗有自知之明,當然清楚自己家族雖然有些名氣,可在名滿天下的燕司空麵前,不過是個再尋常不過的無名小卒,怎麽就得這麽份天大青睞,料得他有此劫難不說,還不遠千裏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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