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攸心領神會地同他對視一眼,旋即微微一哂。


    他也是瞞著人出來的,既然等到了要等的人,也將要送的東西送出去了,就不再逗留。


    荀攸慢悠悠道:“如此,攸便先行告辭,還望燕司空馬到功成,得勝歸來,亦得保重自身才是。”


    燕清莞爾,玩笑道:“定不負公達(荀攸表字)所望。”


    荀攸唇角微揚,向燕清長長一揖,就返身回到車上,命下人驅車離去。


    而在呂布和張遼眼中,荀攸可謂是出現得突然,離開得瀟灑,就連他與燕清間進行的對話,也在簡短中透著無頭無腦的古怪。


    他們看得一頭霧水,莫名其妙,剛意外得了一筆豐厚資助、還附贈了一堆荀家好感的燕清卻已翻身上了馬,將信和小木牌妥善藏入懷中,心情極好地催道:“還捨不得走?”


    “唔。”


    縱使滿肚子疑問,無人的大街上也不是個說話的地兒,呂布唯有將困惑按捺下了。


    瞥了瞥對兩眼亮晶晶的,對燕清滿是崇拜幸福的張遼,呂布將眼錯開,深深地嘆了口氣。


    張文遠這小毛孩子是指望不上了。待回頭得空,自己還得讀幾本書才是。


    ——不然司空一跟人打機鋒,他就等於成了個聾子。


    等到了兵營,呂布先同張遼商量了一通,明天具體要怎麽打,接著回到自己帳中,卻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不整明白那事,就似貓爪撓心,無法安定。


    呂布將心一橫,於是披衣起身,憑著靈活得不可思議的身形,溜進了燕清的軍帳裏。


    燕清還未歇下,點了一根燈燭,獨自對著那密信發怔呢,就被忽然潛入的老大一個黑影給嚇了一跳。


    得虧他是個大老爺們,不然得當呂布是登徒子夜襲,哪管偶像不偶像的,分分鍾打出去。


    “奉先怎還不睡?”


    他不避對方,就將那信大大方方地攤著,認真看向呂布。


    不過呂布的反應,倒是讓燕清有些訝異。


    眼不亂瞟,對信是看都不看,隻牢牢地將目光鎖在他的身上,旋即就痛痛快快地將隻將一直徘徊心中的疑問說了。


    燕清這才知道,呂布居然一直在糾結他伸出的那隻手。


    其實這個動作本身,蘊意並不大,就是為了打斷荀攸的節奏罷了——將隱約暗示的單方麵的恩賜和幫助,悄然轉換成了平等的合作投資。


    畢竟燕清有神異之能在身,這物質方麵的援助,其實是可收可不收的。


    不過這人脈卻彌足珍貴,同潁川荀氏之間的情誼,更是值得建立。


    燕清大致解釋了一通,見呂布露出恍然大悟之色,才輕輕一笑,忽道:“若公達如奉先所說,非是為資助示好,而是因戲耍而來,倒正中我下懷。”


    呂布不解:“噢?請問燕司空,此話又從何說起?”


    燕清冷笑一聲,雲淡風輕地道出自己的流氓打算:“那我就一伸手,直接將他綁了上馬,別想回去了。”


    活生生的‘奇策十二、可挽狂瀾’,不比那些死物強得多?


    要是到了刻意攔路奚落他的這步,也不可能再跟荀家友好了,那荀攸就鐵定不會被他所用,曹操也休想得到對方。


    不過荀攸的出現,倒是提醒了他另一茬。


    燕清一旦陷入沉思,自是無暇顧及聽得目瞪口呆的呂布。


    待他想通關竅,復一睜眼,就見那健美堅實的雄軀隻由一層薄薄寢衣裹著,肌肉輪廓若隱若現的大老虎,已是雙目緊閉,累得不擇地方,就在榻邊的薄毯上酣然入睡了。


    “怎睡在這裏?”


