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則截然不同,整天幹完正事之後,除了想著這茬,還是想著這茬。


    他不像郭嘉那樣的純幕僚,除了陪主公聊天(出謀劃策)外,私下裏就得多下功夫;有的還似賈詡那般身兼軍職,得常往返兵營;還有的愛私下裏做做學問,聽琴彈琴陶冶情操,就如荀攸荀彧那些。


    作為燕清麾下等階最高的武將沒有之一,家國大事兒輪不到他發愁,運籌帷幄也不用他個半吊子頂陣,他隻用一心一意跟在燕清身後,聽對方指哪兒,他就義無反顧、心無旁騖地打哪兒。


    一旦沒仗打了,他隻消負責訓練士兵。


    起初還艱苦疲累一些,可現在他手底下最精銳拔尖的餓狼營已然有了氣候,於是這等基礎活就輪不到他親自出動了,大可交由副將們去辦。


    不與部下搶功,也好磨鍊對方。


    這下他有的是時間琢磨自己這多舛的單戀路。


    精神戀慕純潔可敬,但相伴而來的症狀是強烈的欲求不滿和患得患失,呂布正值當打之年,龍精虎壯,氣血旺盛,自然不乏心猿意馬,胡思亂想。


    他早到了成家立業的年齡,平日冷眼瞧著高順偶爾休沐幫家中貴妾順道買點胭脂水粉,又嗤笑看著張遼新婚燕爾、成天炫耀,再見郭嘉流連花叢,風流成性的瀟灑……


    他是既不屑一顧,又抑製不住地感到羨慕,最後留下的,是帶點甜蜜的鬱悶。


    他現今地位炙手可熱,緊隨在步步高升、名望素著的燕清身後,前途可謂光明一片,多的是想將女兒嫁給他的人家,就連那些一向矜持地對他嗤之以鼻的世家大族,在這兵荒馬亂之年,為保住自己地位,也有不少選擇了向燕清示好靠攏的。


    聯姻的首選當然是燕清,可爭先恐後地盯上他的人裏,多半隻敢瞄準妾室的地位,除對自身底氣十足、還耐著性子端架子的那幾個名門望族外,餘下的還是心裏凜凜,不敢高攀。


    一對上呂布,他們縱趨之若鶩、殷勤非凡,開口要價時,則會放肆一點。


    呂布不是不知道,如今完全不像當日在丁原底下做個憋屈主簿的那會兒,連拒絕娶義父的醜親戚作妻,也得在滿心不情願之餘,輾轉反側半天,找好合適措辭,還得做好準備此舉是放棄了一條大好捷徑。


    這會兒隻要他一鬆口,下一刻就能老婆孩子熱炕頭,甚至要想講究一點,來個紅袖添香燭下美,也是輕而易舉的。


    根本不必去眼紅同僚的家庭圓滿、一昧孤零零地抬頭瞅著那朵可望不可即的高嶺之花,好像在期待一個不可能出現的回應。


    還得時刻提心弔膽,唯恐下一刻就從天上掉下來個花枝招展還出身高貴的小妖精,一伸手就將他連碰都不敢碰、隻敢小心翼翼放心尖尖上的花兒勾走,落得恍恍惚惚一場空。


    唉。


    偏偏萬金難買心頭好,他這輩子就想要這麽一個,換誰都不成。


    世上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似主公這般明亮耀眼,氣質斐然,才貌雙絕,還待他這般,這般……好的人了。


    主公一日不見他,他能難受得少吃一碗飯,多甩外人一打臉色,脾氣任誰都看得出來暴戾幾分;主公要是對他笑笑,他能樂得合不攏嘴,對旁人也和顏悅色許多;主公若肯不止關懷他幾句,還碰碰他手背什麽的,偶爾笑眯眯地留他抵足而眠,那他便如心裏被人灌了一桶蜜糖一般,暈頭轉向。


    甚至連因仰止無望而生出的焦躁不安,都奇異般地被治癒了。


    呂布漸漸地習慣了自個兒這種大約是不太正常的狀態,還發展出一套很說得過去的理論來。


    ——主公那般好,換誰誰不喜歡?


