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話不投機半句多的董卓同燕清,早就散開了。


    充其量是給調解的袁隗個麵子,假意握手言和罷了。


    呂布焦躁地在廳裏踱了幾圈,又俯身摸了下案幾上尚溫熱的茶盞,臉色沉沉。


    而燕清帶著懶懶的假笑,將皮笑肉不笑的董卓送到府外,一回身進廳,頓時眼前一花,猶如瞅見一尊背後焚有熊熊地獄烈火、戾氣十足的修羅雕像。


    “奉先這是怎麽了?”


    燕清被小唬了一下,不由奇怪道。


    呂布咽了口唾沫,才將差點脫口而出的質問給一併吞了,卻還有些壓抑不住的火氣蹭蹭地往外跑。


    他正經勸誡道:“董老賊是為奸詐豺狼,居心叵測,恐未消害燕司空之心,不宜同他私底下會見。”


    沒他侍立在側,假如那董混帳輸紅了眼,破罐子破摔下非得害了燕司空,那該如何是好?


    別的姑且不說,燕清要有半點差池……


    那自己眼瞅著要變得亨通的官運,還有那享之不盡的眼福,眨眼就得煙消雲散了!!!


    燕清的心思主要還在另一樁事上,聞言眨了眨眼,略有感動。


    雖然他心知肚明的是,偶像之所以這般看緊他,多是建立在他同對方利益息息相關的基礎上,也還是感到莫名的滿足。


    他誠懇道:“奉先所言極是,往後定當小心為上。”


    呂布居高臨下,悄悄摸地睨他一眼,勉強滿意了:“唔。”


    燕清笑了笑,指著另一張供小憩用的長榻道:“奉先不妨也坐。”


    忙了兩天一夜未曾闔眼,四處奔波,又將麵臨好幾場硬仗,燕清已是累得夠嗆,不想再講究什麽風儀架子了,隻願怎麽舒服怎麽來。


    他不等呂布回應,就先坐在榻上,也不喚婢女進來,自己將鞋履隨意蹬掉,又將衣袍下擺一了小撩,抬了上來。


    渾然不知一副不苟言笑的高冷模樣的呂布,正凝望著那一小截他剛剛不經意間露出、竟比雪緞做的襪還要白皙,在綽約影躍的柔和燈光下,散發著細膩潤澤的光的小腿肌膚。


    也徹底忘了剛剛的憋氣不滿了,漸漸雙眼發直,口幹舌燥。


    燕清隻當呂布是感到拘束,才半天都沒動作,便兀自枕著一臂,另一手將稍亂的長髮往後攏了攏,笑眯眯地招呼道:“奉先總不會是感到扭捏了吧?快坐罷。”


    隨著衣擺飄落,那一小截惹人怦然心動的薄軟香肌也被隱沒在後。


    呂布這才回過神來,悵然若失之餘,隻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也忘了該客氣推辭幾句,就在榻上一屁股坐下了。


    燕清閉目沉思了會兒,結果差點睡著,隻有睜開眼了,強打起精神,慢慢開口道:“我這有樁要事,需委任你與文遠去……”


    在燕清同呂布好好說著話時,屯兵於洛陽城外的董卓,也正同他的心腹李儒密謀大事。


    第8章 李肅說降


    眾所周知的是,董卓當前的靠山是汝南袁氏,太傅袁隗把持朝權,兵權方麵,則交由這位西涼出身的將領打理。


    這回他能光明正大地進洛陽一趟,也是因袁紹的主意。


    然而這次董卓的表現,卻堪稱糟糕,完全不能讓袁隗一派人滿意。


    要是早來一些,護駕勤王之功就是囊中之物;要是晚來或是幹脆不來,又不會屯那麽多兵士在城外,白耗大量兵糧。


    落得不上不下,董卓去給袁紹復命時,得到的臉色也不怎麽好。


    董卓也不管,回頭就尋他的心腹幕僚李儒,商榷要如何在袁家將他一腳踢開之前,先發製人地甩了這頤指氣使的蠢後台,自個兒抓緊機會單幹了。


    別看他才來了一天,卻提早將局勢摸得相當清楚了。


    倒黴的何進死得突然,他的舊部就大多數降了袁家的毛頭小子。


    也正因如此,他們不再那麽需要他了,在對待他時,才會恢復了最初的傲慢。


    然而,就憑那資歷和歲數都不足的兩人,要鎮住那些心不順的軍士兵卒,整頓軍隊秩序,沒個幾月的紮實功夫,是難以成事的。


    要是他這會兒能強勢進駐洛陽城中,接著反客為主,奪取兵馬,劫持天子,號令百官,想必有大利可圖。


    隻是最大的問題,就在他來得太倉促,有十萬人還遠在河東郡裏,一時半會調不過來。


    憑這區區五千人(號稱五千,實際也就三千),還真掀不起大風浪來。


    要是等慢慢調兵過來,途中就不可避免地回引起別人的矚目和警惕,沒準得被有卸磨殺驢之心的袁家帶頭,給自己扣個謀反帽子一道剿了,落個偷雞不著蝕把米的下場。


    既然如此,就得行險急之計。


    李儒一聽董卓的計劃,是要來一招故弄玄虛——將手底下的五千西涼兵白天大張旗鼓地開進城去,晚上則掩人耳目地喬裝出城,白日再高調進城……如此反覆,造成他兵眾將多,勢力雄厚的假相。


    李儒不免很是猶疑。


    “這計若是能成,主公當飛黃騰達、從此貴不可言;若著人拆穿、或是途中事泄……”


    那就是運氣好的話能落荒而逃,被打成亂臣賊子;運氣不好,就得全員身首異處了。


    董卓以鼻音含糊一應:“富貴險中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須知這時的司隸校尉(兼情報工作),正是董卓打過多次交道的袁紹。


    董卓可是萬分清楚,對方就是個粗心大意的繡花枕頭,再加上自己同袁家的關係向來密切,要賭上一把,試試瞞過對方耳目,倒也不是一點勝算也無的。


    董卓越想越覺得可行,而且機不可失失不再來,便火速道:“我意已決,你隻替我完善下罷。”


    李儒見他執意鋌而走險,也不再多勸。


    將大事定了,董卓又想起那可恨的燕清了:“我欲除了那潁川村夫,不知你可有良計?”


    李儒道:“此子無根無基,偏一步登天,為陛下之寵,成眾臣之敵,註定不得人心。隻是他淩厲狡猾,老謀深算,又知同主公交惡,定存戒備,機會難尋。縱得了,動手之前,仍有一處障礙。”


    當今聖上有名無權,哪怕是一貫醋橫不遜的董卓‘受言辭所激、不慎誤殺’了新封的司空,也頂多挨下訓斥貶職,不痛不癢。


    再有目前跟董卓同一陣線的太傅袁隗給幫忙兜著,其他大臣又甚至稱得上樂見其成,李儒是真不認為,動了燕清會有多嚴重的後果的。


    前提是能找到機會。


    董卓意會,惱道:“我觀姓呂那將,雄壯威猛,驍強絕倫,為萬人之敵,有他護在燕村夫左右,豈有得手之日?”


    李儒思忖片刻,忽道:“慢著,主公帳下有一中郎將,姓李名肅,據聞與那呂布同鄉,不若召他前來,問上幾句,看他是否有說降呂布之能?”


    明眼人都看得出,燕清這會兒雖官至司空,卻是空有虛譽的無根浮萍,岌岌可危,手裏壓根兒就無甚麽實權可言。


    皇帝再看重他,也是軟弱無能,朝中之首,始終是出身世家大族、門生故吏遍天下,又在士林中備受推崇的袁隗那一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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