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防禦工事既成,近來一直騷擾不斷,惹得他們煩不勝煩的數百董卓軍輕騎,也就此隻有遙遙相望,悻悻而歸的份了。


    於燕軍兵士而言,他們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能鬆懈下來,安心睡個好覺。


    燕清這幾天也未閑著,要麽是在劉曄的協助下督促工匠們修造衝車井闌,要麽是向軍師們徵詢公務,要麽是接受曹操熱情的串門兒,時不時還親自揪著郭嘉去繞兵營小跑鍛鍊,不忘盯著他多吃碗飯,就權作放鬆消遣。


    正所謂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叫郭嘉感到苦不堪言、避之唯恐不及的這份待遇,落在默默關注著這一切的呂布眼裏,卻是再值得羨慕不過的寵愛了。


    偏偏郭嘉不識好歹得很,老叫苦連天,恨不能拖著荀攸哭天搶地,就是不肯起個早床。


    頓叫呂布看得心裏愈發不痛快,不禁腹誹:好一個身在福中不知福,得了便宜還賣乖!


    荀攸有回被他纏得沒法,隻好陪他跑了全程。


    結果倒好,看著同樣斯文靜氣、平日裏卻有勤練君子六藝的荀攸,不急不慢地跑完三圈下來仍是臉不紅氣不喘的,赫然一副遊刃有餘的從容模樣。


    而同樣的距離,落到常年酗酒貪杯、又好流連花叢,閑時常常睡到日上三竿,忙時全神貫注至幾日通宵不睡的郭嘉身上,已叫他累得氣喘籲籲,恨不能躺地上了。


    自此之後,郭嘉好似受了沉重打擊,再沒出口抱怨過,而是默默地哼哧哼哧地跑了起來,讓燕清暗自稱奇不已。


    不過燕清也就感慨一句,很快沒了閑暇去繼續密切關注了——呂布憑奇策速奪汜水關一事,這些天來已在他的刻意宣揚下傳遍各地,可謂威震關東,也帶起了一係列連鎖效應。


    盟軍單憑兩部人馬便立下這般輝煌戰績,不免叫那些還在途中的感到眼熱心動,頓時著急起來,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行軍速度。


    於是在這一兩天裏,除了離得最遠的北平太守公孫瓚、冀州牧劉虞、平原縣令劉備外,餘下的基本都到齊了。


    燕清對這些看著正義凜然,其實多是來混吃混喝蹭鍍金的花架子雖是客氣接待,交談甚歡,卻從未將任何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過。


    他也不樂意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在一些無關緊要的應酬上,橫豎是各取所需,隻消禮數盡到了,麵子功夫過得去,誰都挑不出錯來。


    那揚州刺史陳溫,為討好日益雄厚的鄰居,居然還提出要設壇焚香,弄個正經的尊他為盟主的儀式來。


    然而燕清根本不會買帳,都不等別人表態,就立即說了一番大義凜然的話,將陳溫的話頭給堵住了。


    同天來的,燕清就集中接待,次日便開始分派任務,多是些輕鬆簡單,想出錯都難的瑣務。


    可關牆上的董卓軍卻並不這麽認為。


    營寨中的軍帳每日都在增加,新至的盟軍絡繹不絕,予他們的壓力,自然也與日俱增。


    尤其是鎮守此關的將領們,李傕、郭汜和張濟,都曾在董卓試圖瞞天過海的那次跟燕清交戰過,本以為他們兵多將廣,理應勝券在握,後卻一敗塗地,便不可避免地有了忌憚之心。


    燕清兵少將寡時,就已如此銳不可當,更何況是兵精糧足、一呼百應的此刻?


    他麾下最英武的二將,呂布和孫堅,每日輪番出動,在關前耀武揚威,大聲搦戰。


    李傕的應對,始終是緊閉關門,退守不出,倒是幹脆利落,連呂布都沒有半點法子。


    而李傕這般做,也純粹是出於無奈。


    孫堅的能耐他雖沒親眼見識過,可既然憑自己本事封侯,曾為一郡太守,想必有過人之處。又如此得燕清器重,初來乍到,就能跟呂布同任前鋒,就武力上看,恐怕是不相上下的。


    而呂布當日幾下斬華雄的超群武藝,他瞧得一清二楚,又如何會去自尋打擊?