    不過都礙於主公仙人之質,覺得高不可攀,自慚形穢之下,不敢細想,自個兒放棄的多罷了。


    我現離他最近,了解最多,能力最強,眼不瞎耳不聾,憑本事有信心喜歡他,誰敢不許?


    別說主公一向清心寡欲,後院裏除了灑掃下人外,半個人影都沒,就算有正經女子入住了,也甭想他就這麽放棄。


    更何況……他還剛發現了主公一個隱藏起來頗久的莫大神通。


    想到那日睡得迷迷糊糊間瞥見的夢中場景,醒來後不死心地在榻上一頓細尋,還真覓得了蛛絲馬跡,證實了恍惚間所見,呂布就不由摸了摸那根細小闕毛,心裏美滋滋的。


    主公為了不鬧醒他,不惜化作旁物,這般費心費神,他在軍中定也是無人企及的頭一份。


    這麽想著,呂布小心翼翼地將燕清喝過一口的酒重新封好,藏到自己帳中。


    燕清暫還不知,呂布已知道他有化身的仙人之能了,萬幸還缺少契機,未朝‘仙鶴’和‘郭德綱’身上聯想。


    卻說他尋郭嘉他們問完進度後,去了趟扶傷營看張濟還喘著氣不,確定對方未死,就領著一幹親隨護衛,看營寨開創的情況去了。


    損了個得力幹將張濟,董卓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而紮營中途又是最怕被襲擊的時刻,因此燕清毫不懷疑,董卓預備來個虛中有實,要在這一幹看似無關痛癢的小打小鬧間,來一場大的。


    地麵堅實,寨腳難立,燕清對這進度不甚滿意,又見天快黑了,這晚怕是註定要在這易攻難守的野寨裏過夜了。


    燕清吩咐道:“請呂將軍和曹太守,在一個時辰之後,來主帳一趟,晚膳也在那時送來。”


    一名親兵立馬頷首,而就在這時,燕清詫異地發覺在這一堆熟悉的麵孔中,多了個生得高壯精悍,他卻絕對不認識的生麵孔。


    “你,”燕清微微蹙眉,抬了抬下頜,讓他出列:“名字是?誰加你進來的?”


    這人受寵若驚地上前一步,雙手抱拳,行了一禮後,將自己的來歷交代得幹幹淨淨:“回主公,某姓典名韋,陳留己吾人也,是奉荀兗州之命而來,昨日有幸得呂將軍親選入此衛軍中。”


    他天生神力,一個打倒十個的風範,很難不入呂布的眼。


    況且他生得孔武有力,跟英俊半點扯不上邊,叫呂布倍感安全,又是經荀彧篩選提拔來的保鏢人選,便毫無私心地將對方安排到燕清身邊,是奔著衛隊長那位置培養的。


    燕清心情微妙地盯他幾眼,想著曹操身邊的頭號保鏢,居然就成他的人了。


    典韋不明所以,情不自禁地挺高了胸膛,任燕清打量。


    燕清唇角微彎,溫和道:“不錯。”


    就因這一句簡單讚譽,樂乎乎的典韋被其他親衛的眼刀子砍了一路。


    等呂布提早趕來時,正巧看到郭嘉翩翩然地出了帳,瞧著心情頗好,唇角居然還帶著若有若無的滿足笑意,不由心中警鈴大作,下意識地詢道:“主公同你說了什麽?”


    若是正事,怎麽可能笑得這般蕩漾?


    郭嘉莫名其妙地瞥他一眼,回得滴水不漏:“自是機密之事。呂將軍若想得知,不妨直接詢問主公。”


    呂布目送這風流鬼離開,麵色毫無變化,心裏的醋悄無聲息地淌了一地。


    等他進去後,竟看到曹操已厚顏無恥地坐在離主公最近的那位置上,還笑著握住主公的手,赫然交談甚歡,那股不快的鬱積感登時更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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