    燕清啞然失笑,又有些心疼呂布累得厲害。


    他微忖片刻,索性將自己的被子貢獻出來,搭在呂布腹部,省得他著涼了。


    自己則將燭心一撥,小打了個哈欠後,就開始奮筆疾書。


    一晃眼,已是翌日。


    正忙著往京城裏來回倒騰那五千人的董卓,忽聽得流星馬探來報,道中郎將呂布親率五百人馬,正氣勢洶洶地在主營外搦戰。


    第14章 誰與爭鋒


    那還得了!


    一直進行得順遂的事態,既叫京城懼西涼兵威,也叫董卓放下了心頭大石。


    眼看著再等個十天,原屯在河東郡的十萬西涼兵就能趕到了,偏偏就在這要命節骨眼上,殺出個連“兩萬”精兵都不怕、帶五百輕騎就敢來叫陣的呂布來!


    不對,不對呂布,是呂布的頂頭上司,司空燕清燕重光!


    董卓聽得心驚肉跳,既氣又急地追問:“除先頭五百外,後續還有多少?”


    探子答道:“其兵分二路,呂布帶五百為先發,張遼再帶五百自西來。”


    兩路加起來才一千人,就這麽點兒董卓還沒放在眼裏,他怒道:“中軍,後軍幾人!”


    他的親信幕僚李儒匆匆趕至,聞言道:“事發雖突然,主公也切莫自亂陣腳,那燕清手下還能有幾人?不過一千新募來的青壯罷了,連兵器都是臨時打的,又怎敵得過西涼鐵騎之威?”


    董卓將信將疑:“此話當真?可那燕小兒怕是奉了乳臭未幹的小皇帝的密詔,方有這般底氣,若有禁軍助……”


    李儒篤定道:“主公不必多慮!京兵雖有五萬之眾,卻有半在您親弟手中,歸他調動;另一半由袁家二子分掌,而袁家昨日才被那燕村夫當庭罵了個斯文掃地,又豈會甘願聽他號令?假使真有這麽一番調動,董校尉不可能聽不得風吹草動,早向主公通風報信來了!”


    董卓:“據你的意思,他們總共就這麽一千人?”


    李儒頷首。


    經李儒條理清晰地這麽一分析,董卓心略定,又疑心道:“兀那村夫狡猾得很,莫不是瞧出什麽,又或是有後招未出?不然此番以卵擊石,白白送死之舉,可不似他做派。”


    李儒冷笑:“那燕清不知天高地厚,自以為了得,又年輕氣盛,主公也莫高估了他。以他那微薄根基,還敢於朝上發作權傾朝野的袁家,不正是自尋死路!他舌戰群臣,看著風光,可隻叫皇帝聽得痛快又有何用?皇帝處處受製,無權無兵,區區一傀儡爾,自身尚且難保,還能護得住他?袁家嫡係顏麵掃地,無一不對他恨之入骨,今日不孤注一擲,作殊死一搏,他日也死期不遠。”


    董卓撫掌大笑,客客氣氣道:“虧有先生三言兩語,卓方茅塞頓開!那還等甚麽,速隨我去會會丁家義兒!”


    眾將齊聲笑應,又起鬧道:“隻怕他早不是甚麽丁家義兒了,而已成了燕家走狗罷!”


    董卓聽得更覺痛快,哈哈大笑。


    隻是待他意氣風發地走到主營的大門前,就見那身長近一丈、身裹百花戰袍,腰纏獅蠻帶,頭戴耀金冠,生得蜂腰猿臂、驍健剛猛、皮毛無比光鮮的“燕家走狗”,正威風八麵地手持方天畫戟,一邊高聲肆意叫罵,一邊縱馬驟往來馳驟。


    一對劍眉斜飛入鬢,流星目殺意四溢,沉沉畫戟被舞得輕若無物,渾身如有磅礴殺氣、颳得身後一列“呂”字戰旗烈烈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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