    為謹慎起見,他寧可窩囊一點,也不能博個明擺著是微乎其微的機會。


    呂布見他們鐵了心要做那貪生怕死的縮頭烏龜,不肯應戰,累他無法在主公跟前大展威風,好好表現,心裏也不快得很。


    他是一日罵得比一日難聽,李傕光是鼓舞兵士們維持士氣,就足夠愁得頭髮都白了大片了。


    一日,在燕軍主帳之中,眾臣群聚。


    燕清衣整佩劍,舒服地倚在胡椅上,下頜微微仰起,似在閉目養神,腦中卻運轉飛快,正是依照慣例,把一樁樁需要他做最後決斷的事務處理掉。


    郭嘉慢條斯理地搖了搖手中摺扇,另一手抖開一張紙條:“河內張太守遣人送書來,道袁術已被縛,可要送來?”


    燕清道:“送去譙郡,具體怎麽處置,我會寫信讓文和知曉。”


    郭嘉點頭,燕清忽睜了眼,看向荀攸道:“洛陽那邊可有什麽動靜?”


    荀攸語氣輕鬆道:“董賊已開壇設台,近日將推稚子即位了。”


    “難怪虎牢關前大兵壓陣,他卻來都不來。”燕清諷刺一笑:“可笑。”


    不管董卓要推哪個倒黴蛋當那個傀儡皇帝,他所打的如意算盤,都註定落空。


    也就董卓這種行軍打仗上的行家、政治手段除了粗糙,就隻剩天真幼稚的門外漢,會犯這種低級錯誤了。


    要是他沒料錯,董卓怕是滿心以為隻要自己有了從龍之功,就能以顧命大臣的身份順理成章地把持朝政,占一個‘名正言順’,然後將他們義盟打為叛逆,驅使官軍,給予剿除清算。


    所以才這般急切,連至關緊要的虎牢關的安危都顧不上了,非得留在洛陽鎮守。


    可董卓卻是忘了,中央政權早已被漢靈帝捅得千瘡百孔,權威搖搖欲墜,如同風中殘燭。被他剛害死不久的少帝劉辯出身不可謂不正統,也有皇甫嵩的兵權在背後撐腰,可各方諸侯,又有誰把這洛陽朝廷真當回事了?


    如果休養生息,勵精圖治,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可約束力本就被折騰得薄弱,還經這軍閥胡亂插手、為一己私慾而擅自幹預,不過是會讓人們心中那最後一絲對皇權的敬畏也跟著煙消雲散罷了。


    明明董卓自身都對漢室綱紀毫無臣下該有的尊敬之心,卻理所當然地認為別人會因它而對自己言聽計從,指望別人去當公忠體國之臣,這想法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


    他推個明眼人都能瞧出是姓董的土匪的傀儡的新帝上去,然後大搖大擺地用皇令來號令群臣,除一些迂腐得無可救藥、或是洛陽城中純是順風倒的牆頭草外,還能唬得住誰?


    等同於上趕著遞給燕清一個對付他的要命把柄,又送了個行前朝霍光之事、去廢立‘偽帝’的好理由,僅此而已。


    荀攸提醒:“主公莫忘了皇甫將軍。”


    燕清不慌不忙道:“董卓生性多疑,氣量狹小,雖與皇甫將軍共事多年,卻因長年屈居其下,心中有怨,矛盾不小。哪怕皇甫將軍伏低做小,他也不可能予以信任,隻會趁機收回兵權,全安插上自己的人去掌握而已。皇甫將軍麾下雖有五萬之眾,可他們多是追隨他征南討北的老部下,豈會真心尊服董卓?將士離心,這五萬人看著多,戰力卻也有限,不足為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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